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花園 |
送交者: 林晴 2005年12月16日14:47:33 於 [加國移民] 發送悄悄話 |
我覺得自己快發霉了,所以一次旅行勢在必行,哪怕是一個周末兩天的短途。 用周末票(Happy Weekend)出遊,因為有車次等級的限制,坐不了快車,所以時間也來得較長,想便宜自然是要付出代價的,所以選擇了在德國境內東南部拜耳州的幾處名勝。在歐洲理所當然是要多看看文物古蹟了,要看摩登城市和高樓,不如去香港上海。 目的地之一是德國的最高峰——楚歌峰(Zugspitze),中文的名字多數是音譯,德文只有高峰的含義,用了“楚歌”這樣的字眼,倒是有了些悲切的豪邁。這座高峰位於阿爾卑斯山脈,最高處海拔2964m,可以算得上是德國的東嶽。一直以來我對山並沒有太大的興趣,以為它是沉靜的,更適合年老時的收心養性。但是對於阿爾卑斯山麓的偏愛,最初是緣於正大綜藝的一個特輯,站在山頂平台上的主持人,微笑着向觀眾介紹着,話筒里傳來的還有爭寵的山頂呼嘯的風。那個時候的我,哼着“外面的世界”,憧憬着坐在路邊的咖啡館裡,身上灑着晌午旭暖的陽光,身後有積雪覆蓋的阿爾卑斯山顛,綠做的桌布,紅染的鮮花,白的是雪,褐色的咖啡里映着黑色的牟子,濃烈而不刺眼的色調,在我眼裡,這才是浪漫,一切與巴黎無關的事。 想象歸想象,很多時候往往是想得越好失望也越大,這是人性不明智的地方。於是,我努力告戒自己,不要帶着任何希望出遊,只把它當作是一種散牧心情的良方而已。 因為要用兩天時間去兩個地方,所以要聯繫住宿。我們把地點選在了楚歌峰所在的小鎮,這樣可以有充裕的時間“登山覽小”。在網上轉悠了半天選了一家叫做“玫瑰花園”的Gasthaus,是一種類似家庭旅館的小型客棧。因為是滑雪旺季,電話打過去的時候已經只剩一間地下的4人間了,沒問題,出去玩不能講究太多,電話線那頭,老闆娘語調親切,態度和藹,我想ok,就是它了。 每個人都告戒我,山上會很冷,於是我裹着朋友的一件像被子一樣的羽絨服披星戴月的出發了。6,7個小時的火車並不難耐,我一直是喜歡坐火車的感覺的,有種出門在外的輕鬆和自由,且總有要去的地方,並不如日常生活中的盲目。唯一不爽的是,要經常性的換車,平均1,2個小時就要在站台間奔波。 到了Garmisch-partenkirchen(楚歌峰所在的小鎮),已經是中午十分了,兜兜轉轉的找到了問訊處,問清楚上山的纜車時間,我們便趕去客棧check in,這個時候離最後一班纜車發車也就只剩一個小時了。幸好這個玫瑰花園並不在“藕花深處”,從火車站連問路帶走,費了20分鐘的腳力。一所三層樓的歐式建築,木結構,大而不銳的尖蓬頂,門口有花圃,樓上的窗台上有零星的盆栽,這便是我們的玫瑰花園了。開出門來的是一個友善的婦人,不過分熱情卻也彬彬有禮,帶着我們徑直去要住的房間,鑽進過道的小木門往地下室走時,我幾乎覺得是要去見鐵面人了。打開房門,裡面整齊的排放着幾張床位,潔淨的臥具,小茶几,踩着吱吱作響的木頭地板,有些昏黃的燈光,我禁不住想起了七個小矮人的故事,不一樣的是,這回去打擾他們的不是白雪公主,而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學生。 知道我們要趕時間,體恤的老闆娘示意我們先去趕車,回來再登記付錢。看看表好象還有些富餘,我們還是主動交錢先。不過這樣的禮遇讓我覺得一種沒有贏利擠壓下的舒服。在國外,這樣的待遇不算怪事。 天氣開始變的惡劣了,雖然山腳下纜車售票員一個勁的置疑,我們還是堅持要坐最後一班纜車上山,因為我們沒有別的選擇了,箭在弓上不得不發。於是,偌大的一輛纜車裡只有我們四個和一個工作人員,沒想到纜車也有專車坐。車子緩緩上移,順着山勢也愈漸陡峭,我本來是有些心存芥蒂的,因為聽說這裡的纜車出過事,可是同伴中有幾個恐高的,看着他們很有意思的閉着眼睛在車子裡摸索着走路,我卻反而不害怕起來。於是,我盡情享受着居高望遠的快感,雖然偶爾被纜車過軸時的一起一落弄得稍微有些心驚。 低谷里有些滑雪場,坡度不是很大,且沒有障礙,半空中穿梭着供滑雪者專用的小型纜車。往上再走時,有一些陡峭的白雪覆蓋着的山坡,從雪被裡鑽出許多針葉類植物。因為斜度已經很大了,況且還有叢生的灌木,我以為已經是人際罕至,可是我驚奇的發現在那些樹與樹的縫隙中居然還有滑雪者留下的痕跡,好奇的問工作人員,得到的回答是,這裡是自由滑雪場,也就是說任何人都有來這裡滑雪的自由,可是安全問題要自己負責。原來滑雪也可是一項挑戰極限的運動。那一刻,我被從這裡滑下去的每一個勇敢者所折服。 天氣確實是不好了,工作人員說,早來一個小時的話還可以看到美景,現在只能看到白茫茫的風雪了,快到頂的時候,幾乎什麼也看不見了,如果不是溫度太低的話會有種蒸桑拿的感覺。