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塞羅那的《卡門》

第一次來西班牙，在巴塞羅那機場就嚇了一跳。BA的航班一向很好，服務周到，從倫敦起飛，一路順利，快到的時候，在空中俯瞰巴塞羅那，感覺比較乾旱，有些像在微微的沙漠裡一般。一出飛機，熱浪迎面而來，剛從陰雨的倫敦來，這熱的感覺還真舒服。進關的時候，出奇的快，邊檢很熱情，一臉燦爛的微笑，一句話不問，四個章一敲，歡迎來到巴塞羅那！那感覺真是好極了，真正賓至如歸。在今天這個世界上，一片恐怖主義惶恐之中，能有這樣的信任，這樣的熱情如火，不但讓人意外，更讓人高興之餘又有些擔心，萬一恐怖分子入境，這麼順利，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輕鬆走到行李處，等行李的人很多。我一眼就看到了我們的三個箱子。女兒很高興，趕快把行李從傳送帶上提下來。然後就等第四件行李出來。這下可好，左等也不來，右等也不來，眼看着半個小時過去了，第四件行李完全沒有蹤影！等到最後，連傳送帶也停了，看來這行李是沒指望了。我還是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還好，登機牌還沒扔，上面貼着行李票。只好拿着行李票去BA的行李辦事處問問怎麼回事。

行李處人山人海！幾十個航空公司的行李處被集中分在兩個窗口，每個窗口又分成兩隊，一隊普通艙乘客，一隊商務艙乘客，每一隊都排着長長的人龍！每一個人都是行李不見了。我一看，還算幸運，四件行李里只是不見了一件而已。查行李的人男女老少，來自世界各地。機場的行李傳送帶上，有很多行李扔在上面沒人要。在我排隊等着查行李的時候，太太在整個機場的每一條傳送帶上都看了一遍，

還是沒有那第四個箱子。我前面的人也是從倫敦來，和我一個航班。他告訴我，他們的兩件行李，一件在另外一條傳送帶上找到了，另一件不知道在哪裡。他前面的另一位乘客是自己誤了航班，改乘下一班飛機，結果行李都不見了。等啊等，終於輪到我前面的那位乘客，行李處的工作人員仔細登記了他的行李情況，一查電腦，告知是他的行李還在倫敦，要下一班飛機才到。登記了他的酒店，電話，電郵，告知會當天送到他的酒店去。行李處的工作人員還拿出一張各種行李箱的照片，仔細詢問了行李箱的大小，顏色，一一登記。前面的乘客終於放心了。

輪到我了，行李處的人仔細問清了行李的情況，在電腦上一查，告訴我，行李還在倫敦，要下一班飛機才到。當天會給我送到酒店去。仔細詢問了我酒店的地址，電話，我的電話，電郵，我住到哪一天等等。打印出一張行李登記票，告訴我可以電話聯繫BA，或是通過網上查詢行李的下落。又拿出一張各種行李箱的照片，仔細問了我箱子的顏色，大小，材料等等。我也放心了。看着後面還有那麼長的隊等着查行李，我還是趕快走吧，別耽誤別人。

從機場進市區的一路上，都是乾乾的黃土坡，些許綠樹夾雜其間，陽光明媚。我們住在老城區的La Rambla, 一間一房一廳的頂樓公寓，陽台對着後面的天井。這一片大都是中世紀的老建築，五六層高的樓房一棟緊挨着一棟。每一棟都又瘦又高。街道狹窄，兩邊開着小餐館，果菜點，快餐店，雜貨店，麵包店，旅遊紀念品店，工藝品店等等。一下出租車，旁邊看到一棟灰黑色的古老建築，窗戶和門都用很粗的黑鐵條護着。這樣一個建築物，外面排着一些人等着進去參觀，我忍不住問了一下守門的人這是什麼地方，守門的年輕人告訴我這是一個“Palace”, 我看了一下周圍的環境，不太像皇宮所在地呀。舊舊的，空氣裡帶着各種味道，市井生活之氣尤其濃烈。街道兩邊的店鋪鐵拉閘門上繪滿了塗鴉。“Palace” ？腦子裡打了一個大問號。

