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一個月，江晚舟突然來到紐約。

婷婷喜出望外，母女倆久別重逢，喜極而泣。

江晚舟端詳了婷婷很久，發現女兒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她剪掉了馬尾辮，留起了時尚的短髮，她的面龐消除了殘留的嬰兒肥，換發着青春的光彩，整個人的身材也更挺拔，更優美了。

婷婷說她現在經常和LEO一起做戶外運動，還說LEO喜歡各種極限運動，她跟着LEO一起玩過蹦極和潛水，還喜歡上了室內攀岩。

江晚舟聽了既興奮又詫異，她讓婷婷叫上LEO，三個人一起到外面吃餐飯，江晚舟高興地答應了。

當江晚舟再次見到LEO的時候，吃了一驚。

經過一年多的成長，LEO的身形一下子變得讓江晚舟都快認不出來他了。

他明顯長高了許多，穿着一身牛仔服，腿顯得很長，肩膀寬寬的，上身顯得格外強壯，尤其特別的是，LEO的臉上還留出了黑黑的濃密的短鬍子。

LEO見到江晚舟親熱地叫她“江阿姨”，兩人相互問候了一番。

LEO與江晚舟打過招呼後，轉身對婷婷露出燦爛的笑容，非常自然地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婷婷的手，婷婷假裝沒看見，走到媽媽的另一邊，偷偷地避開了。

一路上，LEO的嘴巴特別甜，一口一聲“阿姨”，仿佛是在喊着自己的“媽媽” 。這讓江晚舟止不住地回想起當年自己與林馨的一幕幕往事，心裡又甜又酸。

三個人來到當地一家非常有名的餃子館。

婷婷告訴媽媽，這是他和LEO經常來的一家餐廳，喜歡這裡的水餃，每次吃都讓人想起安安阿姨做的餃子，很有家的味道。

江晚舟很喜歡，說她吃了這一次，也就知道自己女兒在外面的伙食是什麼樣子的了。

餐廳內的空間不大，但是裝飾比較講究，牆上主要的裝飾是一幅巨大的書法作品，看上去很專業，也很有氣勢，非常醒目，上面寫的內容卻是一句非常直白的大白話“寧願一人來萬次，不求萬人來一次”。

江晚舟一眼就留意到這副書法，覺得這句話非常通俗有意思，禁不住默默地琢磨起來。

婷婷問媽媽想吃點什麼，江晚舟問：你們平時來，通常要的都是什麼？

婷婷說：我和LEO每次來，差不多都是點餃子、蔥油餅和麵條。

江晚舟說：好地道的中國麵食風格啊，行，就這三樣吧，再來一大份滷牛肉和一份青菜，LEO年輕，光吃麵食不行，還要再加多一些肉類才行。

說到這裡，她自己突然忍不住地笑了起來，說：要是再上一壇酒，LEO可就是當年的武鬆了。

LEO不太明白，問道：“武松”是誰？

江晚舟說：你知道中國四大名著之一《水滸》嗎？

LEO說：聽說過。

江晚舟說：你應該聽說過“武松打虎”的故事吧？

LEO點點頭，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說：武松，我知道一點。

江晚舟笑着說：武松是個英雄，他力氣很大，赤手空拳打死了一隻大老虎，小說里講，他平時就愛喝酒吃滷牛肉。

LEO笑着說：謝謝阿姨，我還真的是挺喜歡吃牛肉的。

婷婷插嘴說：LEO現在變化可大了，過去這一年多，他做過攀岩、滑雪、跳傘、蹦極和潛水各種極限運動，他現在在他那個運動愛好者的小圈子裡已經小有名氣了。

江晚舟高興地點點頭，對LEO說：我猜也是，我才剛剛一年左右的時間不見你，你一下子就變成大小伙子了，長得多高大啊，而且又英俊又帥氣，有你媽媽俊俏的影子，你現在是身體成長最快的時期，一定要多注意營養，以後婷婷要拉着LEO多來這裡吃飯，多要些肉。

