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7月搬进这个社区,住了好几天,右边一户似未曾听过声响,其它邻居告诉我,屋主是对老夫妻,每年夏天去科罗拉多州避暑。
秋风刮起,老候鸟回巢,我带了自烘的蛋糕去敬老。按了门铃,大门彩色玻璃后面隐约有人走来,门开了,一位精瘦的老太太,睁着灰蓝眼睛瞪着我,一只邋遢肥胖的老黄金猎犬从她身后探出头来。
我赶紧自我介绍,又说了几句应酬话。“汤姆士怎样了?”她劈头就问。汤姆士是我房子前一任屋主,年近90岁。我想,你们邻居几十年,总有联络吧。问我,真没道理,随口应付一下,“应该还不坏吧!”“他进出医院好几次,快死了!”
“早上,那个开墨绿色Honda,呼啸而过的,是你的孩子吧?迟早会被警察逮着。”车开太快?大概是跟你的速度比,冤枉小孩!
“你有养狗?”我连忙保证,我的狗家教好,不吵不闹,她却不以为然,“狗就该活蹦乱跳,”指指她的狗,“老了,才懒得动。”
老太太从清晨到傍晚,每隔一、二小时,就摇摇晃晃地领着步履蹒跚的老狗出来遛达,像她这把年纪,光是专心走路都自顾不暇,竟还有余力看守邻里门户。
“你女儿车停在车道上,晚上不锁,准会被偷。”一晚,夜黑风高,宵小造访社区,所有停在外面没锁的车都被光顾,女儿留在车上的导航仪也飞了。
“你家屋后那棵树太高太密,迟早屋顶会被砸破。”我想这棵树健壮茂盛,不会给我麻烦。岂料,一次暴风雨中,它竟辜负我的信任,抖下壮枝截断屋檐的排水槽。
遛狗时,我最怕撞见老太太,她一张口,江河成灾!
冬去夏来,老夫妻带着老狗去科罗拉多州避暑,秋凉叶落,一只幼小活蹦乱跳的黄金猎犬跟着他们回来。每天,横行霸道的幼犬拖着老太太上街,怵目惊心,一股幸灾乐祸的恶毒从我心里升起,“总有一天她会摔得鼻青脸肿,骨碎腿断,搞不好还会脑震荡。”
有天下班回家,车停好,一位中年妇人笑盈盈地从老太太家车道走过来,“常听我妈提起你,说你烤的蛋糕棒的不得了。”“你母亲常常照顾大家,是我们这里最受爱戴的人。”我夸张地客套一番,“来探望父母,要住多久?”
“你大概还不知道,我妈两天前摔了一大跤,跌得鼻青脸肿,骨碎腿断,已经开过刀,应该没有大碍,希望没有脑震荡。”我有些心虚,“狗儿造成 的?”她点点头。掩饰自己的心虚,我说:“我也一直担心你母亲的狗会惹麻烦。”“不是我妈的狗惹祸。你知道我妈喜欢多管闲事,日前看到有只狗在家附近游 荡,不放心,想抓住狗,摔了一大跤。”
顿时,我感到愧疚,老太太古道热肠心直口快,有时讲话刺耳但出于好意,而我却蓄意用意念咒诅她,真够邪恶。我担心地问:“她多久会复原?”“很 漫长,复健至少要六个月,像我妈这样的个性,怎么受得了枯坐家里。”她有些哽咽,我真心诚意地反驳,“像你母亲这样牛的个性,我相信,她很快就会推着助行 器满街跑。”她和我相视大笑起来。
我们又闲聊了几句,她突然指指我的车,“哦,你的车子右后轮胎气不足,当心爆胎。”我楞了一下,这母女俩还真是如出一辙。(出国在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