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凯:未完的信札 (中篇小说) |
送交者: 汤凯 2009年12月07日22:13:28 于 [美国移民] 发送悄悄话 |
未完的信札 (中篇小说) 汤凯 序 幸福的渴望在男人心里是永远也不会熄灭的。 ── 卢梭: <<忏悔录>> 六月的加州,花红叶绿,风和日丽,应是闲情逸致的时节。而我的心情则如那长岛一月的天气,糟糕透了。二十年的婚姻终于走到了尽头,断迹在那荒凉的原野。律师,房子,存款,孩子的赡养费,还有那无休止的争吵,我都通通留给了她。就是一张飞机票,两个箱子,我向那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美国东头的长岛说声"再见",来到这西端的硅谷。中年的我,决心而今迈步从头越,要在这新地开始我的第二次生命。 下车伊始,还没到新的公司报到,鲁彬和他太太小芳就来看我了。回想当年大学时候,班上他最小,入学时还不到十六岁,我次之,仅大他两岁。出入成双,有同学们戏谑我俩是"少年统一战线"。后来又一同考上了教育部公费生,来到美国留学。再就是结婚生子,成家立业,在这新大陆扎根下来。最近的一次见面是五年前。那次,他终于告别了十多年的高科技公司的"打工"生活,前往旧金山大学任教。他的太太则带著两个孩子,暂时留在德克萨斯州。我和我的那位专门从长岛飞到德州,为他饯行。没想到一晃五年又过去了。见了面不免唏嘘一番,感叹这人生的荏苒。鲁彬没怎么说话,倒是他太太对我是问寒问暖,极尽"弟媳妇"的关怀,让刚刚没了太太的我倍感温暖。"以后每个周末都要来我们家吃饭喔,"告别时,她反复地叮嘱。 次日,又接到鲁彬的电话,说要过来,有事要谈。"怪事,啥事昨天为何不说,"我心下蹊跷。 "我羡慕你,现在可是自由人了,"一见面,他就如是说。 "怎么啦? 你和小芳?"我不免感到吃惊。这些年来,一直是我羡慕他们,恩恩爱爱一对,不像我和前妻,战争不断。 他苦笑了一下。"你也知道,这么多年了,就是火山也成了冰川了。晚上睡觉,互相都觉得对方是根木棍子。我要抱着我心爱的女人入睡,不是硬绷绷的棍子。" "噢,又来了,中年危机,"我原以为是什么大事,不免劝他,"人人都得过这一岔的。你没听有的作家形容,婚姻犹如冰块入水,很快就溶化为一泓静水,全无当初冰水相交时的那般‘滋滋’感觉。你别无选择,只能不断地往水里加糖,设法让它甜蜜。" 鲁彬抿著嘴,默默无言,两眼有点漂移不定。 "你肯定还有事情没告诉我,"我直觉地问他。 他终于开了口,一字一字: "我才有过另外一个女人。" 我大吃一惊。"开玩笑吧。你是指和什么按摩女或哪位坐台小姐一夜风流而已?"我急忙问,暗暗希望得到个"YES"回应。 "不是,"他的回答斩钉截铁。"那是一段情,一段刻骨铭心的情,一段让我至今仍不能自拔的情。今天我来就是求你给我出主意的。" 说罢,他打开带来的手提电脑。"一切皆在这里。都是些EMAIL,原来大多是英文,夹杂着些汉文,我把它们都翻译成了汉文。让我慢慢解释。" 一 鲁彬打开一份文件,几行汉字出现在电脑屏幕上: "我,WU-HY,是一个清新可人的中国女孩, 二十三岁,在北京某大学读硕士。 性格文静,长相秀丽,善解人意,气质绝佳.。本人爱好音乐,文学,旅游,喜欢学习英语,口语较好,喜欢与外国友人交谈,了解异国风情,同时进一步提高英语水平.。 理想人物: 风度翩翩,知识面广,具有大学以上学历的欧美男子,希望有优秀的人格,良好的道德品质,温柔体贴,幽默风趣。" "不要急,容我说来,"他看出我的诧异,卒开了口。五年前,在他临赴旧金山大学之际,上网漫游,不意有一天看到了上面的那段自我介绍。好奇心之下,他向她发了第一封EMAIL: "From: Ben Luke Date: May 1, 2002 Subject: Hello from Ben 亲爱的WU-HY: 我在 FINDFRIENDBAYAREA 网站上漫游,不期撞见你的自我介绍。我现附上我本人的。我出生在江苏省某市,至今已在美国生活了十八年。我即将到加州旧金山大学任教。初到乍始,我在寻找新的朋友。我希望能做你的笔友。如有意,请回邮。我的电子邮箱见上。 祝好, Ben 另: 我将于八月初去清华大学作个学术报告。 附件 Hello,我叫 Ben Luke (如你所猜,不是我的真名)。我今年三十九岁,出生并生长于中国江苏省。我于1985年入California "三十九岁? 加州理工? ‘新爱’的花蕾?"我忍不住瞪了鲁彬一眼。 "这没什么,一些毫无恶意的点缀,网上大家都这样,我不过少讲了两岁,换了个大学,"他回答。"原以为这是闹著玩玩,根本就没有指望回信。可不料过了一个多月,还真的得到了她的回信。"他打开了第二个文件。 "From: Wu He-Yue Subject: Re: Hello From Ben Date: June 13, 2002 亲爱的朋友: 很高兴收到你的信。非常抱歉,至今才回覆,实因为我很少查阅我的这个YAHOO 信箱。在您访问清华期间,如我们能碰个面,那将是一件愉快的事情。我在北京大学生物科学及工程系,我的本科专业是化学。我对计算机科学也颇有兴趣。我将期待着您的访问。 祝好, He-Yue" "唷,这就是网恋开始了? 你这是第一次?"我的声音中不知是揶揄还是责备。 "当然是第一次,"鲁彬瞟了我一眼。"不过,这不是网恋,哪有一下子就把自己的姓名拼音和学校、系告诉对方的? 我猜她纯粹只是想交一位美国的笔友。" "你可是有老婆的人呢,"我提醒他,逐又继续看下去。 "From: Ben Luke Date: June 14, 2002 Subject: Talk on Aug. 11 亲爱的 He-Yue: 谢谢你的回信。我在清华作报告的具体时间是八月十一号早上十点,在清华计算机系的会议室,希望届时能见到你。喔,我原来不知道你是北大的学生。我也为生物及生命科学而着迷。如果有机会再选专业,我一定会选它们,因为生命中有太多的奥秘和未知,永远都探索不完的。 祝好, Ben" "From: Wu He-Yue Subject: Re: Talk on Aug. 11 Date: June 18, 2002 亲爱的 Ben: 很高兴收到你的信。八月十一号我一定来。不知是巧合还是荣幸,你也喜欢生命科学。我还只是个学生,前面仍是‘路漫漫其修远兮’。我听说在美国很多原来学生物的因为找不到工作,后来都转行改学计算机了,是吗? 太可惜啦。 另,你说你生长在江苏省,请问具体是在哪里? 祝好, He-Yue" "From: Ben Luke Date: June 19, 2002 Subject: My city, your name 是的,为了谋生,这里原来学习数理化及生物的人大多数后来都改行计算机工程了。与计算机相比 (我指一般的写程序,不是我所从事的人工智能研究,哈哈),这些学科更难,理论上一环接一环,容不得半点的捷径,须要极强的数学和分析能力,学下来很不容易。而学出来后却找不到工作,这个世道不太公平,对吧? 关于我的出生地,给你一点Hint,你这北大的高才生,定是不费吹灰之力。那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是一个过去常出‘怪人’的城市,知道了吧? 你的名字非常新颖,吴小姐 (不是武、伍、乌等,对吧?)。He-Yue,多么悦耳的名字。而要‘悦’,该是普天同悦。恕我斗胆,我新交的朋友是不是吴和悦小姐? 祝好, Ben" "有意思,"我停顿了一下。这鲁彬还在大学时就喜欢赋诗弄墨,现在可碰到显身手的地方了。我有点替她担心,怕不是他的对手。接下去读。 "From: 吴荷月 Subject: Re: My city, your name Date: June 20, 2002 哈哈,我们的江南才子,扬州‘第九怪’,尽管动用了你那高能的人工智能软件,你还是错了。看到没有,上面我的名字? 在我的家乡,屋前有一弯小河,六月时分,荷花盛开,微风吹来,清香远溢。所以大家都称那是荷花月。你现在该知道我生日的月份了吧? 是否还要考考我? 你的中文名字呢? 祝好, 荷月" "漂亮!"我心下叫绝,可是碰到才女了,看他如何对应。继续读。 "From: Ben Luke Date: June 21, 2002 Subject: My name, your test 才女,不愧是北大出来的。还怎么这么巧,我们竟也相识在荷月! OK,再考你一下,我的中文名字。我的姓的拼音以‘L’开头,所以英文叫Luke。名字是单名,拼音的第一个字母是‘B’,因而有‘Ben’。当然,这里有许多的组合。不过,我们这里应招的可是北大的才女。我给你三次机会。你若一次就中,那可是中了Jackpot了,我们一定要见面,因为你是天下最聪明的女孩。 荷月,真的很高兴能和你相识。‘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明天见, Ben" "From: 吴荷月 Subject: Re: My name, your test Date: June 21, 2002 三次? 为何只有三次? 这是否是你从和其他女孩子们的类似考试结果中得到的统计数字? 游戏。但我要接受挑战!OK,为了北大的荣誉,为了‘最聪明女孩’的冠冕,为了中国的尊严,为了全世界饥寒交迫的人民,我要冒死应战,鲁兵先生,我来了。 等著你的判决, 荷月" "From: 鲁彬 Date: June 22, 2002 Subject: 鲁彬的问候 亲爱的荷月: 这是我第一次在网上交友。我即将面对的将是一个极其漫长的、充满压力的、孤独寂寞的艰难战役,我需要朋友的支持。请相信我,没有什么‘统计数字’,你是第一个。 我的上帝,我现在就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一位至少是我所认识的最聪明的女孩。(我们已经认识,是朋友了,对吧?) 不过,就差一点儿,看到没有? 是‘文质彬彬’的彬,不是‘兵刃相见’的兵。我乃一文弱有礼之书生,不是那一介强横鲁莽之武夫。(哈哈,还记得我是生于何地?) 可我还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 你为何就没有挑上诸如什么陆斌、卢斌,甚至刘本、郎宾之类? 明天见, 鲁彬" "From: 吴荷月 To: 鲁彬 Subject: Re: 鲁彬的问候 Date: June 23, 2002 Hi, 鲁彬: 我是受宠若惊,有幸成为你的统计数字的第一个。 