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母親也得治孩子

空因

來找我看病的患者中，有不少是做母親的人。前幾天跟一個患者走在一起，她9歲的孩子走在最前面。到了大門邊上，孩子回頭看着我們，等着。我詫異地問：“你怎麼不開門呢？” 她振振有詞地答：“門把上也許有細菌呢。讓媽媽開吧。” 我忍不住對那個媽媽說：“你不可以這樣教育孩子。孩子這樣會變得自私的，她怕自己得病毒，難道就不怕媽媽感染病毒？” 後來我才知道，這個媽媽為了保護孩子，從不讓她碰電梯鍵，橫路時也不讓她碰那紅綠燈按鈕，一切都由母親代勞。

我有一次機會跟這孩子在一起。要橫馬路時她把眼睛盯着我，示意我去碰那紅綠燈按鈕。我故意不肯，而且很嚴肅地告訴她：“我不是你媽媽，我不會什麼都幫你做的。剛才我們下電梯時，是我按的鍵。大門也是我推開的。現在輪到你按這個橫路鍵了。這樣才是公平的。“ 孩子老不高興地撅起嘴，只好乖乖地照着我說的做了。

來找我看病的這些母親們，有不少是肝氣瘀滯的，而起因往往是孩子。這在西方人中是很少見的。西方人肝氣瘀滯的也很多，但很少是因為孩子。

這幾年通過跟患者們打交道，我跟孩子們也沒少接觸。我的印象是：在西方長大的華人孩子很多都非常優秀非常出色，溫文爾雅、聰慧過人、才華橫溢的我都見過不少。但是，也有不少孩子比較沉鬱，比較乖僻，不夠陽光，不夠開朗，不夠活潑、不夠獨立。用中醫的話來說就是陽氣不夠，陰氣較重。男孩子過分靦腆；擔當、膽識、自信心不足。女孩子外表嬌柔、依賴性強，但內心又比較反叛、焦躁。

叔叔阿姨來訪，笑一笑，主動說聲“叔叔好，阿姨好！“ 這樣的起碼的禮儀都不懂的孩子似乎為數不少。大搖大擺進了大門，也不替後面的人拉一下門的孩子我也見過一些。大人在用電腦時，毫無隱私觀念，眼睛盯着大人的屏幕左瞧右瞧的小孩最近也見過幾個。

去一個患者家看病，她家的孩子一見到有客人來了，砰地一聲就把她臥室的門關上了。她媽尷尬地說，這孩子就是這樣，整天關在自己房裡，不喜歡見人；連一日三餐都要父母端到她的房間裡去。我心裡在想：這不是大人的錯是誰的錯呢？不說是西方的父母，連我這個土華僑也絕不會這麼縱容孩子啊。

還有一個孩子，我看見他吃花生米和葡萄時都要吐皮，就忍不住對他說：“這些皮都是食物的精華啊，親愛的，你吐掉了實在可惜了。“ 他就睜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我媽都沒有說我，阿姨你說我幹什麼呢？”

是啊，我說他們幹什麼呢？如果不是因為他們的母親是我的患者，心病還要心來治，我實在是理都懶得理啊。

再舉幾個例子吧。

一個患者來找我，肝氣犯胃，說是她兒子不聽話給氣的。我開完了藥，就笑着對那孩子說：“乖，以後要好好聽媽媽的話啊，不然的話，她的胃會痛的。” 孩子滿不在乎地一笑：“我就算是聽話，我媽的胃照樣疼。”

又一個母親偏頭痛，帶了孩子一起來。她剛剛嘔吐過了，滿臉蒼白躺在床上，孩子在診所里跑來跑去，製造出各種怪聲。母親呻吟着說：“寶貝，媽媽頭很痛，現在任何聲音都讓媽媽非常難受，你能不能安靜一些啊？” 孩子就清脆地反唇相譏：“又不是我讓你頭痛的！”

最有印象的是有一次跟一個母親帶着她九歲的女兒去湖邊玩。母親一路上跟我提到孩子頑皮不好好學習，跟她反覆複習過的內容她照樣還是錯得一塌糊塗，然後她帶着一絲甜蜜的笑容跟我說：“回想小時候我可是個很勤奮的學生啊，不但功課總是名列前茅，而且一直都是班上的班長、學校的大隊長……” 我還來不及說什麼，她女兒就歪着頭跟她母親說：“媽媽，你那時候那麼優秀，怎麼現在才這個樣子啊？” 她母親不解地看着她。女兒接着補充：“我是說，你怎麼到現在才是個家庭主婦啊。“

