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上回的經驗，想都不用想，我就知道那肯定又是把手槍。我當時的感覺就好像剛在閻王爺他們家溜達了一圈兒，使出渾身的解數撿了條命回來，一條腿兒才跨到門檻兒外，另外一條腿兒就又被小鬼兒從背後給拽住了。甭管是肉體上還是精神上，我都有點兒扛不住了，好漢也架不住三泡稀啊，這沒完沒了的折騰誰能受得了？

我也不管這背後拿槍的是哪路神仙了，直接轉身一把扒拉開頂我腦袋上的槍口，吼道：你他媽的想幹嘛？

出現在我眼前兒的又是一個穿了一身黑西裝的貨，跟躺在屋裡的那位的區別就是個頭稍微高點兒，而且沒戴口罩。最吸引我眼球兒的就是丫的左腮幫子上有三道血稜子，凡是結過婚的男人都能一眼就看出來那是被娘們兒給撓的。而且這孫子身上的西裝也髒了吧唧的，好像剛打土堆兒里鑽出來一樣，褲襠那兒還有一個特扎眼的鞋印子。

大概是我的反應沒按套路來，他反倒被我給嚇了一跳，嘴裡嘟囔着：（英）我操！

唐凱也被我冷不丁的一嗓子給嚇了一哆嗦，趕緊轉身瞅了一眼，他的業務倒是挺熟練，又把倆手給舉了起來。

這時，躺在桌板兒里的莫雄上氣不接下氣地冒出一句話來：就……就是他……

我低頭瞅了一眼莫雄，他倆眼珠子瞪得溜圓，死死地盯着“黑西裝”，嘴唇哆嗦着說道：莫菲……

我說：莫菲？她不是跳樓了嗎？

莫雄喘了一口氣兒，搖了搖頭，說道：不是，是他……

說着，他抬手指了指“黑西裝”。

我立馬回過味兒來，自打進門兒以後一直折騰到現在都沒見着莫菲的人影，再加上“黑西裝”從頭到腳那副德性，不用問，莫菲一準兒是遭了丫的毒手了。一想到這一節，我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一口氣兒直接打胸口頂到了腦門子上，老子跟你拼了。

我也顧不上什麼章法了，張牙舞爪地沖“黑西裝”撲了過去。我尋思着雖說丫手裡有槍，只要不是被爆頭，這麼近的距離我拼着挨上兩槍也能衝到丫跟前兒，只要被我抱住，就直奔丫的頸動脈下嘴，我要讓這些洋鬼子知道什麼叫“匹夫一怒，血濺五步”，當年的志願軍大爺們頂着美帝的炮火衝鋒也不過就是這勁頭兒吧？

“黑西裝”還真被哥們兒的氣勢給震住了，連退了兩步，後背貼到了走廊牆上，光是嚷嚷着“Stop”，愣是沒敢開槍。

可就在我馬上就要得手，不，得嘴的時候，突然被唐凱從背後給抱住了。也不知道這傢伙哪兒來的那麼大勁兒，居然把我給抱得雙腳離了地兒，他還貼着我耳朵根兒喊道：哥！別衝動，他有槍！

我腦門兒上的那口氣兒瞬間給憋回了腔子裡，差點兒沒把肺給我氣炸了。打死我都想不到，唐凱在關鍵時刻結結實實地當了一把豬隊友。

“黑西裝”趁機橫着躥到兩米開外，又舉槍瞄準了我腦袋，喊道：（英）冷靜！

我一邊兒掙扎着一邊兒喊道：（英）操你媽的！有種你就殺了我！

唐凱沖“黑西裝”喊道：（英）不！他是在開玩笑，對不起！

我又歪着頭沖唐凱喊道：你大爺的！放開我！

唐凱也沖我喊道：你他媽的發什麼神經？！

我喊道：他把莫菲給害死了，我要弄死他！

唐凱喊道：他有槍，你倆誰能弄死誰啊？！

我喊道：我不管，大不了同歸於盡！

唐凱喊道：為了一個小娘們兒，值得搭上你自己的命嗎？

我喊道：你懂個屁！

唐凱喊道：我看你是鬼迷心竅了！

我喊道：我樂意！

“黑西裝”插話道：（英）嘿！夥計們，請你們說英文。

我沖“黑西裝”喊道：（英）你殺了我的女人。我要殺了你！

“黑西裝”一臉懵逼地說道：（英）你在說什麼？我沒殺任何人。夥計，聽我說。我們不想傷害任何人。今天發生的一切都是在意料之外。所有的一切都是意外，懂嗎？

他又指着莫雄說道：（英）這位先生像你一樣衝動，所以才會弄傷他自己。他的女兒也不比他強多少。不過我向你保證，我並沒有傷害她。

我喊道：（英）那麼她在哪裡？

他聳了一下肩，說道：（英）我不知道。她已經跑掉了。

我低頭看着莫雄，想從他那兒得到驗證，可這傢伙已經閉上了眼睛，好像是暈了過去。

我對“黑西裝”說道：（英）我憑什麼相信你？

他又聳了聳肩，說道：（英）信不信由你，我才不在乎。

也是，就算是不信這孫子，我又能怎麼樣呢？槍在他手裡，我這邊還有一個正抱着我死活不肯撒手的兄弟。

我說：（英）你最好說的是實話，如果我的女人出了什麼事，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會找到你。