关于你的姓,我用的是排除法。首先去掉刘、柳、蓝、郎之类,应为它们的拼音不是LU (我得尽量往LUKE上靠,对不?) 可为何是鲁而不是卢、陆、路? 那是缘于你信中那句‘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谁的句子? 孔子也。孔子,鲁人乎。我得充分利用每一个可能的Hint。至于你的名字,本应是‘本’,可这名子似乎太嫌呆板。我猜了‘兵’,因为我想到了红卫兵,你们那个年代的特产。哈哈,我为何没想到,我们的鲁大哥是江南才子,怎么会是杀气腾腾的大兵? BTW,你去旧金山大学,压力自不待言,可你为何会孤独? 也许我不该问。 好,明天见, 荷月" "From: 鲁彬 Date: June 24, 2002 Subject: My homepage 亲爱的荷月: 佩服,大大地佩服。不过,纠正一个小错误,文革开始时我还在幼儿园,可是连红缨枪也扛不动的。 荷月,能和你这样一位聪慧的女孩认识,是我的荣幸。你现在已经知道我的真名,我想为何不让你知道一个完完全全的我? 我是一个直率的人,特别看重朋友之间的‘以诚相待’,尤其是对你,小我这么多,我当以一位真诚和热心的大哥自勉。这就是我的网页: www.xxxxxx.com/Bin_Lu。 我真心地希望能与你继续交往下去。人生中有太多的事情值得我们去探讨和分享彼此的想法。 期待着你的回信, 鲁彬" "呵,你可真是弄真的啦,"我忍不住抬起头来,对他说。我上过鲁彬的网页,里面有他详细的履历,包括年龄,学校,工作过的公司等。甚之,还有他的照片。我的这位老弟,才华横溢,内心世界丰富得让人难以置信。可他的外表,至多也就是中等而已,是属于大街上那种可看也可不看的男人。更何况他是早生华发,刚涉不惑已是两鬓微白。他的太太当初是大学里出了名的校花,低我们两级,后面的追求者真正是有一个连,可最后还是跟了貌不惊人的他。和他交往得需要时间。这不是谈恋爱,可我也不希望吴小姐"弃"他而去。我急不可待,又读了下去。 "From: 吴荷月 Subject: Re: My homepage Date: June 27, 2002 亲爱的鲁大哥: 谢谢你的挚诚和温暖的信。我为能有你这样一位大哥作笔友而感到自豪。也许是冥冥之意,你怎么在 FINDFRIENDBAYAREA 网站找到了我。我只是闲来无事偶然在这个网站上注了册,随即完全就忘了。昨晚我又上了这个网站,满眼尽是年轻貌美的女孩。我相信她们中的某位骄骄者一定会是你将来称心的生活伴侣。在此献上我作为小妹的衷心祝福。 从你的网页上,看到你有这么丰富的生活和工作经验,又是当初国内第一批公费留学生,深为仰慕。哈哈,大博士你也会玩花样;只不过,男人四十一,更胜三十九,普度也优秀,为何要低头? 请问你也想过回国发展,如清华的张朝阳那样? 扯到北大,你一直在唱北大的赞歌。实在抱歉,我的本科不是在北大念的,所以也许不如你想像的那样优秀,只是个一般的女孩。你看,不知怎的,我忽然脑子有点紊乱,有点语无伦次,也许是因为明天的考试烦得。好,今天就到此。 祝好, 荷月" "From: 鲁彬 Date: June 28, 2002 Subject: 荷月芙蓉两边开,闻歌始觉‘怪’人来 亲爱的荷月: 谢谢你没有‘弃’我而去。现在正是国内大学期末考试之时,人人都在挥汗奋战 (二十年前我也是那样,是吧?)。你一定要有充裕的睡眠,不能缺水,要既重视又放松。我对你是充满信心。 谢谢你对我的‘赞美’,过奖了,我乃一凡夫俗子,比不上也无意与张朝阳逐鹿中原。我想我的兴趣仍是在对知识的探求上,心寄于解决难题后的那种成就感。这乃是我为何对从事生命科学研究的人如此羡慕 -- 只要人类在这地球上还存在一天,就有数不尽的与生命有关的研究题目。 好啦,你现在对我这‘怪’人了解不少,是否也该微开一下你那芙蓉? 比如说,你屋前的那一弯小河,究竟是源于何处俊岭? 明天见, 鲁彬" "From: 吴荷月 Subject: Re: 荷月芙蓉两边开,闻歌始觉‘怪’人来 Date: June 29, 2002 亲爱的鲁大哥: 好美的诗,谢谢你,鲁大哥。王昌龄的《采莲曲》经你这一改,我可是受愧难当啊。我也喜欢文学。知道吗,我在中学一直是语文课代表,高考时差点就选了文科,最后还是听从了爸爸妈妈,他们怕我毕业后找不到工作。 要问那一弯小河源自何方? 给你一点提示。那源泉地处中国南方,宋代时期,一位集文学家、诗人、和书画家一身的大才子曾经在他最落魄的时候去过那儿居住。我也给你三次机会,以示公平。可敢接招? 荷月" "From: 鲁彬 Date: June 30, 2002 Subject: Moving day 亲爱的荷月: 宋代赋诗作画的文人无数,就连那大将军岳武穆,所作的<<满江红>>也是何等的豪迈和感人。可是,若要说是集文、诗、词、和画一身的大家,依我的偏爱,非苏轼莫属。如果我错了,可千万不要‘抛弃’我。我明天就动身离开德州去旧金山,驾车去,要两、三天。到时再见。你一定要多喝水,千万不要中暑。 旧金山见, 鲁彬 附: 我有个表妹,小我一轮,从小就叫我彬哥。‘鲁大哥’叫得我好老,不知是否有幸收你这位‘表妹’?" "From: 吴荷月 Subject: 一路平安 Date: June 30, 2002 亲爱的彬哥: 这个时候,你一定是在路上吧? 开车要当心,可别想着 FINDFRIENDBAYAREA 网站上的那些美女哟。 不错,到底是江南才子;苏轼也是我的至爱。可是究竟在哪里? 你只剩下两次机会啦。 很快就见, 荷月" "From: 鲁彬 Date: July 2, 2002 Subject: 来自旧金山的问候 亲爱的荷月: 跋涉千山,一小时前我终于赶到了我在旧金山市新租的公寓。东西还没有从车上搬下,我就四下寻找互联网的联接终端,可公寓没有。终于在街对面的这家复印店找到了。这不,我在这儿给你发信,附上我的来自金门大桥的问候。 明天我就要去系里报到。我知道前方荆棘丛生,我以不或之龄,还得与小我十多岁的年轻人竞争,争终生教授,争项目,争研究基金,争学生,争发表文章,争我的价值。但这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这是生活,我会微笑着去迎接挑战。不是有人说过吗,只有在战胜了最折磨人的痛楚,赢得了最艰苦的战役后,得到的才是最舒心的欢笑。荷月妹妹,替你大哥打气! 再回到你的挑战。我的脑子指示我选择杭州;可是我的直觉却又命我挑上海南岛,因为我想苏轼‘最落魄’的时候应该是当他晚年被朝廷贬罚到海南岛的那次,年老体弱。所以……荷月 = 南粤芙蓉? 好,明天见, 鲁彬" "From: 吴荷月 Subject: 曙光在即 Date: July 3, 2002 亲爱的彬哥: 从你的信中,我见到的是一位具有坚强个性,感情丰富,才华横溢,不落世俗的男子。以我浅薄的阅世,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像你一样,四十岁后还重起炉灶,放弃公司的安逸和高薪,跑到学校去‘受苦’的。你一定会得到你‘最舒心的欢笑’,相信你的小妹,曙光在即。 哈哈,不过,我不得不提醒你,作为一位计算机科学家,遇事得用脑而不是直觉哦。我不是南粤那耀目芙蓉,而是西子湖畔不经眼的一粒子莲。不知何故,竟被一‘怪’人发现。 好啦,明天再聊,你现在一定事情繁多,我也还有一门考试呢。 荷月" "From: 鲁彬 Date: July 4, 2002 Subject: Re: 曙光在即 亲爱的荷月: 我最初可是选的杭州。抑或是因为无名小河里那清涟一子莲,搅得我心绪紊乱,昏了头脑? 谢谢你的祝福。在这万籁俱寂的仲夏之夜,想到万里之外有一位‘清新可人’的女孩在为我祝福,如一缕轻风,拂过我那孤独之心,我又有何它所求? 今天是正式上班的第一天,忙得焦头烂额,待以后慢慢和你长聊。此刻我有一小小请求: 我闻有一荷莲,出自那万古风情的吴越之地,清纯可爱,我唯欲静静地‘远观’,不知能否帮忙? 好,明天见, 鲁彬" "From: 吴荷月 Subject: A test Date: July 5, 2002 亲爱的彬哥: 教授大人,你可不能得寸进尺,刚得了祝福,又索要…… 不过,谁叫我心软呢? 好啦,看在你现在的处境,孤苦伶仃,我就成全你一次。但也不能就这样便宜了你。看到没有,这里有八张照片,请问哪一张是你那心中的吴越荷莲? 那荷莲可有言在先,你若选错,她将沉瓣河中,你就再也见不到啦。 荷月" "呵,这游戏越玩花样越多了。照片呢?"我被逗得也兴趣盎然,急不可待。 鲁彬满脸泛红,已不见半小时前的那沮丧神情。"那八张照片,除了一张,都像是演员的剧照,里面的女孩个个如花似玉,让人眼花缭乱,心神不定。唯独那张里的姑娘,戴著一副厚厚的眼镜,梳着二道毛似的头发,穿了件文革时的那种白衬衫,扣子一直扣到最上面,不免有点叫人失望。我最后还是挑了这张。我猜想荷月可能在和我玩花样,在考验我,这里面没有她。当然,若那张果真是她,那我也就任了,我喜欢她的信。你不知道,那时我有多么孤独。果然不出所料,"他眼里露出狡黠般的光来。"哼,"我白了他一眼,又继续下去。 "From: 吴荷月 Subject: 人生大事 Date: July 8, 2002 亲爱的彬哥: 你心目中的清涟荷花难道就是那样的吗? 那可是我在一张旧的七十年代的杂志上扫描得来的。哈哈……。也许彬哥你成长于七十年代,仍是留恋那个年代的‘荷塘月色’? 不过我可要罚你。首先,不要再逼我照片的事 -- 待那荷花重绽,你或许会有另一机会。另外,请告诉我,在你那四十年的一生中,有哪几件事你认为是最重要的? 荷月" "From: 鲁彬 Date: July 9, 2002 Subject: Re: 人生大事 亲爱的荷月: 可不能全怪罪于我。你是‘雾露隐芙蓉,见莲不分明’,弄些网上下载的照片来忽悠你的大哥,该是我来罚你。好吧,我现在只能翘首以待了。 在我至今还不算太长的一生里,有两件事对我来说是无可比拟的。一是一九七七年 (唷,你那年还没出生呢,这让我感觉到好老),我收到了复旦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那一年是全国文革后第一次高考,号称‘十届重围’,十届的初、高中毕业生一起参加,实实在在的百里挑一。(对不起,我有点自夸了,真不是个好的榜样。)其二就是一九八四年,当我登上CAAC飞往美国留学时。那天是个艳阳天,微风抚面,万里无云,我感到是那样的年轻和快乐,正飞往那蔚蓝的明天。