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裡的葡萄藤

清晨吹在臉上的風，已經透出了很深的涼意，八月底，花園裡茂密的枝條上，初秋悄悄地掛上了幾片黃葉。或許是今年五月份非常暖和吧，種在園子裡的果樹每一枝都碩果纍纍。花園裡種植的果樹，絕大多數都是前一任屋主栽下的。以前住在這裡的梁老太是廣東恩平人，在院子裡種下了蘋果，無花果，西梅和梨樹。梁老太一家三代人在這裡居住了三十多年。我們剛搬進來的時候，鄰居們告訴我，以前每年果樹成熟，梁老太都會摘下各種水果送一些給鄰居。

說來還真是慚愧，自從我搬進來之後，果樹們就變成了裝點花園的裝飾品。一向不事農桑，對怎樣修剪果樹，清理雜草，培土施肥，一竅不通。每天忙忙碌碌，連種下的花都來不及澆水，更談不上果樹，菜圃了。幾年下來，菜園子變成了百草園，果樹們也聽天由命，自由生長，純天然了。

這麼多果樹裡面，唯一還能夠每年都吃到一些滿意的水果，就只有西梅。大概溫哥華的氣候和土壤環境很適合西梅的生長吧，即使是完全靠天吃飯，每年西梅都會有收成。蘋果就不一定了，大多數情況下，枝條上結了幾個青青的小蘋果，左等右等也不熟，終於冬天到了，下起雨雪來，那幾個可憐的小蘋果也不知了去向。無花果更慘，可能梁老太種的位置不對，太靠近屋子，陽光不足，樹葉長得很茂盛，結的無花果又小又少，從來都是沒法成熟，冬天之後就干在枝頭，住在這裡十幾年了，好像才吃到過一次無花果，只有一個勉強還算是熟的，我費勁巴力爬梯子把它摘下來，嘗了一口，味道真不錯，就是太小了，還是超市裡買來的比較有滿足感。

唯一我們種下的果樹，就是一棵葡萄藤。種下它，也是為了好看，有藤蔓攀爬在陽台上，夏天可以擋一擋午後的烈日。種下去才知道，葡萄真是長得很慢的植物。兩三年了，還是矮矮小小的一棵，絲毫沒有要茁壯成長的意思。每天澆水也越來越沒有動力，乾脆，再種一棵金銀花吧，這樣的草本植物，生長的快，爬出來的藤蔓，可以彌補一下葡萄的慢性子。金銀花是很能帶來成就感的植物，當年種下去，當年就可以長很高。一年兩年之後，一棵金銀花就已經在陽台邊長了一大叢，把陽台的柱子包住了，還蔓延到扶手上，樓梯板上。花開季節，清晨到傍晚，濃郁的花香隨着微風在園子裡飄，你從那花香中走過，又怎麼能夠不放慢一下匆匆的腳步，讓這花香在你的腦海里稍稍多停留一陣呢？

不知覺之間，幾年前種下的葡萄藤終於初見眉目。剛開始注意到它，那長滿了綠葉的枝條已經默默地朝着陽台上爬了。這可是意外的驚喜。我趕快拿來細細的麻繩，在陽台的柱子之間連上一條一條的繩網，讓葡萄藤可以沿着這網爬成一道綠牆。憋了幾年的勁，葡萄終於長起來的時候，那成長的氣勢真是令人高興。夏天裡，只要是陽光充足，氣溫高的日子裡，那一枝一枝的軟藤就像長了腳一樣沿着麻繩編好的網一步一步把整個陽台逐漸鋪滿了，蓋上了，從窗戶里望出去，陽台變成了綠色的長廊，陽光從枝葉間星星點點地透出來，即使是在正當午的炎炎夏日，你也不會感到一絲一毫酷暑。每天清晨起身的時候，赤着腳，走到陽台上，伸一伸懶腰，在這如茵的長廊里，伴隨着金銀花的香，呼吸一下空氣里夾帶着的那清晨特有的清涼，雖然是身處於鬧市之中，你卻什麼都不會感覺到。感覺到的，是只想靜靜地呆在這裡，呆在這一刻，讓每一秒光陰從你的心裡，從你的發梢，從你的每一次心跳，慢慢地舒展開，簡單地停留在這裡。

葡萄藤長得好，能不能吃到葡萄卻是另外一碼事。溫哥華的夏天比較短，幾年來，等到葡萄長出來的時候，很快夏天就過去了，好不容易一些葡萄看着看着開始變成紫色，似乎有一些準備成熟的樣子了，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小老鼠卻又第一時間嘗鮮來了。每天早上起身，陽台的欄杆上小老鼠吃了葡萄剩下的葡萄籽整整齊齊堆了一小堆。這可真是讓人無可奈何，養只貓吧，想想又實在是難以應付隨之而來的那一堆事。算了吧，這藤蔓帶來的愉悅，應該知足了。

今年的夏天溫度挺高，相對往年，也比較乾旱。包括葡萄在內的果樹，都滿滿的結了很多果子。我第一次看到那全天然的蘋果樹上掛滿了紅紅的蘋果，真有豐收的感覺。葡萄也是，破天荒的，葡萄藤的枝條上還掛着挺多紫色的葡萄，我摘下一顆嘗了嘗，雖然還是有些酸，但新鮮的感覺，是買來的葡萄無法相比的。隨着初秋就要到來，想來這滿枝條的紫葡萄也不會被小老鼠都吃光吧，很有可能，我也能嘗一嘗那成熟的葡萄是什麼滋味了。

這一段時間以來，我一直在讀《平凡的世界》，這部書對我的影響很大很大。前一段時間我寫下了一些看這部書的感想，發給遠在黃土高原上的中小學時期的同學們去看看，果然，有很多同學都有相同的感想。有一位同學發來一些照片，看到在今天的鄉村里，還是有那些很貧困的窯洞，生活在困苦中的人，《平凡的世界》裡描述的那些讓人感到壓抑的生活竟然還在活生生的上映着。看着看着這些照片，我突然有一個奇想，在這些近乎於原始的地方，如果有這麼一個窯洞，它的門前長滿了金銀花，爬滿了葡萄藤，大樹參天，花果繁茂，乾乾淨淨的一張床，一張書桌，一張沙發，沒有電，沒有燈，桌上放着一本書，一些紙筆，門口停着一輛單車，床前放着一雙跑鞋，在漫天的星空下，你坐在這窯洞裡，點上一支蠟燭，就着燭光，用一隻木盆泡泡腳，完全脫離一下這無所不在的電子世界，你會感覺怎麼樣？天明的時候，穿上跑鞋，騎上單車，在黃土高原的溝溝坎坎里漫遊，痛痛快快地出一身汗，你又會感覺怎麼樣？

秋天的葡萄，如果是長在黃土高原上，又會是什麼味道呢？

作者：高飛，拉法爾水療中心創始人，拉法爾水療低密度排毒專利持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