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東女子】 (九)帶隊下鄉 吳亞東着 |
送交者: 底波拉 2022年03月02日17:06:36 於 [加國移民] 發送悄悄話 |
(九)帶隊下鄉 想回家反而不能馬上回去,原來當年正實行師生在農村夏收秋收季節下鄉支農和接受鍛煉製度。秋收高潮到了,我們要下鄉。要去的農村,當然不會巧到去浦東。我們區各校按規定要去松江縣。這個縣跟浦東恰成對角,坐車前去正所謂“背道而馳”。我只好在兩個星期中離家更遠。 在接這個班以前,我剛來校就被安排在一個最高班高叄(1)班當副班主任,實際上是校長看得起,讓我在最高年級中得到實習經驗。在高叄(1)班,我參加過一次“叄夏”勞動,了解到高年級學生承擔農業勞動的能力。由於我剛當教師只是副班主任,多少有點旁觀的味道。所以這次“叄秋”勞動,我是主角了,班主任嘛,跟我搭檔的沒有副班主任,而是一位語文任課老先生,他幫助照顧伙食。現在我要經受考驗了。我這個人表現欲很強,仗着年輕力壯,對即將到來的任務,全無懼色,相反,心裡盤算着,要在同學面前干出點樣子,還要利用休息時間給他們講自己天南海北的見聞或者也一起討論看過的小說。我期望,這樣做也能取得在浦東鄉親中獲得的效果。 短短兩個星期,同學們和我的“交情”一下子拉近許多。多虧兩年來在浦東下放鍛煉,我的肩膀練了出來,足以使我在小青年面前成為“老師傅”。過去學生下鄉只能用雙手夾四至六隻稻把子,來回一趟十個人干人家農村男勞力一個人的活,因為在松江、青浦一帶,割下來的稻棵約兩斤紮成一把,再將六十把整齊地堆成一堆,一個男勞力用扁擔一次挑一堆,豈不是以一頂十嗎!按理,高二學生人長得也不小了,怎麼拿不多呢?原因就是不會用扁擔挑。農民知道學生的弱點,並不指望他們真干,可是我一到生產隊就向隊長要求借一副扁擔和繩具。隊長憑老經驗,笑着拒絕了,卻經不住我再叄請求,給我一套。第二天勞動了,農民想不到,我攤繩捆稻草樣樣麻利,他們挑多少我也挑多少,甚至還能偶而雙手脫把只用肩膀擔着百把斤的稻子大步前進。這麼一來出新聞囉!更主要的是,我把大個子同學的興趣吊起來,大家紛紛要我教挑擔。想不到幹活頭一天就四五位能挑起來,工作效率提高,隊長自然喜歡。可以說,從這天起,生產隊還真的把學生當作“人”了。我們班女同學好強,她們也吵着要挑,雖然難度大些,倒也有兩叄個挑起叄十個稻把子。我心裡明白,剛挑幾擔沒問題,晚上睡在鋪上肩膀就會作怪,我叮囑大家別用手搓挑紅的肩膀。 男女同學練起挑稻功夫,這一招非同小可,不但女孩子被社員誇成“鐵姑娘”,連男同學也頓覺自己真成了男子漢。他們回想前一年下鄉時,告訴我,人家農民全然不把他們放在眼裡,只讓大家干點拾稻穗麥穗這類小兒科的事,現在可大不一樣了! 不單單靠教大家挑稻這一功,使我贏得同學的好感,而且晚上我大講種種過去見聞,也是一個熱點。那時候在鄉下勞動連油燈也沒有,當然更不用說電視了,晚上大家打地鋪住在一起無事可干,聽我東拉西扯,自然可算一檔好節目。何況我雖然只比他們大個十歲八歲,但畢竟親身體驗過抗日戰爭,解放戰爭兩大時期的生活,跟着父母輾轉於武漢、重慶又在大別山區前線生活過四年,挨過日本鬼子轟炸,機槍掃射,家屋被焚,差點小命不保,我講起這些往事,都很能吸引他們。除此之外,我還把國民黨一九四八年選舉“副總統”時,兩派大打出手的事,把國民黨鈔票“金圓券”到最後比草紙還不值錢,以至於廁所里遍地是鈔票代草紙的事講給大家聽,不知不覺使師生關係大大融洽洽了。