一晃,十八年‘弹指一挥间’,我已过不惑之年。我现在正在寻找人生中的第三个‘无以比拟’,可它也许是可遇不可求的吧。 好,明天见, 鲁彬" "那你和小芳的事呢?"我忍不住问他。"当年你们爱得轰轰烈烈,难到不是件人生大事?" 鲁彬吸吮着手指,脸上露出一种说不上是无奈抑或内疚的神情。"当初当然是。可二十年过去了,那冰早就化了。说实话,当时就是没有想到。再说,这又怎么能向一位姑娘说?" "为何不能?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我质问,心里不免越发替他担心,逐又读下去。 "From: 吴荷月 Subject: 大哥是块石头? Date: July 10, 2002 亲爱的彬哥: 你至今的生活中,最重要的两件事都与学习和事业有关,难到大哥你是一位现代孔夫子? 那被旧金山大学招聘是否是你的第三个‘无以比拟’? 在这四十年里,你就仅满足于学习、工作、和网球? 晚安, 荷月 另: 什么是CAAC?" "From: 鲁彬 Date: July 11, 2002 Subject: 我非石头 亲爱的荷月: CAAC 是指 我非石头!在我的生活中,当然有事业和体育之为的追求和欢乐。记得我在高中的时候,为了保护我的最好的朋友,挺身而出,同一夥学校的恶棍们打得头破血流,我和他们中的两人都进了医院。但自那以后,那厮夥再没有胆敢碰我朋友一根汗毛。那种胜利后的感觉,啊…… 学期结束,你即将重归你那一弯小河吧? 一定想念你的父母亲吧? 爸爸妈妈看见你,不知会有多么高兴。不过,请问那清涟荷花,是否能在返回前重绽花瓣,以赐塘边那一孤独的赏花人? 好,明天见, 鲁彬" "From: 吴荷月 Subject: Re: 我非石头 Date: July 12, 2002 亲爱的彬哥: 呀,我们的阿加西为了保护自己的女朋友,临暴不屈,以一挡十,真是一位现代的堂吉诃德。我见到了江南才子的另外一面,一位散发着坚强个性的男人。可是,‘堂吉诃德’先生,你应是一位耐心的护花骑士。再逼我,我可要留延于那一弯小河,八月十一号前不回北京了。你当初对你那位高中最好的朋友,也是如此步步紧逼她的? (对不起,不知何故,我有点跑调了。) 彬哥,我发现自己越来越离不开你的信了。为了我的学习和你的工作,我们能否约法三章,每天只交换一封信? 晚安, 荷月" "From: 鲁彬 Date: July 13, 2002 Subject: My work 亲爱的荷月: 我的那位高中最好的朋友是一位‘他’,我们至今仍然是挚友。当然,我更希望他是个‘她 -- 这天底下,还有何事能比得上为了爱情、为了自己心爱的姑娘而赴汤蹈火更伟大、更凸显男人本色? 请转告清涟荷花,那位塘边赏花人现在是诚惶诚恐,以后绝对不敢再提‘开花’二字。能默默远观,闻到她那清芬的花香,他已是足也。 一直没静下来和你谈谈我的工作,今晚就和我的小妹好好好叙叙。待我讲完,若你已酣酣入睡,那我可要自罚三十大板 -- 这等差劲的老师,下学期又如何能走上讲台? (别笑我,我可从来没教过课。) 我从事的研究工作,主要是关于人工智能在几何算法方面的应用。举个例子说吧,……。(省略,共约七百多字。) 好啦,唠唠叨叨,举目抬眉,已是凌晨一点多钟了,今早还要见我的两个研究生呢。明天见。 鲁彬" "From: 吴荷月 Subject: Re: My work Date: July 14, 2002 亲爱的彬哥: 我没有睡著。正相反,听得津津有味,很喜欢你的‘科普’教育。没听别人说过,当一个男人将你带到他喜爱的工作中,他就是真正地和你作朋友啦。谢谢你,彬哥。 你不须‘赴汤蹈火’,我已经见到了一位集江南才子、堂吉诃德、和普希金一身的‘怪’人。‘自古才子多风流’,更何况彬哥你还是天下第一情郎唐伯虎的亲戚喃。 大哥你这么看得起人,小妹我责无旁贷,只能向你‘汇报’我的学习情况啦 (抱歉,还没有工作)。说什么呢? 先说说我考大学时为何报了化学专业。高中二年级时,化学老师给我看了篇科普文章,上面提到居里夫人,……。(省略,共约六百多字。) 彬哥,你还没睡著吧? 我桌上的钟现正指著下午五点,算一下,你那边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好,不再打搅了,晚安。 荷月" "From: 吴荷月 Subject: 很忙? Date: July 18, 2002 亲爱的彬哥: 你非常忙吗? 怎么连续三天没有你的信? 盼着你的回信, 荷月" "怎么回事? 一个多月来,你是每天至少一封,可这次......"我忍不住暂停下来,问他。 "我想静一静,仔细考虑一下我和她的事,还有小芳。原本是毫无恶意的闹著玩玩,可现在发觉老是盼着她的信,脑子里总是想象着她的模样。另外,"鲁彬不免露出窘色,"她的文字是如此的清新,名字又是这般的优美,我真怕到最后她长得真的就跟那张照片上的一样,那该是多么的失望。" "人家小你快二十岁,你也是太贪了吧,"我恨不得揍他一拳。他却回答,等我看了下面的,还不知会如何处置他。 "From: 鲁彬 Date: July 20, 2002 Subject: Very sorry, a trip 亲爱的荷月: 我未经申请,就擅自离任,还请荷月小姐多多原谅。我刚刚独自一人开车去加州的Yosemite 国家公园玩了一趟。真是不虚此行。峻山妙岭,花岩峭壁,千年冰川,奇兽异草,瀑布轻云,……,总之,我这‘江南才子’的词汇都不够用。我最喜欢的还是那山峦里呈现的那种万籁无声的寂静,身在其中,如同与天地合一,忘却了人世间的一切烦烦絮絮。我以后将送一些我拍的数码相片给你。 你何时回你那一弯小河? 鲁彬" "From: 吴荷月 Subject: 荷月的问候 Date: July 21, 2002 亲爱的彬哥: 终于又收到你的信了,真是高兴。有个小小的请求,下次你若出差,能否预先告诉我? 我发现现在一天不见你的信,就有点六神无主似的 (你要笑我啦)。我的老板下星期将带我和另外一名博士生去广州商讨合作项目,不知到时有没有互联网,那可要好几天读不到你的信了。因为这次出差,我可能没有时间回我那‘一弯小河’了,尽管爸爸妈妈是多么地想见我。也好,这样的话,八月十一号我肯定在北京。我上次没有中你的Jackpot,这次可再也不能失的噢。 你上班已有三个星期,是不是已经有所适应? 彬哥,我相信你,一步一步的,你一定能得到你那‘最舒心的欢笑’。当感到困扰疲倦时,我常常闭上眼睛,戴上耳机,让自己浸沐于那优美的古典音乐中。我最喜欢莫扎特,天下无双的天才,他的音乐是如此的和谐,自然,平静,寓意隽永,一句话,是无可比拟的优美,让你忘掉一切烦恼。我常常听着听着,就掉下泪来。别笑我,彬哥,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太多愁善感? 好啦,今天就到此,晚安。 荷月" "From: 鲁彬 Date: July 22, 2002 Subject: 窈窕越溪女,亭亭诸暨荷 亲爱的荷月: 何来的多愁善感? 看见上面的诗没有? 再送你一句: 吴越荷花一滴泪,已使万家夜无眠。 和你一样,莫扎特也是我的至爱。我更向往的,则是攀登上那莽莽高山,万里浮云轻缭脚下,微风徐徐抚面,带来莫扎特的交响乐No.40,我和荷月坐在峭壁边,谈天说地,讨论生活、人生,大哥我则更是回忆我的旧日,就这样,谈啊谈着,直到太阳消失在天边。 晚安, 鲁彬" "From: 吴荷月 Subject: Re: 窈窕越溪女,亭亭诸暨荷 Date: July 23, 2002 亲爱的彬哥: 好美的诗。两句都是你写得吗? 你过去就是这样追你的那些女友的? 真的是好诗,我好喜欢。 只是,诗人怎么能叹老呢? 忘了诗仙李白五十一岁时写的那句‘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你才四十一岁,正是往前看的时候 …… 往前看 …… 知道吗 …… 往前看 …… 看到谁啦? 这越溪女是否如你想像的那样? 荷月" "一看照片,我就爱上她了,"鲁彬凝视着电脑屏面,明显地在回忆五年前的那一刻。 呈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位相当年轻的女子,看上去还是个大学生。我吸了口气。不得不承认,这是位典型的江浙美女。身高看不出来,但从比例和背景上猜,大约在1.64m至1.66m之间,杨柳细腰,再加上深蓝色的紧身牛仔裤,光站在那儿,不看脸面,已是亭亭玉立,令人心动。脸面呢? 我想起了江青二十一岁时在上海滩上的那张剧照。当初第一次见那剧照时,不由得心一颤,没想到"伟大的旗手"曾经是如此的清纯和美丽。眼前的女孩,和那剧照如出一辙。两弯细而优长的眉毛下,是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你。脸型较小,更显示出五官的均匀。精巧的鼻子有点微微上翘,平添一派生气。嘴唇不厚但却丰满,微微张着,隐约间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还有她那脖颈,一下子就抓住了我的眼睛 -- 纤细而且修长,肤色光滑白净,配上那浅黄色的半高领的毛衣,显得格外的优雅端庄,令我不由得想起十七世纪荷兰画家Vermeer的名作<<戴著珍珠耳环的姑娘>>。不同的是,剧照中的江青即使在那时已流露出一种躁动不安、定要施展鲲鹏的端倪。而这位女孩,那神情更像是一位正在河边沐浴的越溪女子,悠然平静,甚至有点孱弱,令我又想起了曹雪芹笔下的林黛玉。 "好一位人见人爱的出水芙蓉,"我不由得赞美她。 "你知道,"他对我说,又仿佛在自语,"到我们这个年龄,是很难一见钟情似的爱上一个女人了。欣赏,也许;爱,不易。可在那一刹那间,我知道我又恋爱了,就像当年爱小芳一样。我知道你在骂我,可这些都是事实。" "From: 鲁彬 Date: July 24, 2002, 5:24 PM Subject: You are so beautiful 荷月: 你是如此的美丽!我已经把你的相片洗出来了,表在镜框里,放在我的办公桌上。让我好好看看你。 鲁彬" "From: 鲁彬 Date: July 24, 2002, 9:37 PM Subject: You are so beautiful 荷月: 对不起,我破坏了我们的协议,可我实在是忍耐不住。你是这样的美丽。晚饭后,我就是这样望着你的相片,快两个小时了。荷月,和我说说话,好吗? 