我們的小公寓就在這個Palace的旁邊。一進電梯，又使我回想起在巴黎時的那個奇瘦無比的電梯。好在這個電梯還稍微大一些，我們全家四個人加行李可以勉強擠得下。不像當年在巴黎，那個電梯小的兩個人站進去，行李就放不下了！現在出門旅行，已經很不適應住酒店房間，小小的一間房，擠擠的，帶着孩子，又沒地方煮點什麼吃，調時差的時候，半夜醒來，窩在酒店房間裡，外面的商店，餐館都關門，那個難受勁，別提了。現在我們出門，都是住一間公寓，帶廚房，一般地點都在市中心靠近旅遊景點的地方，各種生活設施走路就能到，買些水果蔬菜，油鹽醬醋，雖說調時差還是免不了，但是畢竟地方寬敞，可以隨時煮點簡單的中餐。最重要的，這樣旅行，至少可以真正接觸到一些當地人的真實生活，了解當地人的情感，性情，風俗，文化。旅行的意義，如果只是住在酒店裡，蜻蜓點水似的在各個景點一掃而過，那就未免太單薄了。

時差的原因，進了公寓，放下東西，就睏倦，再加上機場的行李處說今天還要把我們那個第四件行李送來，就乾脆睡一覺吧。這一覺睡的挺好，畢竟在機場等行李搞了兩個小時。醒來的時候，已是太陽西斜，行李還是沒到，機場行李處說的會給我發短信，也沒有。我覺得很奇怪，這麼多年一直乘坐BA的航班，英國人辦事很仔細，很認真，從來沒有出過事，怎麼這次竟然行李會給搞丟了？和太太一討論，覺得不對，如果真是BA出了問題，怎麼機場裡幾乎所有的航空公司行李處前面都排滿了人登記行李丟了？這樣一想，坐在這等機場送行李過來應該不是好辦法，飢腸轆轆的，出門走走吧。

街上的市井氣，說穿了，就是一股臭氣。垃圾味，飯菜味，人頭攢動，熙熙攘攘，我們漫無目的，穿過人群，發現了一個很大的四四方方的廣場，四周都是古色古香的建築，庭院正中有一個大噴泉。在傍晚的夕陽下，廣場裡的棕櫚樹下，四周的餐館陸陸續續把桌椅擺出來，樓上的酒店裡，陽台上時不時有住客打開高高的木頭百葉窗，從陽台走出來看着下面廣場上的人流發呆。深土黃色的牆，深棕色的瓦和百葉窗，那感覺，很有點古巴哈瓦那舊城區中心總督府的意思。在裡面走走，時間倒流了，旅行的快樂又慢慢地增加了。因為不懂西班牙文，也沒有在網上搜搜這個廣場到底是什麼地方，只感覺應該是個什麼景點。但是，這樣的景點也太多了，在這老城區的每一條街，每一個角落，每一棟建築，都是景點。

在歐洲旅行，最好的，就是自己在老城區里漫無目的地閒逛。羅馬，威尼斯，巴黎，布拉格，維也納，佛羅倫薩 … 全都是這樣，巴塞羅那也不例外，縱橫交錯的窄巷子連接着不知道是什麼的去處，一路走過去，兩邊一間一間的小商店就可以讓你流連忘返。不知不覺，你就迷路了，本能地朝着自己認為正確的方向走，偏偏那窄窄的巷子又都不是直的，彎彎曲曲，等到你以為到家了，一個彎拐過去，又發現是一個新廣場，或是一間以前沒見過的教堂。所以，在歐洲旅行，手裡一定要拿着一張地圖，這張圖上要先標記好自己的酒店在哪裡，還要記住自己酒店周圍有什麼特別著名的標誌物。萬一走丟了，拿着地圖問人。英文的地圖還好，這西班牙文的地圖真是沒辦法，放眼看去，好像每條街都叫什麼Plaza，要想找個地方，在一大片Plaza里轉來轉去，什麼都找不到。乾脆也別看了，隨便走吧。