我的這些陳年往事把語文老先生的興趣也激發起來,他講起來當然比我還要多。 記得有次下了雨不能幹活,老先生跟我商量,趁着沒事,給同學們改善伙食。所謂改善,其實就是把能動用的每人一兩豬肉票用掉。上年紀的人都記得,一九五八年“大躍進”那場違背科學在土地上大胡鬧以後,國內出現了大飢餓,吃的用的幾乎全要憑證供應,以避免社會動盪。上海己經屬於幸運城市了,城裡人每月總算還有五兩肉票。這麼一點點肉,對於正在長身體的高中生來說,夠幹啥的!而我們的語文老先生在安排伙食時,硬是卡下一兩肉票沒用,現在要為“改善”而作貢獻了。 別看五十個人的票集中起來也只有五斤肉可買,但這麼一塊肉還不能唾手可得,因為供應肉的小鎮離我們有七八里路遠,又下着雨,地上並沒有柏油馬路,通往小鎮的大小路徑全是泥濘一片,走這樣的路,你可得會“跳舞”,連蹦帶跳而且要保持平衡。管生活的老先生,我能讓他去嗎,別說他,連身強力壯的同學也不行,這件事只能我來干,叄四年的農村生活早已使我“舞藝”精通。 我多一個心眼,買肉還帶一根扁擔兩隻籮筐,打算順便帶點別的什麼。誰知到了鎮上一眼見到賣麵條餛飩餃子的店家,我腦子一轉,立刻決定用包餛飩餃子的方式來改善伙食,讓不會做飯的同學一起學習包,豈不是一舉兩得。 這個決定雖說是別出心裁,卻不失為明智之舉,但它讓我在返迴路上大吃了苦頭。肉不多,只有五斤,但加上青菜,二十多斤皮子和其他調料等等,少說也有六七十斤。可能你會想,我不是能挑一二百斤嗎,還怕這點兒份量?此一時彼一時也,要知道那可是個下雨天啊,七八里爛泥路,我的兩隻籃子一分鐘也不能停在地上,只能硬扛在肩膀上,這是什麼味道?何況還得繼續着“舞步”,跟賊滑賊滑的稀泥共舞,俗話說:“十里無輕擔”,明白嗎? 說句良心話,一路上我把土地爺和玉皇大帝都罵個遍,雨水、汗水從我臉上不停地流下。在這個場合,你不想當英雄也得硬當,沒有別的辦法。我沒有手錶,不知走了多少時間,最後總算看到我們住宿的幾間舊倉庫,漸漸看清門口擁擠着的同學們,他們肯定己經焦急等待很久。我簡直像一個凱旋歸來的某路英雄被大家接着擁着進了房內。大家得知中午可以吃餛飩和餃子,又是一片歡聲,因為是意外收穫。再說,一兩肉分給每個人,一口了事,換成這樣的吃法,可以品味的機會就多得多啦。 老先生一問,誰會包?糟了,只有兩個女生有些會包餛飩,而且不太熟練。我心中盤算好,要教大家一起包,這又引起大伙兒一陣熱鬧。我從小跟大人走南闖北,餃子早就會包的,包餛飩都是在下放時現學的。浦東人吃麵食,別樣不怎麼擅長,就是包餛飩內行。眼前的問題是要儘快把肉剁細,把菜洗乾淨,燙好,再用刀剁碎。這個活遠沒有包餃子好玩,男學生不太有熱情,只好女學生來干。但在一旁乾等的男生又嫌女生太慢,最後形成大家接力,才算完成準備工作。拌鹽這道工序可不能馬虎,我們的老先生一邊掂量,一邊叫一個女生用嘴嘗試,肉菜餡子終於調試完畢,早就等得不耐煩的同學們搶着要包了。我先檢驗兩位女生的技術,隨後便讓她們當師傅,培訓別人,開始教其餘人包餃子。 一頓中飯,雖然餡子裡肉少了些菜多了些,但仍不失為一桌美食,特別是由於人人動了手,自己的成果自己銷,自然格外有味。我欣慰,一大早這一趟苦差是沒白干,看着大伙兒那個心滿意足的神情,真比自己吃了叄大碗還得意。 我半路出家當起了教師,什麼叫教育學、心理學、當然是全然不懂。只是,還記得中學時代在陶行知先生辦的安徽公學讀書時學到了一副對聯“千教萬教教人學真,千學萬學學做真人。”心想,憑着自己做人準則行事,相信對人真誠善意,自會得到別人的回應。