鲁彬" "From: 吴荷月 Subject: Work Date: July 25, 2002 亲爱的彬哥: 你不认为你应该把你的时间放在你的工作上? 荷月" "From: 鲁彬 Date: July 26, 2002, 5:05 PM Subject: Re: Work 荷月: 忙了一天,好累。可一旦瞧着你,看着你那双眼睛,噢,我不知说什么好了。荷月,我……我好想你。 鲁彬" "From: 鲁彬 Date: July 26, 2002, 10:25 PM Subject: Re: Work 荷月: 我现在回家睡觉,带著你的相片,我要拥著它,这样才能入睡。 鲁彬" "From: 吴荷月 Subject: Work Date: July 27, 2002 亲爱的彬哥: 我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在被一位严厉的警官审讯着,可是又不知作和回答。你的信曾经让我是那样的快乐和轻松,让我整整一天都感到精力充沛。 我将会永远站在你的身旁,也希望你也是如此。我知道你有自己的人生计划和许诺。如果我的出现给你造成不便,在此我小妹深深地说声‘对不起’。 荷月" "From: 鲁彬 Date: July 28, 2002 Subject: What sorry? 亲爱的荷月: 'Sorry'? What sorry? 你是我现在生活中的光芒和快乐,昨夜,如果不是看着你的眼睛,我甚至无法入睡。荷月,我俩一定是前世有缘。我在 FINDFRIENDBAYAREA 网站只发出了一封交友信,就是你。我不明白那上面这么多的女孩,为何我偏偏就选上了你的电邮地址,结果是中了Jackpot,遇到了如此一位聪明、才华横溢、美丽、高雅的姑娘。 荷月,你要知道,我早已不是毛头小伙子。我知道如何去真正地爱。我大你这许多,思维和举止更应是小心和恰当,不让你有丝毫的不适和为难。我至今一直没有谈及我的个人生活。这样说吧,我现在处于人生的一个新的阶段,我在寻觅我的新爱。我曾经对你说过,我不是一块冰冷的石头。正相反,我似那炽热的火山岩浆,渴望着去爱人,也期盼着被人爱。‘爱’,多么美好和伟大。但是,只有当你的爱理解你,关心和尊敬你的衰老的父母亲,随你哭而哭,合你笑而笑,那才是我梦寐以求的爱。她不需是大众眼里的西施,但只求是我那越溪美女。她不须有Crawford般的身材,但只祈拥有我最欣赏的三维。是的,我是多么渴望她的出现。若见她的倩影,我定会义无反顾地追去,直到天涯海角。在那高山之巅,我要抱着她,献上我那无可比拟的爱 (知道了吧,什么是我的下一个‘无可比拟’?),手拉着手,化作一缕轻云,随风而去…… 等待着你的回音, 鲁彬" "From: 吴荷月 Subject: One question Date: July 29, 2002 亲爱的彬哥: 谢谢你的坦直。你知道,我是如何地喜欢和崇拜你的那些优美和美妙的信,从中我能感觉到一位才华横溢、内涵丰盛的男人。这样的男人,在我至今的生活圈子里,甚少遇见。我一直在庆幸自己,怎么就在网上撞到了你,犹如在沙漠中遇见一泓清泉,所言所语皆让我感到是那样的如沐春风和酣畅淋漓。我没有问你的家庭之事,因为这实是一个常识问题 -- 但凡一个四十岁的优秀男人,总应乘驾过婚姻的航帆,无论是乘风破浪还是最终搁浅。即使是后者,也是非常自然和可以理解的,耳闻目睹,国外这么多的人离异,咎于各式各样的原因,个人,环境,时下这个浮躁的社会,等等。正如我在前一封信中所说,我将会永远站在你的身旁,做你的忠实听众。 小妹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回答: 如果我只能做你的小妹,你是否仍然愿意保持我们现在的这种关系? 等待着你的回音, 荷月" "From: 鲁彬 Date: July 30, 2002 Subject: Re: One question 亲爱的荷月: 请问那荷花是否已是花落有主? 鲁彬" "From: 吴荷月 Subject: 对不起 Date: July 31, 2002 亲爱的彬哥: 对不起,是的。他是我浙大的校友,大我四岁,我入校时,他刚开始读研究生。在那么一些追求者中,他最执着,等了我整整七年。(对不起,我今年二十五岁,你也知道女孩子更在乎年龄。)大学毕业后,我拿到了英国伯明翰大学的奖学金,去了那儿读硕士。他仍是默默地等著我。上学期,他博士毕业,进入了北京一所高校的博士后站。我不能让他再等,我也爱他。今年一月,获得了伯明翰大学的硕士学位后,我立即回国,进入北京大学读博士,和他最终团聚。我们二月份刚刚领了结婚证。这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彬哥,小妹在此深深地道歉,浪费了你这么多时间。我没有想到会有如此的结束。不过,请你相信,我不是一个坏女孩(女人)。我明天就要出发去广州出差,八月七号回来。无论你的回答是何,我真挚地祝你一切顺利。相信我,你一定会得到你那‘最舒心的欢笑’。 荷月" 我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既然如此,你也该适可而止了吧?"我对他说。 "这真如一桶冰水,浇得我从头凉到了脚底心。那么美丽动人的姑娘,我们之间似乎已经建立了某种特殊的关系,她明显地喜欢我,崇拜我,和她交谈我感到好像年轻了许多。可现在这一切就要烟消云散。我不甘心,"鲁彬回答。 "你在小芳那里就找不到这种感觉?" "My God,你告诉我,你和你那位又有何时如此这般地交换电子信,谈论人生和各自的工作和学习,再伴上些开心的调情玩笑? 恐怕有十几年没这样了吧? 也许更早。还有,她崇拜你吗? 兴许也就是结婚前后那几年吧,"鲁彬问得直截了当。 我无言以答,只能反问他,他究竟要如何,他得有一定的道德底线,人家是才结婚的新娘子。"我做了决定,只要她愿意,我要她这个粉红知己。" "From: 鲁彬 Date: Aug. 4, 2002 Subject: A big YES 亲爱的荷月: 看到没有,这巨大的‘YES’? 我仍是你的大哥,一位忠诚的大哥。何来的‘结束’? 我们才刚刚开始,前面乃是一金光大道。沿着这大道,我们会手拉手,倾心交谈: 生活,人,世界,爱,孩子,我们的日渐衰老的双亲......。我庆幸自己遇到了你,如此聪慧和善解人意的一位小妹,这世界上最佳的笔友。 北京见! 鲁彬" "From: 吴荷月 Subject: 谢谢你,大哥! Date: Aug. 7, 2002 亲爱的彬哥: 我找不到任何词汇来描述我现在的心情 -- 欣喜若狂,如释重负,彬哥你终于原谅了我。读著你的回信,泪水喷泉而下(请原谅我的孱弱,不要笑我,因为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类事情)。我知道男人大都是直接的,就有如在商店里购物,若没有称心的或者是得不到的,掉头就走。我理解他们,这全咎于上帝 (忘了我是学生物的啦?)。这就是为什么我是如此珍惜你的决定,一个万分艰难的决定。谢谢你,由衷地谢谢你,大哥。我保证,我一定会是你最好的、心疼你的小妹。 知道吗,这次广州出差,我们收获甚多。我们先是去了一个从事生物分子研究和开发的公司,……。(省略,共约八百多字。) 彬哥,你睡著了吗? 嘿嘿,真这样,我可要不高兴了。 北京见, 荷月" "From: 鲁彬 Date: Aug. 8, 2002 Subject: See you! 亲爱的荷月: 一个星期了,又闻到了那荷花的芳香,我怎么能睡著? 嗨,作为一个男人和你的大哥,我一直在告诫自己,我的信至少不能短于你的。可你若每天来一封八、九百字的信,我又如何能够跟上? 我有一建议。等我从北京回来后,每周我们交替拟定一个题目,天南海北,随便什么,诸如人生,爱情,父母,幸福,自卑,我们讨厌的人和事,对成功的看法,等等。题目可以崇高,也可浅薄,既可高雅,也可低俗,严肃有之,但也不妨嘲讽,红黄蓝紫,任你我激扬。好吗? 好啦,我得打包了,明天的飞机。北京见! 鲁彬" 文件到此为止。鲁彬撸着双手,两眼仍是停留在电脑屏面上,眉心紧皱,仿佛还滞留在五年前的那一天。"你们最终见面了吗?"我问他。"见了。不过,"他抬起眼来,重重地摇了摇头,"要是不见面该有多好,也不会有后面这许多的事,"他又打开了一份文件,边嘟哝,"你可不要骂我。" 二 "From: 吴荷月 Subject: 我的心 Date: Aug. 13, 2002 彬, 这封信在焦虑地等着你。今天是我们见面的第三天,也是我们鸿信往来的整整两个月之际。两个完全陌生的人,远隔万水千山,相识于CYBER空间,一个字,一封信,逐渐了解彼此,直到…… 请原谅我起初对于你那如山洪汛猛般的爱的表达方式所表现的犹豫,那是因为这完全出乎我的预料和正常的逻辑。我不断地提醒自己,要么是我的言行举止有问题,要么就是我碰上了一位玩世不恭的大骗子。但是,逐渐地,我开始相信你,从你那无所适从的肢体语言,从你那支吾不清的话语里,我能体验到你那心底的波澜,因我而起的波澜。我现在已经相信你的所言所行完全是出于你对我的爱。谢谢你,彬!我会把过去的三天深深地藏匿于我的心中。你一直追问我是否也爱你,但我仍无法给出一个明晰的答案,因为至今我仍没有一个最‘权威’的‘爱’的定义。我只知道,我是多么渴望你的信,你在我耳边的呼哧謦语,你那轻柔的抚摸……。可是,身负如此大的秘密,如一嫩柔的毒瘤,似一不定的定时炸弹,我还能依旧生活和学习,保持一颗平常心? 我们正在盲辙于一条万分危险的道路,不知前方何在。彬,你说我该怎么办? 有件事你可放心,我只关心你的信,别人的都被请进了Recycle Bin。你要知道,我其实是非常难以接近的。我的高傲使众人敬而远之。但是,一旦我发现他或她值得交往,我定会推心置腹。这就是为什么我朋友不多,但有的皆是挚友。我知道,女人和男人这样交心非常危险。可我过去总能够控制住局势。可是,可是这次我失败了,完完全全的失去了自我,失陷在你那温柔的亲吻里。 愿上帝保佑我们。 荷月" "鲁彬,这到底怎么回事?"我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没答腔,示意我继续看下去。 "From: 鲁彬 Date: Aug. 15, 2002 12:47am Subject: Re: 我的心 荷月, 万水千山,经过近二十小时的飞行 (因西北航班雇员罢工,我不得不先飞芝加哥),我终于回到了旧金山。现在是11:58pm。我读着你的信,禁不住啜泣不止。