有天太太正在看人民日報海外版，忽然問我，你認識張育曼嗎？我說，那誰不認識啊，長得不漂亮，挺可愛的，長小兔牙的香港演員。我認識她，可她不認識我呀。

太太說，女演員你還認識誰？反應還挺快。我問的是你們工程物理系的教授張育曼。心還挺花的。

噢，我頓時如不經意暴露了內心秘密一般而窘迫，趕緊往回找補。張育曼哪，不是張曼玉，你倒說清楚點兒啊。張育曼當然認識了，六零年畢業留校，是我們反應堆專業的班主任。

太太沒有窮追猛打，說，行啊，記性還不壞，還沒老年痴呆。

我說，那是我們恩師，再痴呆也不能忘啊。

人民日報海外版10月16日登了錢江的一篇文章，“報告祖國，我學成歸來 – 記張育曼教授”，報道了清華工程物理系教授張育曼的事跡。張老師，54年入清華電機系，55年工程物理系成立，從全校招進一批品學兼優的學生，張老師就在其中。60年畢業留校任教。改革開放後第一批經考核選拔出國學習，當時他已是工程物理系反應堆工程教研室主任。在國外學習成績相當卓著，學成後毅然回國，任國家核安全局副局長，也曾回校做教授搞科研，還曾服從國家分配在美國芝加哥總領館和休斯敦總領館任教育參贊。張老師是國家核反應堆工程和核安全專家，在工程物理系成立半個世紀以來，也是個佼佼者了。

張育曼老師的父親35年出國，在英國曼徹斯特生的他，所以叫育曼，是老二。據說他哥生在唐山，叫育唐，他四弟生在上海，叫育海，他老爸跑的地方夠多的，可惜49年前就出車禍過世了。他的叔公（媽媽的叔叔）是許德珩，對他一家婦孺頗為照顧。這一家也特爭氣，我們畢業前，68年吧，他大哥已是國家幹部，他是清華工物系教授，老三是清華大學學生，老四是北京四中的高才生。

他家兄弟四人，個個都很出眾。張老師當我們班主任的時候常上我們宿舍和我們談心。張老師雖然是業務尖子，卻一點兒也不呆，口才特別好，聊起來基本上我們就只有聽的份兒了，我們都特愛聽張老師聊天兒。他鼓勵我們好好學英文，教我們一辦法，叫“硬看”法，就是看一本書，頭幾頁翻字典，很慢，硬着頭皮往下看，幾頁過去了，就順當了。說這是他四弟的經驗。在他嘴裡，他四弟是他們兄弟中最聰明的，小小的年紀（68年19歲）博覽全書，在四中是唯一同時免修數學和外語兩門課的學生。但三個大的人生道路還算順利，可老四卻是那個時代的犧牲者。

張育海68年到雲南插隊，69年到緬甸參加了緬共人民軍，誓為國際共產主義運動而戰，同年6月在戰鬥中犧牲。關於張育海，在另外的文章里再介紹。

我們和張育曼老師分手是68年底畢業分配。因當時文革的特殊情況所致，有三分之二的同學都離開了原子能專業，我也再沒有沾過反應堆的邊兒。散夥聚餐的時候，有的同學喝高了，淚流滿面，拉着專業對口的同學說，國家的原子能事業就全靠你們了。其實我也知道，即使我不變專業，還去從事反應堆的學習研究，我可以肯定地說，我做不到張老師那水平，所以沒遺憾。到目前為止，我還沒聽說有哪位我認識的學友里成就水平在張老師之上呢。張育曼老師是清華工物系的驕傲，也是我們眾多出國留學生的傑出代表。連我這樣一事無成的也拉張育曼老師這面大旗披在身上權當一張虎皮，雖然嚇不着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