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連岫雲

 開不了車，在硅谷地區幾乎是寸步難行。初到美國，最難受的事情就是開不了車。這裡不像大城市，公共交通成網，線路密布，車次密集。我門口的公共汽車大約半小時到一小時過一趟，而且線路很少，靠它出行除非整天沒事，有耐心等車轉車。因此來美國後我的第一件重要事情就是買車考駕照。

    考駕照在美國比在國內項目少，沒有過橋、過井蓋、坡停坡起和鑽杆這類項目，考試科目就一個，真騾子真馬的拉到大街上溜，左拐右拐、變線、掉頭、進居民區、上高速路，像司機平時開車一樣。出來前我在國內已經開了將近兩年車，在北京咱什麼旮旯難跑的地方都遇見過，京津京石高速也跑過，特別是天津上下班高峰時候裹挾在自行車堆里的情形也對付過。和中國比硅谷的路況就是小兒科，除了高峰時候，街上幾乎沒什麼車，比咱駕校里的路況還清爽。再者美國的交規幾乎覆蓋所有不同路口和路況，只要牢記規則，不長腦子都能開，沒有國內那種需要智慧、膽量和快速反應力去判斷和爭取優先的狀況。所以我就沒把考駕照當成什麼了不起的事兒。由於學習和考交規我選擇的都是中文版本，路考唯一讓我發怵的不是開車，而是英語，怕聽錯考官的命令。於是路考前我拿着英文交規反覆讀，目的是熟悉與交通有關的生僻詞彙。

     （右圖是我的第一輛車）考試在當地DMV（機動車管理部門）舉行。那天我開着用1200美元買下的二手小豐田來到這裡時，已經有七、八輛車排在那裡。終於輪到我了，一個大個子大胖子男考官，抱着一個文件夾從辦公室里出來。我注意到，當他的眼神和我的小不點車子剛一交集，大腦袋便搖得像撥浪鼓似的。路考開始前，考官先檢查我的車況，我嚴格遵照他的指令，踩剎車，掰右轉燈和左轉燈，按喇叭，打手語。。。不敢有一點怠慢。路考開始，我遵令開車上路，按照指令轉彎，注意控制速度。沒走出多遠，他命令我在一個沒有交通管制燈的路口左轉彎，規則上說這樣的情況直行車輛有絕對先行權，左轉車輛在確定安全的情況下可以轉彎。當時直行車輛距路口的目測距離足有200米遠，加上道路限速很低，車輛速度不快，於是我果斷打方向轉彎。結果剛轉過來，考官就拉着臉讓我掉頭回府。停車後，他向我宣布考試失敗，然後像法官下判決書一樣宣讀了我的兩大“罪狀”，不當左轉和超速，最後扔下一張考試報告，挺着肚子晃晃悠悠回辦公室去了。就這樣第一次考試以失敗告終。

    吸取第一次考試的教訓，當我第二次按約定時間來到DMV時，我一再囑咐自己，如果再遇到上次那樣的左轉彎，只要路上有車咱就不拐。還有個車速控制的問題，這次我的策略是寧慢勿快。考試稀里糊塗地就結束了，結果還是失敗，不過這次失敗的原因竟然是車速太慢。我心裡不服，上次考試沒感覺快，結果超速，這次稍微控制一下結果又太慢，難道車速要一點不差地符合速度要求嗎？開車時眼睛總不能一刻不離速度表吧。

    第三次考試更倒霉，本來一切順利，忽然考官讓我在一個小路邊停車，讓我三點轉，我不知道什麼是三點轉，問了一遍，他說的很清楚就是“掉頭”，這個容易，我一打方向，來了個乾淨利索的掉頭，剛轉過來，考官就下令回去。原來掉頭有兩種方法，我的錯誤是用了錯誤的方法。考試又完了。

    朋友聽說我的路考遇到了強烈阻擊，三次沒能過去，嬉皮笑臉地嘲笑我是老太太上雞窩。不過說歸說，朋友到底是朋友，沒有忘了伸出援手來增援我。一天她興高采烈地打來電話，她說：“據我同事講，你去的那個DMV最惡，特別刁難人。有一個DMV很容易過，就是遠點，距這裡大約50英里（80公里）。如果你不嫌遠，我請假帶你去。”她自告奮勇地提供幫助，讓我很感動，朋友都不怕遠，我還怕什麼。放下她的電話，我高興得像得了救星一樣。

    終於盼到考試的日子，一清早我們高高興興地開車直奔50英里外的DMV。那天的考官是個女胖子，西班牙裔，很和藹可親的樣子，不像前面那幾個男的，拉着老長的階級鬥爭臉。開車前我殷勤地和她拉了幾句家常，當然有套近乎的意思。當她熱情地問我中國這中國那的時候，我甚至天真地預想這次考試肯定過了。有了前幾次的經驗，這次路考我不僅把車速控製得讓她說不出不是，通過十字路口時，誇張地左右張望，目的是讓她放心。三點轉當然完成得很漂亮，自上次考試後，我沒少練這個倒霉的轉。終於考官笑嘻嘻地贊道：“開得不錯。”然後下令轉彎回去。一路順利，很快來到DMV右側的路上，前方不遠就是DMV的路口。考官下令左轉進入DMV停車場，就在我準備轉彎時，前面輛車突然一個緊急掉頭，說時遲那時快，我一腳剎車踩下去，反應快得比劉翔起跑差不到哪裡，可惜考官自己緊張，在我踩剎車的同時，她一把把手剎拽了起來。按規定，我的考試失敗了，儘管我一肚子冤枉。

    四次路考失敗，內心的沮喪就別提了，自信心像進了屠宰場，甚至動了回國的念頭。朋友勸我別跟自己較勁了，工作都辭了，回去做什麼？後來朋友到處打聽，聽說用駕校的車路考容易過，她力勸我去上駕校。來美國時我身上只帶了4000美元，這時已經花得差不多了，我捨不得用250元上駕校，再者也有點跟自己賭氣，就不信用自己的小車考不過去。

    第五次考試我又回到原來的DMV，在等待考試時，我碰到一個很精幹的北京來的留學生。他的車和我的同樣大小，漆都退了色，比我的車還老還破。讓我更驚奇的是，他居然考了9次沒過。用他的話說我們考試失敗的主因不是我們開車的水平，而是我們車子的水平。他告訴我這裡很多考官和駕校是勾着，他們找理由卡我們，目的是逼我們去駕校。最後小伙子氣憤地說：“管他呢，我早就開車去打工了。”他的一席話讓我入夢初醒，原來美國也有陽光照不到的小旮旯。和小伙子一樣看來我要有打持久戰的思想準備了。

    這天考試遇到一個越南裔女考官，都是亞洲人，文化貼近，又都是女性，說話間顯得彼此很親近。這次考試和以往沒有什麼不同，我認真開車，力爭不出差錯。可惜一次變線後面的車子近了一點，看見考官緊張地抓撓了一下，我以為這次又完蛋了，誰曾想車剛在停車場站住，她就扯着嗓門恭喜我成功通過考試，成為一名美國的新司機，那一刻我高興得眼淚差點出來。事後我想這個女考官一定沒有和駕校勾着，否則這次我是註定過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