荷月,我好想你。 飞机上,我忍不住泪流满面。我无法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活了四十年之后,一个普普通通的我,竟然能得到你的爱,小我十六岁,羞花之美丽,仙鹤般的优雅,超常的悟性,又是如此的善解人意。你我过去的三天,那每一分每一秒,你的每一丝笑容,你的每一个动作,你赐给我的每一举轻柔的抚摸,你的每一个亲吻,你的每一声呻吟,你的一切的一切,将永远刻印在我的心中。这世界上,放眼望去,尽是比我年轻,比我帅气,比我富有,比我强过千百倍的男人。可是,你却偏偏接受了我的爱。荷月,我不是在作梦吧? 荷月,我自认是一位感情丰富的人,同时也是极其的忠诚。你会逐渐体会到我对你的爱。我不知如何才能回报你的爱,但至少有如下的保证: 一是我将对你绝对诚实,绝不讲一句假话;再就是你将是我的唯一的 soulmate,绝无他人。 现在已是凌晨12:47am,我多么想和你继续互抒衷肠,永生永世。请让我回去睡上四、五个小时。待朝阳升起,我会回来,再向你献上千万声 '荷月,我爱你!'。 你的彬" "From: 吴荷月 Subject: 一个担心 Date: Aug. 16, 2002 彬, 亲爱的,谢谢你的温馨的情书,我喜欢它,一如喜欢你至今所有的其它的信。我把它们存在一个加秘的文件里。它们使我们找到彼此,了解彼此,最后终于点燃了爱的火焰。想想过去的两个月所发生的这一切,真是个奇迹,你说是吗,彬? 也许上帝特别钟垂我俩吧? 我并不看重什么青春,漂亮,财富,地位等。对一个男人来说,又有什么能比得上他那一颗挚爱和忠贞的心和一个完完整整、光华四焰的人格? 不过小妹我要提醒你 (也包括我自己),你我都在从事艰难的 (但皆你我钟爱的) 研究和学习,要写文章,读论文,申请项目,学术会议,这样那样的杂事,等等。你尽管优秀,但新的工作才刚刚开始,又是初次涉足学术界,千头万绪,万万不可分心。你就全当我这荷花白天乃是深藏塘底,只是到夜晚才露瓣展容,供你一人欣赏,好吗? 我现有一担心,要悄悄地问你。你采花时,有否留绩于花瓣? 手术对我来说太恐怖了,我甚至从小就怕打针 (不要笑我)。 好啦,我得去食堂了,把你也带去,放在我的心里。 一个长长的香吻, 你的荷月" 事情是再清楚不过。鲁彬,我的好老弟,正正经经的一介书生,竟然干出了这种事。我不禁大骂: "鲁彬,你这王八蛋,披着人皮的狼,老天啊。" "你尽管骂我,我也是该骂该揍,可事情就是发生了,"他回答时倒是平平稳稳。"我原打算就见见她,一起吃个饭,可是……。第一天,她到招待所来见我。她是一身学生装的打扮,一进屋里,就宛如带入一阵轻风,我顿时好像年轻了十岁。喔,你不知道,那照片是平面的,可是活生生的人则是立体的,更何况是如此动人的女学生。我和她隔着茶几坐着,谈着,不知不觉地,我怎么一下子就拿起了她的手。她任我握著,可是脸唰地从额头红到了颈底。你该有体会,那种感觉,那种一个女人为你而脸红的感受……你有多少年没有这种感受了? 至少二十年吧? 可我还是控制住了自己,放开了她的手。第二天,她陪我去颐和园。湖光山色,她在我旁边,像只春天的燕子,轻盈飘逸,谈个不停。很自然地,我又牵起了她的手。回到招待所,她离开时,我拥抱了她,又亲了一下她的脸颊。她稍有颤动,可并无犹豫,脸上倒是又一阵红涨。就这样也罢,问题是这最后的一天。我们在招待所餐厅吃的中饭,又回到了我的房间。天突然下起雨来,溪沥沥地敲打着窗子,让人不免有种沉郁之感。我提起傍晚就得去机场了,时间过得真快。她接着,说下次不知何时才能见面。说这话时,我注意到她眼圈有点泛红。那天她穿了件紧身的连衣裙,天蓝色,更凸显她身上那年轻女人所特有的丰满线条,噢,那胸脯,那腰,那臀,那雪白光嫩的小腿。她静静地坐在那儿,两只纤细的手捂在膝盖上,长长的睫毛下一双大眼睛望着脚尖,一束秀发不经意地半掠在滑嫩的前额上,一切都是那样的完美,一束实实在在的出水芙蓉。那是一种美,一种让你不得不去爱的美。你若是我,又能如何? 我要控制自己,但已是回天无术。浑身发抖,喉咙下沉,我紧紧地把她抱在了怀里。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双手则是紧紧地钩着我的脖子。我恍如隔世,多少年了,那种你心爱的女人在你怀中颤栗发抖的情景,好像已是前世的事情。我捧起了她的脸,竟然见她眼角旁是湿润润的。我问你,你又是何时有女人为你而泣的?上辈子的事吧。我开始吻她,不,是她在吻我。如遭电击一般,我感觉到心跳得仿佛要破喉而出。我抱起了她,放在我的膝上。她是如此的柔软,朱唇半启,口中喃喃‘彬哥,别……’,可她的双手却是勒得更紧。雷鸣,雨啸,山转地覆,我和她,她和我,……。" "你就没有想到小芳,还有她的新婚丈夫?" "有,但不是那一天。" 我无意与他论辩,只想知道他又如何能了结这段情。 "From: 鲁彬 Date: Aug. 17, 2002 Subject: 我的童年 荷月, 你现在正在做啥? 在想我吗? 我向你保证,我会尽力集中精力于我的工作,以你的爱和我对你的思念作为动力和鞭策。人们常说,沐浴在爱情中的人会不知不觉地散发着光彩,这是千真万确。昨天我打网球,对手说我怎么这般浑身是劲,像个三十刚出头的小伙子,究竟我上星期在大陆吃了什么。他们哪里晓得,在这世界上活了四十年后,我又找到了我的春天 -- 你。 荷月,你的童年是如何度过的? 我的童年基本上是平静和快乐的。我依然清晰地记得我上小学一年级时的情景。一个初春的下午,屋子里充满了缕缕柔和的阳光。我和五岁的妹妹坐在小板凳上,做作业。我抬起头,看着爸爸和妈妈。我觉得他们是那样的好看。爸爸那年三十四岁,一米八二(是的,他非常高大),精力旺盛,在我眼里是最英俊的男人。他读着报纸,偶尔溜眼看我和妹妹一下,又常常开心地向着一旁的妈妈眨眼睛。妈妈是三十二岁,一位来自四川的乡下姑娘。她十五岁就离开了家,当了兵,考进了师范学院,后来成了一位中学老师。她也许在旁人眼里普普通通,可对我来说,却是天底下最漂亮和最可爱的女人。屋里静悄悄的,你知道吗,荷月,七岁的我竟然动了感情,站起来,走到爸爸妈妈的中间,一手拉一位,对他们说: ‘爸爸妈妈,你们别变老,妹妹和我也别长大,就永远像现在这样。’ 荷月,一个男人如果没有女人的爱,就如那失水的禾苗,很快就会枯萎的。当他还是孩提的时候,在妈妈的抚抱中,他得到了爱、温暖、和安全感。而今天,四十一岁的他,当他跪在你的膝前,当他如饥似渴地浸没在你的怀里,当他安安静静地享受着你那温柔的抚摸,在他的头发上,他的脸颊,他的背脊,他的胸脯,……,当他的身体松弛于你那深深的亲吻中,此时此刻,他再一次地得到了爱,感受到了安全感。他得到了再生!谢谢你,荷月,我的爱! 彬" "From: 吴荷月 Subject: 我的 Date: Aug. 18, 2002 彬, 你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是在写文章,在备课,还是在想你的荷花? 我喃,中饭后,正在听着音乐,喝著咖啡,回忆着我俩的旅程。一天又一天,我是越来越思念你,越来越离不开你。不仅仅是你的信,还有你的笑容,你拉起我手时的那种窘态,你那磁性般的男中音,你吻我时闭着眼睛那陶醉的神情 (嗨嗨,对不起,我睁眼偷看了一下,否则就太‘便宜’你啦),还有你那四十岁男人的身体。我承认,这就是爱。好可怜的姑娘,一步一步地,我无法自拔,掉进了你那温柔的陷阱。 我的童年嘛,记忆中爸爸妈妈常常牵着我的手,沿着那一弯小河散步。我从小能歌善舞,幼儿园起就总是上台表演。我记得在一次大汇演的前一天,我突然得了红眼睛,一双眼睛像是小白兔的似的,又红又肿。妈妈和幼儿园的阿姨急得团团转,最后只能把我搁在后台,别人跳舞,我伴唱。我七、八岁的时候,爸爸在杭州工作。有一次我的奶奶和我们一家,还有伯伯和叔叔两家,浩浩荡荡去杭州玩。爸爸带著我们到西湖游泳。湖中,我呛了一口水,竟昏厥了过去。醒来时,躺在岸边,见大人小孩都围著我,我的堂兄妹们则大叫‘荷月醒了,荷月醒了’,妈妈和奶奶更是哭得眼圈红红。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碰过水了。 彬哥,如果我那次真的没有醒过来,你现在又会在和谁说话? 深深地吻你, 你的荷月" "From: 鲁彬 Date: Aug. 19, 2002 Subject: 老天不允 荷月, 你那次若没能醒过来,花葬西湖,很可能我已经先你一步,早就在另一个西湖中等你,扬州的瘦西湖。我小学三年级那年夏天(你那时又在哪儿呢?),有一天全班四十多个孩子到瘦西湖公园游玩,带队的是两位六年级的学生,自己还是孩子,十二、三岁。午休时,我们坐在湖边的草地上吃自己带的干粮。天热,我想下湖游泳,可是没一个人响应。那一地段的瘦西湖,湖中央水很深,水温变化大,常常淹死人。也许我年龄太小,并不理解其中的危险。我跳进了凉爽的湖里,原本火辣的太阳顿时变得舒坦起来,照在身上懒洋洋的。我踢脚舞膀,时而仰泳,时而狗爬。也就是半小时左右吧,我才意识到我已是身处湖的中央,孤独一人,早已不见同学们。一阵极度的恐惧突然漫弥我的全身,同学们传说的那些鬼怪精灵拖人下水的故事开始在脑子里转悠起来。我不禁害怕的大哭起来,嘴里喊著‘妈妈’。可又喊给谁听?拼足了气力,我往回游,总觉得后面有一东西在追我。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终于看到岸边,看到我的同学了。就见那两个‘大孩子’疯狂地向我挥舞着手,那女孩子更是哭腔嘶哑,显然的已经有一阵子了。男孩子大叫‘鲁彬,你找死啊?’所有的同学们都在叫喊着,哭著(大都是女孩)。上岸后,他们说真的以为我被鬼拖下去吃了,连那两个‘大孩子’也信了,尤其是那女的,脸色像是石灰般的惨白,如石头一样愣站在那儿。 荷月,也许老天知道我有今天,不让我死,也不让你死。这难到不是命吗? 你的彬" "From: 吴荷月 Subject: 我也不许 Date: Aug. 20, 2002 彬, 老天不允,我更不许。我不要和你做湖下鬼;我要见的是一个活血活肉的、实实在在的你,一个爱我和我爱的大男人。昨天我第一次梦见你啦,你知道这是何等的危险?他早晨问我夜里在喊谁的名子,‘兵啊兵的’;我只能搪塞说是前晚看了老电影<<上甘岭>>,那里面的志愿军战士真感人。 彬,那吴越荷花既然上次没有沉瓣湖地,现在被你采去,你一定要是位忠诚的护花者,要好好地呵护她,知道吗? 