說實在的，當時我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一個小孩子說出來的話。那母親真是好脾氣，居然笑一笑什麼也沒說。如果我是她，我會立即掉轉頭，看着孩子的眼睛，鄭重其事地對她說：“咱們今天不去湖邊玩兒了，因為你讓媽媽很傷心。我現在需要你知道，媽媽之所以現在是個家庭主婦，完全是為了照顧你。當初媽媽也念過大學，也有受人尊敬的工作。但為了讓你得到一個更好的教育機會，我選擇放棄了一切，帶着你萬里迢迢來了這裡。現在，你得回家好好反省一下，寫一篇發自肺腑的文章，總結一下媽媽為什麼只是個家庭主婦的原因。”

當那些母親患者們無助地看着我，說：孩子不聽話，我有什麼辦法呢？

我告訴她們，你別無選擇，你非得想辦法不可。這麼小年齡的孩子，對父母的話就充耳不聞，對父母的苦痛，毫無同理之心，他們將來的生活，多麼令人擔憂啊。

一個東方母親告訴我，她的孩子只吃某種品牌的細麵條，其它的嘗都不嘗。

一個西方母親告訴我，她的孩子如果不喜歡她做的午餐，她就會說：“很好，約翰。你不用吃了，去做你該做的事吧。” 然後，當一家人坐在一起吃着熱騰騰的晚餐時，母親把中午孩子剩下的吃的推到他面前：“諾，約翰，這是你中午沒吃完的。現在你把它微波爐一下吃完吧。”

我常常告訴那些東方母親們，對待孩子，你們不該管的管得太多了，該管的又不管。生活上過於溺愛、嬌寵，而思想情操方面又過分忽略、隨意。如果我是你，我不會那麼絞盡腦汁想方設法給孩子的衣食住行製造種種方便和舒適。孩子稍微吃點苦有什麼要緊呢？

我也不會送他們去這個補習班、那個俱樂部。我會把所有的重點都先放在一點上 – 培養孩子的感恩心。這個感恩心，不僅僅是感恩你這個做母親的，而且也感恩社會，感恩自然界，感恩上天賜給的一切。

當一個孩子對母親由衷地發出感慨：“媽媽，你看那個開收垃圾車子的叔叔多麼辛苦啊。” 你說，一個連對陌生人都感恩的人，這樣的孩子，還會不愛你嗎 – 這個跟她最親近的人？

試想，如果你費盡心機，培養出來的孩子只知貪圖享受，掛在嘴上的就是品味、時尚，毫不感恩、不思過，就算他們功課出類拔萃甚至考上名校，你覺得你做出的犧牲是值得的嗎？感恩節跟你在一起吃只火雞，母親節時給你送張卡，但看你時卻是滿眼的輕蔑和不屑，你會為自己是一個母親而驕傲嗎？

如果是我的孩子，我根本不會在乎他們功課是不是遙遙領先。我首先關心的是他們的心靈他們的情感。我會一有空就跟他們一起玩兒，我會教他們如何去親近自然、熱愛自然。我會跟他們一起閱讀、探討外國名著。什麼？孩子只喜歡看哈利波特和吸血鬼之類？行啊，那些書也不是不可以看。但再怎樣，我是你媽你是孩子，這家現在靠我撐着呢，你也不付半點房租，買菜做飯都是我，多少，你總得盡點義務吧？首先呢，你得給我把這些書從頭到尾看個遍：《綠野仙蹤》、《小王子》、《海蒂》、《安徒生童話集》、《湯姆索亞歷險記》、《湯姆叔叔的小屋》、《綠山牆的安妮》、《大草原上的小木屋》、《夏洛的網》、《愛的教育》、《小婦人》……這些都沒有看過，你還好意思跟我談什麼人文精神？

還有，中國古代那麼多優美感人的故事讀過沒有？沒有就想先看電視用電腦？不行。少兒版的《西遊記》、《史記》、《水滸傳》、《三國演義》……你總得熟悉一下吧？沒有你還敢自稱是炎黃子孫？我們過來了，總不至於把老祖宗那邊的精華都全盤扔掉然後又拾取這邊的糟粕吧？

不喜歡運動？媽媽這麼忙碌，不也得找時間活動活動筋骨？不然哪裡有健康來照顧你們？不喜歡幫着做家務？難道媽媽就熱愛做家務嗎？在外面打工，法律規定每幾個小時還有喝咖啡的休息時間呢。難道媽媽就不該稍微輕鬆一下？難道只有你累我就從不累？

另外，孩子有時間除了讓他們去麥當勞打工賺點零花錢，為啥不叫他們也去做做義工啊？老人院、醫院、動物保護協會、環保協會，這些不都是讓孩子培養責任感、憐憫心、愛心的極好場所嗎？

親愛的母親們啊，你們想想：如果一個孩子的智慧之門開啟了，學校的那點區區功課，還在話下嗎？你也不探究探究，你把自己弄得筋疲力竭滿身痛楚，費力不討好的原因究竟何在？

治母親，也得治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