如果你是一個目的性很強的人，做事一板一眼，習慣於準時準點，這種隨便走，對你，就是一個最大的考驗，因為，你不知道下一站是哪裡，你不知道幾分鐘之後，你會看到什麼，你也不知道，一直這麼走下去，你會走到什麼地方，你會遇見誰，你會不會徹底迷失在這一片迷宮式的街巷裡，迷失在異國他鄉的深夜裡。這樣的走，強迫你按耐住性子，仔細觀察那些正在你周圍的一切，你什麼都沒辦法想，只能想想，眼前看到了什麼，猜猜這些東西的過往今來。我在想，這樣的走路，是不是很像我們每個人的一生，自己手裡想方設法抓住一張地圖，但是，這張地圖你又不能完全認識，在一生的旅遊中，每一天，每一刻，我們會碰到什麼？明天，後天，明年，後年，我們又會是在哪裡，我們又會在做些什麼呢？

在巴塞羅那的幾天，我們就這樣迷失在這裡的歷史，藝術，夢想，生活縱橫交錯的漫遊之中，在這迷失中，傍晚的星空下，無意間，遇見了《卡門》。

《卡門》的音樂在很小的時候就在收音機里聽到過，劇情卻不甚了解。Palau de la Musica Catalana 是西班牙最著名的建築設計師高迪設計的歌劇院，建築的精美和獨特，你從很遠的地方，一眼就能認出來，根本不用任何人介紹。高迪的偉大，可以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僅在巴塞羅那，他設計的建築物中，就有三個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世界文化遺產！一個人設計的建築物可以使全世界每年幾百萬人湧向這裡來參觀，我如果不是親眼看到，還真是難以置信。Sagrana Familia 不但要在網上提前預定，而且進門的時間也嚴格控制，遲到了，根本別想進門。就是這樣，廣場上排隊進門參觀的人潮，一年四季人山人海，風雨無阻！說起來，這只是高迪設計的一間教堂而已。高迪建築物的精美，可想而知。Palau de la Musica Catalana 就是這樣。

這是一間無可挑剔的歌劇院，這是一間你一進去就會屏住呼吸的藝術殿堂！太美了，美的你會忍不住淚流滿面。每一個細節都絢爛，每一個角落都閃光，結合成一個整體，又是那麼自然而統一，世紀的光陰絲毫沒有使這間歌劇院失去一絲一毫的光彩，你拿出相機拍吧，上下三層，你會拍不夠，拍不完。

《卡門》是講述一位煙草工廠名叫卡門的女工，她和一位警官，一位鬥牛士之間的愛恨情仇，最後的結局很悲，也很美。當音樂響起的時候，我才發現，這音樂是多麼熟悉。從小學到大學，從亞洲到歐洲，我走到哪裡都聽到過這些樂曲。台上每一位歌劇演員自然，投入。你的心跳被歌聲牽動着，被每一幕劇情牽動着。布景，燈光，音樂，歌舞，又都發生在這樣一個歌劇院裡，你置身其中，全情投入，真正忘我了。

我現在明白了，西班牙人眼神里那總是帶着一些憂傷的美，在他們的世界裡，美就是一切，追求美，就是活着的終極目的。他們把美化解在生活中的每一方面，為了美，傾盡一生，耗儘自己的每一滴血。這，能不令人感動嗎？這，能不令人肅然起敬嗎？這，能不令人想一想，活着，是為了什麼？

和這樣的美相比，還有什麼是不能丟掉的呢？丟掉，就丟掉吧，明天，更美！

作者：高飛，拉法爾水療中心創始人，拉法爾水療低密度排毒專利持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