一个轻轻的吻,不吵醒你, 你的荷月" "From: 鲁彬 Date: Aug. 21, 2002 Subject: 仅此两次 荷月, 我知道你的处境,真不知如何报答你的爱,今生来世都报答不完…… 我在爱。在我的四十一年里,似这样的爱只发生过两次: 一次是十五年前,一次就是现在。 十五年前的那些日子宛如昨天。在那个闷热的仲夏,我和她在我们的家乡扬州完婚后,又返回美国,留下她在国内完成她的硕士学位。(她一年后来到美国和我团聚。) 最初的几周是最难熬的。每天凌晨我都是三、四点就醒了,总以为她还在我的身旁,一摸才发觉只是个枕头。那是爱。 十五年一眨眼就过去了。我们有过美好的时光,也曾经真挚地相爱,欣赏过彼此。用英文说,We had a good run。但是,如今,火焰已经熄灭,曾经是那样炙烈的情感已是荡然无存。这不是我们的错,它就是这样地发生了。我们仍然关心对方,可那已经不是爱。但若无爱,形似兄妹,又怎能在一屋檐下生活? 这对我和她都不公平。我是个男人,我须要女人的爱才能生活!可我也绝不愿意伤害她。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只身一人去旧金山。我在等待,等待着她先开口: "彬,我们走到尽头了。" 如今,我有了你,我的第二个春天。如此的一位可爱、美丽、高雅、聪颖、甜美、善解人意的年轻女士。最关键的是,你关心、在乎、和爱我。如果说,十五年前我的爱情是一年轻男子在自然的召唤下的火山爆发,今天我对你的爱则像是一棵夏日里成熟的橡树。它将会用它的身体保护你,阻挡任何的伤害;它静静地立在那儿,别无所求,只期见到你脸上的平静和安全感;它用它的树叶抹去你的眼泪,无论其是甜蜜的抑或是苦涩的,但求你是春风拂面;忠贞地,它会站在那儿,年复一年地,呵护着你,永生永世。 荷月,在这芸芸众生中,我们找到了彼此。答应我,永远不要熄灭你的火焰,永远不要离开我! 你的彬" "From: 吴荷月 Subject: Re: 仅此两次 Date: Aug. 22, 2002 10:36 AM 我现在对婚姻的前景是多么的惧怕啊。这不仅仅由于你的经历和感触,我的一些朋友也是如此,尽管她们都很年轻,可是已经经历过你所描述的一切。我很悲观(并不是始于现在): 如果婚姻的尽头总是坟墓,那人们还期待什么?既然最终都要是陌路人,哪又何必迈那共行的第一步? 迈入那围城,进入那地狱。难道说人们就只能结婚,离婚,再结婚,…… 借此保持新鲜感,维持那火焰? 对不起,此信如此沉郁,而不是一封甜蜜的情书。 荷月" "From: 吴荷月 Subject: Re: 仅此两次 Date: Aug. 22, 2002 11:28 AM 对不起,彬,此时此刻也许是我一天中最黑暗的。我不怕对你披秘,这个时候我常常想到自杀,也能理解为何有这么多的人宁择此径,尽管他们前程似锦,看上去是那样的优秀和幸福。 更糟的是,我现在失去了自我,我伤害了他,对他不忠,撕破了我结婚时对他的发誓和许诺。只要闻一丝马迹,他一定会离开我的。这都是我的错。我用自己的双手毁灭了我们的生活,我们的未来…… 荷月" "你看看你闹得。你要毁了她,"我责骂着鲁彬,心下真的为她担心,这万一…… "那信一发出去,我就后悔了。我原意是对她说真话,不存任何隐瞒。可就没有想到这样自然会勾起她对我们目前这种非常境况的联想。再说,"他苦笑一声,"我得一教训,千万不能对一个女人说曾经爱过另一女人 -- 她若对你无所谓,也就罢了;但是她若真心地爱你,这等于是在她的心上插上一刀。当时我是心急如焚,她是学生,又没有固定的电话(我没有问她要她家里的号码)。老天爷,只要她没事,我什么都可以放弃,包括中断联系。" "From: 鲁彬 Date: Aug. 22, 2002 Subject: 请忘掉一切 荷月, 请忘掉我这个情人,彻底地忘掉。我是你的大哥,最疼你的大哥,你的最好的朋友。 我会继续给你写信和交心,倾诉人生,事业,家庭,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但只作为你的大哥。你是这样的年轻,美丽,有一个幸福的婚姻,深深爱着你的丈夫,还有那光明的锦绣前程。你没有丝毫的理由悲观。要尽量去享受它们,我大哥在旁边祝福你们。答应我,重现你那阳光明媚的笑容,好吗? 彬" "From: 吴荷月 Subject: Re: 请忘掉一切 Date: Aug. 22, 2002 11:42 PM 彬, 请原谅我今天上午的失态。我感到我一直在精心塑造的城堡突然间就倒毁了。人生是这样的短促,爱情是何等的脆弱,而婚姻又是如此的易碎。我从小就是位完美主义者。可现在却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对这一切是那样的无能为力。 我知道,你也知道,爱是不能分享的。一个女人的心只能给一个男人。你现在给了我你的许诺,我决心忘掉这一切,一如昨日般地工作,学习,欢笑。预祝我成功,彬哥。如果我最终做不到,我将会离开这儿,作一流浪者周游世界,也许更像一位孤独的牧羊人,让自己的歌声和万岭千山帮助我忘记过去。 不要替我担心。地球依旧在转,太阳照样光芒,小妹我定能从新站起来。 荷月" "From: 鲁彬 Date: Aug. 23, 2002 7:35 AM Subject: 好姑娘 荷月, 这才像一位不仅美丽、而且勇敢的姑娘,大哥我真为你感到自豪! 彬" "你信守了你的诺言啦? 艳遇也好,真爱也吧,你得替她着想,立即悬崖勒马,"我追问他。 "我也是这样想的,为了她,我应该终止通信,因为我真正是爱她。可是,"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一想到她那双能说话的眼睛,她牵着我的手时轻盈欢快的神情,她吻我时那种心醉神迷的感觉,她的颤抖,还有……在我怀里,她那年轻的、光滑妩媚的肌肤,那美妙无比的身体曲线,受我抚摸时她发出的那种舒畅的颤音,在火山爆发之际她那原始的欢歌,这一切的一切,我都无法抵御。我不能与自然和上帝对抗,因为我无法获胜。" "From: 鲁彬 Date: Aug. 23, 2002 9:17 PM Subject: 思念 荷月, 我现在是如坠深渊,痛苦不堪。但是,承诺就是承诺。自从我们认识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告诫自己对你一定要以诚相待,不予一丝的虚假。同样的是,一个男人应该信守他的诺言,不能出尔反尔。 可是,我的心却在淌着血,浸没在疯狂和悲伤中。我不知何去何从。抬头望去,远处的金门大桥仿佛正在向我招手。我要从上面跳下,投入那碧波绿水中去,一无烦恼,抛掉那所有的铐轾。荷月,你说我究竟该怎么办? 这不公平,我不应受到如此残酷的惩罚。爱有何错,更何况是发自心底的爱? 自那朦朦少年起,我就意识到我不属于‘白马王子’之类的男人,将来爱我的女人绝不会是因为我的平平的外在,而是因为我的才华,我的恳直坦诚个性,我的幽默,我的智慧,我的毅力,我的对弱者的同情心,我的对长者的爱戴,我的正直,我的善解人意。女人若因它们而爱我,我当会加倍地去爱她。芸芸众生里,我现在终于找到了她,可却又不得不放弃。你说,我的心能不流血? 那一天,临去机场前,当我跪在你的膝前,沉浸于你的亲吻中时,我的心在祈祷:‘荷月,请永远想到我,千万不要离开我。’我有某种预感,你迟早会离开我的。我不责怪你,可就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你还这样年轻,新婚燕尔,每天晚上都由爱你的他呵护着入睡。我在这儿,万里之外,于你不名不份,大你这许多,又有两个孩子。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荷月,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再拉你回到我的身边。不,我既然已经许了你诺言,就一定要恪守。我只是感到这股无名的愤怒,不是对你,但不知向谁,俨如一大山,压得我无法呼吸。我是性情中人,为何遭此惩罚?我还不老,我还要作梦。 我很累。我已经不是二十岁的小伙子,甚至早已不是三十岁的人。我也许该认命了。如果你现在见到我,你会看见我又戴上了我的结婚戒指。从现在开始,我要把我所有的精力放在工作上,我的科研,我的教学,还有我的网球。我要把我所有的爱献给我的衰老的爸爸妈妈,还有我那两个孩子。我是多么渴望再得到爱,但上帝也许不让,我认了。 荷月,我从心底里感激你已经为我做的一切,它们早已超过了我所能企求的了。愿上帝祝福你和我。你一定要作一位快乐、乐观的女孩,答应我! 彬" "我知道你在骂我贱,可这些都是我实实在在的想法。当然我也许太自私了,但爱又何尝不是自私的?"鲁彬说。"信发出后,我彻夜辗转未眠,第二天一早就去办公室,可没有她的信。后来得知学校的服务器出了问题。我现在才体会到什么叫作热锅上的蚂蚁。快九点钟,她那儿已近深夜零点,我的电话铃响了。是她的!她问我是不是已经把她屏蔽了,给我发了三封信都被退了回来。电话中,她声音哽咽: ‘彬,我爱你,我不要你做我的大哥。’"。 "From: 吴荷月 Subject: 我的心扉 Date: Aug. 24, 2002 11:15PM 彬, 我仍然收不到你的信,发出的也被退回。谢谢你的关心,我现在好多了。 昨天,我的心如被万剑刺戮,生不如死。一方面,除了我的丈夫,我没有任何理由再爱别人,接受他人的爱。他为了得到我,等了整整六年。可是现在,我既然已经对他失贞,并且对我(我们)在那三天里的作为深感内疚,我宁愿死去,也不忍再伤害他。城堡既已倒塌,就无法再被垒起。事实就是,我推倒了它(我并不责备你‘引诱’我,爱不是罪,这点我非常清楚),并将为此永远在心中刻上Scarlet letter。 我很早就向你承认过,我被你深深的吸引住了,在我的朋友圈子里,还从来没有遇到一位像你这样的(并不是他们的年龄,我也接触过几位快四十的人)。读你的信,真是如沐春风。你的知识,你的成熟,你的极富特色的个性,你对人生的认知,还有你对英语及文学的驾驭能力,这一切都令我心仪万分。和你在北京见面,我知道有‘危险’,但我实在想见你的‘庐山真面目’,渴望和你面对面,加深了解。尽管你的一些举动让我为难(如一见面就拉手,那么热烈的拥抱和吻颊,还有你眼里那灼人的火焰),但我并无厌恶的感觉。我甚至做好了准备,愿意做你的柏拉图情人,做你的粉红知己。可就是那第三天,那‘致命三分钟’。我想说‘不’,可就是做不到。我不断地问自己,为什么? 