再者,妻子家菊不止一次說相信我是好人,也鞭策我多做好事,要做好人。 這次下鄉的種種體驗,更是使我這個不合格的教師用自己極膚淺的見解為指導繼續走下去。 兩個星期“叄秋”勞動結束,我們包租公共汽車返回市區。我很喜歡抵達學校的情景,當副班主任那一次我已經體會過。留校上課的初中老師同學齊聚在大門裡外長長的大路兩旁,看見汽車到來,拍手的,招手的都忘情地呼叫:“來啦!來啦!來啦!”雖然這只是小別十幾天的下鄉勞動而已,而他們都像迎接從戰場上凱旋歸來的英雄。不過也難怪,在平靜的校園裡本沒有什麼更新奇的事件啊。 勞動後有叄天補假時間,我趕緊往浦東鄉下趕。村里來勞動的黃浦區師生剛剛回去,田野里也恢復只剩下農民的日常生活。“叄秋”農活並沒有完全結束。農忙嘛,多一個人干總用得着的,所以我跟着一起脫粒。在實行工分制記報酬的日子裡,工分就好比職工的工資標準,那可是人人都不含煳的事,用現在的話說“敏感”得很。我自然明白,就宣布:“我幹活不記分,用不着替家菊加工分。”婦女們豈不高興,她們雖然嘴上也說“儂剛勞動過,休息休息吧!”但並不當真要阻攔。 家菊的風格卻沒那麼高,她堅決反對我幹活,說:“脫粒危險,你做不來的,在邊上坐坐吧。”一方面確實心疼曬得像黑人樣的我,另一方面老實說她決不願讓我義務勞動。大鍋飯嘛,不可能鼓動人們長期發揚共產主義的。我不好意思馬上停止手中的活,找一個適當機會改干堆放脫過粒的稻束。誰脫的稻誰來堆,我當然要替家菊做,誰知家菊並不領情,還是要趕我靠邊站。這不能怪她,即使我堆得再快,也不能替她掙工分,何苦讓兩個一齊受累。我再一次領教她的固執,不停止幹活是不行的,而我又不想回家,只好傻坐在亂七八糟的稻草堆旁。前一段時間趁社員勞動時講故事現在卻行不通了,一方面因為電動的脫粒機震耳,更重要的干脫粒活相當危險,來不得半點馬虎,我自己就曾經差一點被滾筒打着手。多少年來,農村脫粒都使用一隻只正方形的大木桶作容器,農民抓住一束束稻使勁往木桶邊上砸,讓稻粒落進木桶。這滾動式電動機在國內還是新式武器,大家使得還不夠熟練,兩隻手抓稻束太松,很可能使稻束一下子被滾筒上密密麻麻的鋼齒席捲而去,但如果手緊抓不放,又可能連自己的手也一併被卷向滾筒,不能松又不能緊,說起來便當,做起來就難了。可見,幹這活時誰也顧不得分心,我哪敢再講什麼故事。機聲隆隆,人人悶頭干着,我無聊得簡直要打瞌睡了…… 沒到過農村的人無法知曉趕農時的那個緊張勁,常言道:“人誤地一時,地誤人一年”。秋收的晚稻要儘快從田裡裝回村,地空出來立刻要耕種,有的播冬小麥,有的移栽油菜秧。收回的稻子又不能一直堆着不動,那是會發燙髮霉的,再忙也得抓緊時間脫粒翻曬。這脫粒的活,白天趕不完,只好連夜加班。碰到這樣的“周末”,我能不覺得掃興嗎!干又不讓干,連白天帶晚上陪着傻站着,實在難受,於是我便在家菊身後偷偷替她堆稻束,心想無論如何總能讓她少干點。可是“大鍋飯”勞動制度真夠損的,勞動力報酬工分按鐘點算,再怎麼幫忙家菊也得跟大家一樣干到稻粒脫完,得同樣的工分,那麼我的勞動只能稱為集體貢獻力量了。兩人洗洗手擦擦臉回到“新房”,不知離天亮還剩幾個鐘頭,要是周六還好辦,第二天是星期天,不必擔心時間,若是星期天晚上還要加班,那就慘了,我第二天雞叫時辰非起來趕路到車站,逼着我回房睡覺,天曉得這算什麼“新婚蜜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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