飯菜很快就上來了。

三個人顯然都有點餓了，也或許是東西太好吃了，檯面上的食物很快就如“風捲殘雲”般掃蕩一空。

江晚舟對這裡的每一樣出品都很滿意。

服務生送上新的熱茶。

江晚舟感慨地說：做餐飲業真的是件非常有樂趣的一件事情，既滿足了別人，也滿足了自己，而且樂在其中，難怪貝老師到了溫哥華，做中餐館做得那麼心安理得。

婷婷笑着問道：媽媽，你這次到美國來，該不是考察中餐館的吧？

江晚舟說：我這次來美國，主要是到德州的休斯頓，華威公司準備在那裡建立一個美國總部，負責管理整個北美的業務。

婷婷高興地說：太好了，媽媽以後可以經常來紐約看我了。

江晚舟稍稍愣了一下，說：我們雖然現在還勉強可以在美國設立公司，但是未來的前景還很不確定，我也不見得能夠常來。

婷婷着急地問：為什麼呢？

江晚舟說：華威現在已經是中國最大的電信設備製造商了，我們在5G通訊技術方面已經成為了美國公司最主要的競爭對手，很多方面都在迅速地超越他們，所以美國政府裡面有一股勢力對我們非常防備，我們原本是打算在加州或者華盛頓州設立總部的，但是因為各方面的阻擾，最後只能選擇了德州。

LEO點頭說：我知道，阿姨，美國這裡就是有一些極端的右翼勢力，他們特別不願意看到中國崛起，想要盡一切辦法打壓中國，這就是為什麼現在在美國校園裡面，中國人的愛國情緒變得越來越高漲。

說到這裡，他看了一眼婷婷，接着說：有些人，甚至連聽見中國人講中國話都要反感，是不是？

婷婷一聽，笑了起來，把去年剛入學的時候發生的，“不許中國人講中國話”的事件跟媽媽義憤填膺地講述了一遍。

江晚舟聽完後沉默了下來。

過了一陣子，她緩緩地開口說道：婷婷，LEO，我有些話想認真地跟你們說一下。

婷婷和LEO都扭頭看着江晚舟。

江晚舟說：婷婷剛才講的事情和我前面講的事情是兩件不同的事情。企業也好，國家也好，發展到一定的階段，肯定會起衝突，因為這就是競爭，競爭講的是“輸贏”，它是一個實力對比，不是一個道德評判，競爭能不能贏，靠的也不是道德意義上的公平，而是自己的實力，這需要長期的拼搏和積累。

婷婷和LEO一起點點頭。

江晚舟接着說：中國人在美國校園應不應該講中文，本質上並不是一個行為規範問題，而是一個觀念問題，還夾雜着道德和情感，但是問題是，你們應該記住，你們兩都是加拿大人，你們的“國”是加拿大，你們雖然是加拿大的華人，但是你們在強調“愛國”的時候，你們一定明白，你們對於加拿大有愛的“責任和義務”，而對於中國，你們的“祖國”，只有“道德和情感”的傾向，“責任和義務”與“道德和情感”，孰輕孰重，你們一定要分清楚。

婷婷和LEO默默地點點頭頭，沒有再出聲。

江晚舟見他們兩願意聽，於是繼續說道：這個問題其實不像你們以為的那麼簡單，我也不一定能講得很清楚，建議你們去看看貝叔叔的博客“貝貝日記”，他說的一些話，我一直記得很清楚，他說這個世界上只有不分國界的科學家、文學家、藝術家，但是沒有不分國界的“愛國家”，你如果要愛國，首先要做一個獨立的人，愛國者的“者”，就是獨立的人的意思，歷史上，從屈原開始，所有偉大的愛國主義者都是偉大的思想家，沒有獨立思想的人，不知道自己的“國” 在哪裡，也不知道自己的“國”是怎麼一回事，談什麼“愛國”呢？那種事情最多也就是“愛面子”而已。