我這才知道什麼叫風雪交加,一想起我們的車子就這樣懸在半空中的時候,我有些腳軟。記得有一年去黃山,坐纜車到了站的時候,是一種豁然開朗的清涼,而這次,從纜車裡踏出來的那一瞬,有一種凜冽的朦朧。 因為是山頂,所以沒有太多的平面空間,只是有一所三層的建築,後來看到了有關如何在山頂開鑿建設的資料,發現這已經是不易了。我因為想領略至高峰的雄壯,迫不及待的跑上了樓頂。打開通往平台的門,撲面而來的除了風雪還是風雪。四周不知道是霧氣還是冰氣,總之是成一種不透明狀態,能見度不到5米。不過,既然來了總要留點東西給自己回味,襯着這樣的幾乎沒有背景的背景我們還是興致勃勃的擺pose照相。 再往外走出去,是通往另一個山頭的纜車入口,我不甘心的往前走着,我暗暗想,我要走到沒有路的地方。山頂並沒有太多人了,走到一條小路的時候似乎只有我一個了,四周出了奇的安靜,偶爾有鳥的叫聲,看起來像烏鴉,一群生活在迷離的高空卻依然保有方向感的再普通不過的動物,卻自有他們非凡的能力,我一直想不明白他們怎麼能在這麼廣袤的天際里準確的尋到落腳的欄杆。我還在往前走,一所小木頭房子是夏季的時候是用來做小賣部的,現在關門歇業。有從屋頂吹落下來的雪粉打在我臉上,落入我嘴裡,冰冰涼,透心涼。一個用繩索圍起來的上山路口,赫然寫着“供登山者專用”,往下看是一望無底的“白洞”。我不由的想起有個朋友告訴過我,她的一個朋友在攀登阿爾卑斯山時葬身谷地,正如我想不明白烏鴉為什麼能在這裡生存一樣,我無法想象這是一種怎麼樣的勇氣和信念。 快走到纜車入口的時候,我正為沒什麼可看而感到失望的時候,突然從山谷捲起來一陣風,彼時,我正走到一個拐角處,風順着成直角的欄杆,直直灌進了我的心臟。我想說的是,這是一種真正的懾人心魄。如果說生活中的懼怕多數意義上是一種對於後果的擔憂的話,我那時所體會到的,是一種現時的震懾,沒有思考的餘地。被風猛的一灌,加上有些高原反映,我下意識的退後了幾步,身後空無一人,我覺得深深的恐懼。可是好奇心驅使着我繼續往前度步,我想知道這個時候的山谷是個什麼樣子的。抓緊了欄杆,好象怕會被吸進旋渦中去,探出頭去,滿眼是沾上來的雪的微粒,好象在看三維屏保。坦白的說,我還是什麼也沒看到,除了風下面若隱若現的岩石。 到過山頂,剩下就沒有什麼太多功課要做了。又是趕上了最後一班纜車下山。纜車裡擠滿了來滑雪的人。現在是滑雪的季節,這裡更是歐洲滑雪的天堂。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律行頭齊全,興致高漲。看得我有些心癢,要不是擔心摔壞了腳沒人伺候,我真想去試一試。不過,也好,留點空白去給未來填補。坐在我對面的父親和女兒嬉鬧着,父親冷不丁的用手套敲打一下女兒的頭,小女孩笑做了一團,被父親的突然襲擊弄得躲閃不及,我不自覺的想到自己的小時候。思路被那位父親的問話打斷,下山的路途漫長,聊聊天可以解悶。他是一個建築師,去中國參加過建築設計比賽,到過杭州上海和北京,和同濟和清華大學都有過合作,卻對北京頗有一些眷戀。臨別的時候,他問我有沒有名片,我抱歉的說沒有,也沒有要他的,出門在外,這樣的相識相別,已經成了習慣。 到了山下,我們個個飢腸轆轆,找不到麥當勞,只好去了一家意大利餐館。周末爆滿的餐館和柔和的燈光刺激着我們的食慾,三下五除二把前餐麥包消滅乾淨,好心的服務生又送了我們一籃子,以至於我們一個激動給了他頗豐的小費。意大利菜確實是量多實惠,一份套餐可以吃得很飽還富餘。比起德國菜一味的土豆香腸來,外型要靚麗的多,且不油膩,最主要是價格公道。 回到客棧還不算晚,卻沒有感覺到別的房客,也許是地下室隔音太好的緣故。一夜酣睡。因為事先已經和老闆娘打好招呼,所以儘管天還蒙蒙亮,等我們上樓的時候主人家已經準備好早餐了,雖然是付了錢的,但是我仍然很感動於這樣的一種周到。餐桌上擠滿了各式器具以及食物:麵包,黃油,各色果醬,火腿,熏肉,豬肝醬,橙汁,酸奶,咖啡。出來這兩年多,也已經習慣了西式的早餐,但是我還是覺得這樣的一頓早餐吃下去實在是負荷太重了,光喝就能喝個半飽了,呵呵。不過,主人的盛情也從早餐的準備中可見一斑,男主人一遍又一遍的詢問我們是否要添東西,弄得我們實在已經快不好意思了。臨走,老先生很紳士的站在我們身後,我邊穿那件大被子,邊很費勁的背背包,老先生非常及時的幫我把書包帶從後面遞上來,當時的那種感覺好象是小時候從家裡出門去學校的時候,外婆在幫我背書包。漂泊在異國他鄉,這樣的照顧幾乎已經絕種了。我不知道要怎麼樣表達我的感激與感動,只好一邊又一邊的說着謝謝,然後頭也不敢回的走了,也許可以永遠留住這樣的美好瞬間。 再見,玫瑰花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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