过去当我说‘不’字时,总是斩钉截铁,拒人以三尺之外,事后的感觉也只有解脱和轻松。可是这次则完全不同,我根本就说不出来。一想到要和你说‘再见’,我就心颤眼黑,只感到一种无以名状的悲哀。我说不出那两个字。 可是,令我要发疯的是,我们的未来在哪儿?既使我离开了他,你呢?你仍然有你的家,一个完整的家,尽管你现在已不满意。进一步,假设我们真的走到了一起,又会在哪里?我去美国,还是你来北京,或者第三地?好,假定这也没有问题,再下一步?如你所述,激情总是短促的,爱情是如此之脆弱。当火花消逝,烈焰罄尽,当爱情已成温馨的回忆,你我则仍须要‘过日子’,那种你现在正在过的日子。你将会,不,也许我俩都将会后悔,后悔我们所付出的代价。这是一个无人可以逃避的问题。彬,我们必须承认,夫妻之间如何保持爱情永驻是一门绝顶的艺术,能过此关的是微乎其微。这就是为什么我对此是何等的悲观,你能理解我吗,亲爱的? 彬,我现在是以平静的心态,客观地谈论这些问题的,毫无责怪自己或你之意。我已经说过,爱是无罪的。 你的荷月" "荷月真的只有二十五岁?"我不禁抬起头来问鲁彬。 "那当然。" "她可真是位聪明绝顶的姑娘,怎么就会栽在你这牛粪上,"我说,自己也弄不清究竟是讥讽还是羡慕他。 "From: 鲁彬 Date: Aug. 24, 2002 10:52 AM Subject: Re: 我的心扉 荷月, 谢谢你敞开的心扉。我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做‘极品’女人 -- 西施+居里夫人。可我还是不明白,就算我们江浙的谚言‘漂亮面孔猪脑袋’不适于她,但若二十五岁的她却有着四十五岁哲学家的头脑,我想就连这‘极品’二字也不够用吧。 我相信你现在对于我对你的真爱已经毫无疑虑。我从来就不是什么花花公子 -- 我于那类人是水火不容,来自不同的世界。问题是,当你一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就好像不是我了。那情景,就宛若一团烈火在我胸中燃烧,让我无法呼吸,心跳剧烈地加速,喉咙发沉,脑里则是一片漆黑。唯一我能记得的就是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鲁彬,抱著她,吻她,爱她,和她结合。’ 荷月,你能理解我吗? 这样的感觉对我来说已经是何等的陌生,许多许多年了。当时我要能控制住自己,那该有多好 -- 你就不会有如此的痛楚,我们现在的状况也会自然得多。荷月,请宽恕我。 我完全理解你对我俩的未来的困惑和犹疑。就我来说,正如我已经相告过你(我只与你一人说过这些),我目前的婚姻生活犹如一潭死水,腐了,死了。我还年轻,我渴望幸福,我不想就这样活掉我的下半辈子。可是何时了结? 我不知道。因为我不愿首先说出那个‘D’字,我不忍心伤一位四十一岁女人的心(她和我同岁)。她早已不年轻,芳华远逝,鱼尾纹已上双眼,甚至已生不少华发。可我呢? 这样对我就公平吗?可能的一线希望就是这种身体上的分离,再加上时间的催化,最终她自己会认识到我们缘已尽,主动说出‘D’字。这就是为什么我选择到旧金山来。你是学生物的,当然理解自然,想我正值壮年,不到万不得已,又何愿每晚独枕而眠? 荷月,无论你做和选择,我只有一要求:让我们至少保持通信。我现在意识到,如果不与你交流我的情感和思想,我是一天都活不了。你能赐应我这一请求吗? 彬" "From: 吴荷月 Subject: 晴空万里 Date: Aug. 25, 2002 彬, 谢谢你的真挚坦诚。我现在的心态只有两个字可以描述,就是‘幸福’,玉洁冰清般的幸福。我的心里现在没有一丝的疑云。你和我都是真诚和实在的人,过去的这一周里我们遭受了太多的痛苦和煎熬,这不公平。现在,云开雾散,让我们抛掉那庸人的杂絮,只在心里保留我们在一起的最美好的时光,永永远远。 这些天来一直霪雨绵绵,仲夏过去,金秋即将来临。可是,这2002年的夏天将永驻在我的心中。 一个深深的吻, 爱你的荷月" "From: 鲁彬 Date: Aug. 25, 2002 Subject: 父母的爱 荷月, 晴空万里,小河淌水,我的荷花又为我绽瓣露容啦? 我没有忘了我的承诺(不是指做你大哥的承诺): 每周一个题目。今天我想讲讲父母的爱。在我大学三年级的时候(二十岁),我们有一位姓李的体育老师。他大约四十七、八岁,身高一米八八,非常健硕和英俊,曾经是位一级田径运动员。上课时,他总是那样的精力充沛,洪钟般的笑声,数不尽的玩笑。我那时常常暗忖,我要是个女的,一定会爱上他的。我羡慕他,羡慕他那美男子的身材,因自己的矮墩而羞惭。我真希望我是他。 有一天周一体育课,他像往常一样一丝不苟地教课,带著我们运动了整整五十分钟。可是却没有了往日他那迷人的笑声和那些让我们开怀不已的幽默玩笑。在他那双中年男人特有的成熟眼光里,我隐约察觉到一种无以描述的悲哀。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忽然感觉到他比上星期老了十岁。 第二天,我们终于知道了原委。他的独子,一位和我同岁的大学生,一位英俊的‘白马王子’,在周末的一个车祸中不幸死亡。我无法控制住我的眼泪。我立刻想到了我的父亲,他那年也是四十七岁。如果死的是我,他将会如何感受?他也会像李老师一样强忍住悲伤,带著学生坚持完一小时的课,不露一丝悲伤?突然间,他在我眼里更高大了,两米,三米,仿佛是一座雄伟庄穆的高山。我要对他说,李老师,请接受我,接受我这个儿子。 后来就是暑假,听别人说他和他的太太带著他们儿子的骨灰回山东老家去了。开学了,第一天我就见到了他。他和他的太太(一位优雅的中年妇女,曾经是位文工团员),牵著彼此的手,腰板率直,迈着坚实的步子,不断地微笑着和路人打着招呼,还开着玩笑。我对自己说,这是多么坚强的一对;他们的爱子现在一定正在天堂上望着他们,舒心地笑着。我禁不住满眼热泪。 生命是如此的短促和脆弱。爱我们的爸爸妈妈,爱我们的孩子,爱我们的朋友,最重要的是,爱我们的爱人。 荷月,我爱你。 彬" "From: 吴荷月 Subject: 真想你 Date: Aug. 26, 2002 彬, 难怪有那么多的少女倾心徐志摩,那么多的女士爱上巴金。读你的信,字里行间跳跃的尽是赤子的真诚和诗人的热情,闪耀的是如此细腻的情感和强烈的恻隐之心。我是你的爱人,情人,也是你忠实的读者和崇拜者。我有时很自信 (漂亮有之,但更重要的则是我对自己心智的信心),周围许多人也常常交口称誉,说我是‘上帝的宠儿’。可是,我无法解释,这个‘宠儿’怎么在你面前是一泻千里,瞬间就丧失了她所有的骄傲。我想,这就是爱吧。这真是个奇迹,新婚的我,原想这风雨行程已经结束,我已经寻到了彼岸,心扉应是关闭,可为何又身中丘比特之剑? 彬,当这一切风暴皆成为过去,当有一天我完完全全属于了你,你千万要以你那忠诚的身躯呵护着我,让我远离任何心灵的折磨,让我有一块坚实的磐石而站立,好吗? 我真的害怕再经历这样一次心灵的颠簸,我不想再漂流了。 你知道此时此刻我又在想什么吗? 我这就去把实验室的门闩上(屋里没人,都去餐厅了),要你即刻现形,不是那文质彬彬的书生,而是那鲁莽粗犷之武夫。冲过来,紧紧地抱住我,重重地压著我,让我倾听你那狂飙的心跳,让那天崩地裂,让那山洪爆发,让我溶化在你那原始的嘶鸣声中。彬哥,我好想你,我要你。 你的荷月" "一个男人,一个中年男人,读到这样的信,享受到如此这般的思恋和激情,不是一般的思恋和激情,而是来自令他倾倒的一位美若天仙的小他十六岁的女士,你说他会如何反应?" 鲁彬问我,眼里似有泪光。"如果能抛去道德的和所有其它的桎梏,我承认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我由衷地回答。"幸福,更多的则是感到自己是多么的幸运,"他接着,"我哭了一夜,连夜写了这首诗给她。" "From: 鲁彬 Date: Aug. 26, 2002 Subject: 我的爱 荷月, 你问我究竟是如何地爱你, 我沉思,倾诉如泣,因为我是多么地爱你。 当你因为年华的飞逝而伤感, 我凝视着你的眼睛,字字锵锵: ‘在我眼里,永远是十八岁的你。’ 这就是爱。 当你因为明星的美貌而叹息, 我抚摸着你的面颊,大声宣言: ‘亭亭越溪女,她们又何值你的一丝半缕?’ 这就是爱。 当你因为新生的白发而沮丧, 我抱起你放在自行车上,身后留下一串笑语: ‘嗨,亲爱的,我们这就去那幽谷,为这根美发配上一朵香蒲!’ 这就是爱。 当你晨起,心烦意乱但却不知何故时, 我握起你的手,呈上我的面庞: ‘亲爱的,刷我一个耳光,再敲敲我的胸膛。’ 这就是爱。 当你目睹父母衰老不禁黯然流泪时, 我吻去你的泪水,在你耳边轻语: ‘嗨,笑起来,好姑娘,你瞧他们是多么的快乐,皆因为我们的欢歌。’ 这就是爱。 当你半夜悸起,为那未知的圆寂而颤栗时, 我伸出双臂紧紧地抱着你: ‘孩子他妈,我们那时会在伊甸散步,瞧著我们的儿孙匍匐嘻步。’ 这就是爱。 幸福,忧愁,欢愉,悲哀, 人生无常,皆是上帝的安排。 唯一你将永远地拥有, 就是我,你那永恒的爱! 你的彬" "From: 吴荷月 Subject: Re: 我的爱 Date: Aug. 26, 2002 彬, 我的至爱,谢谢你!这是我一生中收到的最美的情诗。我将永远地保留它,深匿于我的心底。将来,无论是快乐,抑郁,幸福,悲哀,成功,失败,……,我都要默诵着它,让我那颗脆弱的心浸润于它的抚慰中。知道吗,我现在的感觉就宛若是轻盈在九霄之上,幸福,无以描述的幸福。 彬,那我又该如何地报答你呢?夜深人静,我思念你,都要发疯了。我盯着实验室的门,多么希望那门突然开启,进来了我的王子,你。彬,你能来吗? 深深的爱着你, 荷月" "From: 鲁彬 Date: Aug. 27, 2002 Subject: 再无煎熬 荷月, 看到没有,附上的电子飞机票? 你的彬哥来了,他无法再忍受这思念的煎熬。我的荷月,再忍耐一下,再等上一个日落。八月二十九号下午两点首都机场见! 你的彬" "你真的又去见她了?"我问他,明明知道他的回答,也不抱任何希望了。 "是的。" "就抛掉那所有的桎梏,小芳,还有她新婚的丈夫?" "什么都不顾了。这种思念的煎熬,我和她,谁都受不了。还有,"鲁彬停顿了一下,"他那时正巧出差在外。" "也没有考虑最终的结果? 你并没有保证要离开小芳。" "如果想的这么多,就根本不会有这一切了。" "那……"我不由得深叹了口气,"结果呢?" 他打开了另一个文件。 