婷婷和LEO一起笑了起來。

停了一會，LEO問：阿姨，既然美國不歡迎華威公司，我們為什麼還一定要到美國來開公司不可呢？中國自己的市場那麼大，我們把中國的市場做好了，一樣可以做到世界第一。

江晚舟說：中國的市場雖然大，但是目前仍然還只是一個相對落後的市場，我們中國生產的大多數“好東西”，比如質優價廉的衣服玩具，還有高端的智能手機和醫藥用品，都是出口到美國的，中國只是國際生產鏈條中的一個“加工”或者“組裝”的環節，最終的銷售市場還是在美國和西方發達國家，不在中國，高科技產品的源頭、核心以及主要市場也都在美國。

LEO又問：為什麼會這樣呢？

江晚舟說：中國人還是很窮啊。

LEO不解地問：中國現在不是已經是世界第二大經濟強國了嗎？中國的GDP很快就要超越美國了。

江晚舟笑了笑，說：LEO，你知不知道，中國清末的時候，整個國家雖然看上去那麼糟糕，但是國民生產總值GDP卻是世界第一呢？

LEO和婷婷都很驚訝，兩人搖搖頭。

江晚舟說：這也是我從貝叔叔的《貝貝日記》中學習到的。一個國家，光講總產值是沒有用的，重要的是科技實力，比如我們華威公司，還有國內所有其它的手機公司，都在生產智能手機產品，而且市場的占有率也很大，產生的GDP總值很大，對不對？

LEO和婷婷都點頭。

江晚舟接着說：但是，你們知道嗎，我們華威手機的產品利潤率只有10%，而美國的蘋果公司卻高達75%。

LEO驚訝地問：為什麼？

江晚舟笑一笑，說：因為我們組裝出來的手機，裡面的東西基本上都是別人生產的嘛，我們自己生產不了，光有個品牌和外殼，所以每生產一台手機，75%以上的利潤要用來買別人的零件和專利，最後落到自己手上的利潤當然就非常少了，而企業賺不到錢，國家和人民當然也不會“真正富裕”。

婷婷問：媽媽，我們中國現在的人才也很多呀，為什麼不能自己來發明創造，自己生產零件呢？

江晚舟說：中國的人才是不少，但是比起美國這樣的國家來說還是太少，美國不僅自己有大量的優秀人才，而且還海量地吸收着全世界最優秀的人才，你看你們兩現在就都在美國學習，當年貝叔叔也是個人才，但是卻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離開了中國，而且這種現象不是少數。

婷婷說：我明白這一點，我們中國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一個人拿到過一個諾貝爾科學獎。

江晚舟點點頭，笑着說：當然，我們中國從來都沒有放棄，我們也正在努力地往前趕，但是這個需要很長時間的積累，因為它涉及到基礎科學研究的問題，還有產業鏈問題，尤其是基礎科學研究，我們國家還太落後，過去欠債太多，現在的力度也不夠，不是短時間能夠解決的。

江晚舟接着說：中國有太多的問題要解決，有些事情，比如政治問題，體制問題，完全不是個人和企業可以“掌控”的，但是我們只能一步一步來，華威作為一家民營的公司，也只能做我們自己專長的事情，不可能包辦一切。我們到美國來開公司，就是為了更好更快地學習美國的先進科學技術，還要更多更好地利用美國先進的人才，另外，從產品的角度講，美國才是全世界的終極市場，也是全世界最前沿的市場，而我們如果想同國際一流企業競爭，就必須準確地把握前沿市場的需求，努力設計和創造出在市場最受歡迎的產品來。

講到這裡，江晚舟轉過身來，指着牆上的那幅巨大的書法說：我突然意識到了這句店訓的深意，所謂“寧願一人來萬次，不求萬人來一次”，講的就是，做事情一定要有所專攻，只有這樣，才有可能做到最好。（請點擊進入“作者”個人空間，查閱我的個人資料，看看我還能為你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