三 "From: 吴荷月 Subject: 文件 Date: Sept. 2, 2002 亲爱的彬, 如我所承诺的, 这将是我给你的最后一封信。随信附上加密WORD文件一份,里面存有我们自五月一号以来的所有通信,密码是我的生日,你知道的。这是一段回忆,一段刻骨铭心的回忆。但它已成过去,我希望你能尊重这点。最后,请相信我,你一定能得到你的‘最后的欢笑’。 祝好, 荷月" "From: 鲁彬 Date: Sept. 3, 2002 Subject: 我究竟该怎么办? 荷月,我的唯一的爱, 你不需生气,这将是我给你的最后一封用心和血浇铸的信。之后,我仍将去信,但那时,我将是你的亲兄弟,真正的大哥。 飞机上,我无法控制我的眼泪。我戴了太阳镜,以防旁人看见。这些是幸福的泪水。它们出自一位刚刚被爱情浇灌过的男人,一位在他的四十一年的一生中从来没有享受过如此这般的爱和情的男人的眼泪。谢谢你,荷月。你教会了我究竟爱是什么 -- 你就是爱。 强忍泪水,我回溯着过去四天里的分分秒秒。步入首都机场候机大厅,众人中我第一眼就见到了你 -- 身著那件天蓝色的紧身连衣裙,宛如一只初春的喜鹊,一副翘首顾盼的神情;一旦看见我,瞬间就是那天使般的笑颜。我差点就要晕厥过去。在去北大招待所的计程车里,一个多小时,你始终捏著我的手。我穿着西装短裤,你将我的旅行包搁在我俩的腿上,下面则用你那纤细的手轻轻地来回滑摩着我的大腿;你在‘折磨’我。终于,我们盼到了那一刻,等到了我的招待所房间门锁的‘喀嚓’一声。在那其后的两个小时,我们是在九霄云外。那种爱,那种灵与肉的交融,那种‘今生足矣’的震撼和安谧,于我犹如梦境一般。我无法相信,四十多岁的我,又刚刚经过了近十六个小时的旅途颠簸,竟然是三次火山爆发,而每次又都是熔化于你那洪峰之巅。山洪过去,你抱着我,闭着眼睛,轻声地问我‘地球动了吗?’。我一时没转过弯来,回答‘地球太重无法动,倒是这床板差点要被那洪峰冲走了。’你呼哧一笑,拧了我一下,转过脸来,说: ‘大教授,可别让我失望,可别告诉我你没有读过海明威的小说。’我想起来了,我没有让你失望。我翻过身来,紧紧地把你搂在我的身下,抚摸着你那张天使般的小脸,向你倾诉: ‘海明威说人一生中最多只有三次的洪峰可以让地球移动。这是我的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会动了。’你一双大眼睛认认真真地注视着我,又用小拇指钩着我的。‘天长地久?’你问。‘是的,永生永世。’我答。 第二天一早,电话里传来你的甜蜜轻柔的声音,‘彬哥,昨晚睡得好吗? 可否梦见我?’。门一开,如一缕轻云,飘进来一位现代女郎 -- 波浪式的长发下是一张青春荡漾的小脸,无袖开领的薄衫后是一对欲扑而出的山峦,紧身的牛仔短裤更凸显出那纤细修长的双腿,还有那光滑如水的肌肤,散发着年轻人特有的盎然的生命力。你轻盈地向我走来,令我不由得想起了夏日荷塘水面上雀跃点水的蜻蜓。我眼前一片眩晕。我知道,你是特意为我打扮的 -- 前一天,我提到一直见你是一身清新的学生打扮,可若是现代前卫的装束,也定会盖过那些明星们。灼热的岩浆又交融于那迅猛山洪,而就在那巅峰之际,你紧紧地抱着我,嘴唇贴着我的胸脯,仿佛是在对著我的心宣告: ‘彬,谢谢你,让我再生。’不,荷月,是你让我再生,是你赐予了我爱我所爱的机会。知道吗,在那刹那间,当见你双眼颤巍,周身震撼,对著天灵呼唤时,我感觉到了一种升华,我感觉到了爱,我感觉到了我的价值。 傍晚,在忙了一整天的实验后(不错,你听了我的话,没有让我影响你的研究),你带著我去了北大校外的一家火锅店。看着你端着那一大杯啤酒小心翼翼走过来,额头上溢出细细的汗珠,那样的自然,那样的体贴,我正告自己: 彬,这就是了,顾不了其它了,哪怕是失去所有的一切,我也不能没有你 -- 你将是我的妻子。 回到北大,我们手牵着手,漫步到末名湖畔。皓月下,末夏的习习清风中,谧静的水面上那缕缕荷花缓缓摇曳,仿佛是在问候你我。你依着我,我们就这样谈啊谈着,整整两个小时。荷月相映,荷月依怀,那是一个多么美妙和浪漫的夜晚,四周似乎都弥漫着爱意,我好像又回到了学生时代。可是,可是我又是那样的软弱。你拉著我的手,望着我的眼睛,问我究竟要作何打算。‘这样不正常,我无法一人肩扛这拉丁十字架,对他也不公平。’你说。我……我不知作和回答,只能说‘给我几个月,等她首先说出那个‘D’字’。我回答得是那样的软弱无力。知道吗,目睹你脸上那无奈和失望的神情,我是心如刀割。我恨我自己;我是多么想即刻承诺,明天就和她断了;可我做不到。 第三天,早上你领著我去了首都书城。那是一个多么舒心的上午。我们浸没于浩繁的中外名著中,交谈着各自的感想和崇拜的作家。下午,依我的提议,我们又去了颐和园。一如八月十二号那次,你在我身旁是欢歌燕语,说个没完。不同的是,这次你是牵着我的手,紧紧地依偎着我。荷月,你不知道,当时我的感觉是何等的幸福。傍晚回来后,想到明天又要分别了,我的心情不免阴沉下来。和第一天一样,我又是三次火山爆发,而且是更加迅猛强烈。可是就在那第三次,正值那巅峰之际,你突然泪如泉涌,将头侧向一边,说‘彬,这将是最后的一次,我不会再见你了。’我一时不知做何反应,只能恳求我们至少保持通信。‘不行,’你回答,眼睛闭着,‘你的信是鸦片,我不能再沾了。’ 昨天早晨,当去机场的出租车离开北大校门时,我是多么渴望你会站在那儿目送我。可是你没有。车一动,你立刻就跨上了自行车,头也不回,迅即离去。那一瞬间,我的感觉是天都塌下来了。你已经不爱我了!不就是在前一天,我俩还在宣誓‘天长地久’和‘永生永世’吗? 可是,我又有什么权力要求你? 荷月,我究竟该怎么办? 彬" "From: 系统服务器 xxx Date: Sept. 4, 2002 Subject: Re: 我究竟该怎么办? 对不起,您的电子信被用户吴荷月拒收;您的电子信地址已被用户吴荷月屏蔽。" 这就是文件的最后一行了,可"故事"在我看来似乎没有结束。"这以后呢? 你设法再找过她吗? 她现在究竟怎样?"我问。 "试过两次,用不同的户头,可是立即又被她屏蔽了。写了两封信,当然也是石沉大海。上个月我Google她的名字,知她一年前已经拿到博士,现在在她丈夫的那所大学任助研。还有," 鲁彬顿了一下,额头微蹙,"我上了她的丈夫的网页,上面登了些他们的照片。相当英俊的一个年轻人,年龄又小我十多岁,我是没法比的。他们那张合照,真正是帅哥美妹,她笑得是那样的灿烂。" "他们本来就是幸福的一对,是你差点拆了他们。" 我原意是想安慰一下我这位老弟,却不知何由责备起他来。 "我想是吧。也许这是最好的结果,就当是什么也没发生,小芳和他也没受到‘伤害’,"他缓缓地回答,随即关了电脑。 跋 我们就坐在那里,沉默了好一阵。倒是他先开了口,问我究竟有何看法。 "你真的爱她?" "那还用说?" "是因为性?" 他愣了一下,但很快正过气来,反问: "难到不是吗? 这是男女之间,没有性,又何来爱?" "那你和小芳呢? 你们现在又如何?" "唉……"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我想我和她心里面也都在努力,可这些年来,真是越来越形如嚼蜡,当初的那种灵肉交融的感觉早已是荡然无存,双方对这肤肌之爱似乎都极为反感,甚至厌恶。不知怎的,不知不觉地,这夫妻好像就进化成了兄妹,这‘性爱’也就成了忌讳二字。但是兄妹又怎么可以同床? 不同床,为何还是夫妻?" "可是你却是犹豫不决,下不了决心。" "是的,我不忍心伤害小芳,这十几年的风风雨雨,同甘共苦。你知道吗,我原是对张艺谋,陈凯歌,赵本山等这类中年弃偶的人很为不肖,总觉得道德上他们比你我低上一截。可现在看起来,他们至少还有那种‘勇气’,追求个人幸福的勇气。我觉得自己太怯懦。" "可是既然她对你也是无所谓,又何来‘伤害’之说?" "她是对我无所谓,但仍然关心着我,形似兄妹。爱是没有了,可她却是非常珍惜这个家,全心都投在两个孩子身上。我们现在就像是一家作坊的夥伴,日复一日的经营着,虽是毫无乐趣,但若突然间就散伙,却又于心不忍,因为那作坊里已经积蓄了我们过去二十年的所有的丝丝缕缕,推倒了它,就好像这二十年一下子就被抛掉了。举个最简单的问题,真若散了,我们的那些照片,很多都是和孩子们一起的,又该如何处理?" "你这样是否太患得患失?" "我不想伤害任何人。" "可是你已经深深地伤害了吴荷月。" 他嘴角紧闭着,脸上毫无表情。我却仿佛窥见到他心里的那份痛楚。"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了解我的,"他又开了口,"荷月之前,我是一直对小芳忠诚的。和荷月那段情,刻骨铭心,我绝不后悔,尽管你可以说‘不道德’。可我终于明了一个道理,真正的爱情一定是要有归属的。荷月以后,这五年来,我再也没有和任何女人有染。" "下意识地,你是不是嫌小芳年华远逝,已无多少性爱可言?"我直视着他。"还有,如果荷月不是二十五岁,而是四十五岁,你这段情还会发生吗?" 他显然为这问题的坦率而感到吃惊,一时无法回答。我没有继续追问。其实,又何必问这个问题?难到我不知道鲁彬的答案? 一阵长久的沉默。 他重新又开了口,说话时双手枕着后脑,两眼注视着窗外。"不瞒你说,其实我现在是很恨荷月这类年轻女人的,当年的小芳绝不亚于她们。" "你这是嫉恨。" "嫉妒也是爱,"他回答。 "所以你仍然爱着小芳。" 他没有作正面回答,而是说,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回去二十年,让他和小芳再过一次,那该有多好。 …… 他临走时,我问他能否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让我看到类似的信札。"我不得不警告你,鲁彬,为了孩子,为了小芳,为了你和她的父母亲,为了你的朋友,你就此一回,到此为止吧。" "我会竭尽全力控制自己,"沉默许久,他终于回答,"可是谁都预测不了未来,我就听天由命吧。"言罢,他话锋一转,像是自语,又如在问我。"也许我真的应该出家,就没有这些烦恼了。可是,还记得我俩当初大学时读卢梭<<忏悔录>>最为欣赏的那句? 男人既然如此,一生一世又何来心灵的安宁?" 我当然记得: "幸福的渴望在男人心里是永远也不会熄灭的。" (全文完)
(2007年12月完稿于香港科技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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