“黑西裝”的臉上露出一絲不屑的微笑。這也難怪，連我自己都說得沒底氣。這又不是在電影裡，男主人公能上天入地，要雲得雲要雨得雨，從來不需要為了生活發愁，想幹嘛就幹嘛，喜歡誰就是誰。我他媽就是一失了業的小導遊，還被老婆給蹬了，自己的日子過得一塌糊塗，除了國際大事兒以外，對任何事兒都沒有發言權，我也就只剩下給自己嘴過年這點兒能耐了，大概真正的中年油膩男就是這德性吧？

想到這兒，我那股雄赳赳氣昂昂的勁兒瞬間散了一乾淨。

唐凱大概也感覺到了，要麼就是這小子已經被我這一百來斤肉給累得沒勁兒了，他總算是放開了我，然後又不放心地貼在我身邊兒，低聲說道：我覺得這犢子沒扒瞎，莫菲隨她爹，就是個人精兒，沒那麼容易被整死。

我沒理他，只是瞅了一眼“黑西裝”褲襠上的黑腳印兒，那應該就是莫菲踹的，沒準兒她還真是靠我教的這招兒逃了一命。

“黑西裝”見我安靜下來，慢慢地垂下舉槍的手，用另一隻手指了指我們身後的小書房，說道：（英）現在，我要帶我搭檔走，你不會有什麼意見吧？

他這話問得有意思，明明是他控制住了局面，而且隨時都可以要我們的命，反倒跟我們客氣起來了，這老外還真他媽會裝孫子。

我沒吭聲，拉着唐凱站到一邊兒，給他讓出條道兒來。

唐凱說道：（英）我們也不知道你朋友發生了什麼事。我們到這裡的時候，他已經是這樣了。

我用胳膊肘捅了唐凱一下，對他低聲說道：閉嘴！你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唐凱不再吭聲，“黑西裝”也沒說什麼，只是繞過我倆進了書房，蹲到他同夥跟前兒用手摸了摸那人的頸動脈，然後很輕鬆地把那傢伙扛到了肩上。

走出書房的時候，“黑西裝”瞅了一眼還在裝死的莫雄，對我說道：（英）麻煩你轉告他，他應該把不屬於他的東西還回去，我們還會回來的。再見！

說完，他轉身就走。

就在“黑西裝”走到走廊拐角的時候，我隱約聽到他說了一句“（英）任務取消”，聽得不是很真切，大概齊就是那意思，接着就是一下關門的聲音，然後就再也沒動靜了。

唐凱跟我對了對眼兒，說道：這是哪家黑社會？這他媽也太文明點兒了吧？

我也納了悶兒了，好像這不應該是黑社會的風格吧？雖說現在社會進步了，黑社會已經不是那種胸脯兒紋一帶魚，光着膀子滿大街散德性的范兒了，可剛才那主的表現比講究文明執法的條子還文明，這世界真是讓我看不懂了。

我說：甭管丫是哪個山上下來的猴子，今兒這事兒有蹊蹺。咬人的狗不叫喚，越是看上去好對付的主越不是什麼善茬子，保不齊咱倆蹚了一巨深的渾水兒，得好好審審這孫子！

說着，我踢了踢莫雄身下的桌板兒。

唐凱說：你快拉倒吧！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要我說，咱還是趕緊把他送醫院得啦，剩下的事兒就跟咱沒啥關係了。你沒聽那人說嗎？人家還會回來的！

我說：那不成，你要是怕死你就撤，我就算死也得做個明白鬼。

唐凱很無奈地嘆了口氣，說道：我真他媽是上輩子欠了你的了！行吧，你審吧！你最好能從他嘴裡掏出點兒值錢的玩意兒來。

我說：沒問題啊！甭管掏出啥值錢的玩意兒都歸你還不成嗎？你貪財，我好色，這才叫好兄弟。

他苦笑着說道：你好色是真的，可別把我拽上，我還沒到為了錢不要命的檔次。

我說：裝，接着裝！

他說：我裝啥裝了？你快別跟我這兒扯犢子了，趕緊辦正事兒吧！再磨嘰一會兒，你就得到閻王爺那兒審他了。

唐凱的話提醒了我，得抓緊時間了。

我蹲下身抓住莫雄的一條胳膊，一邊兒晃着一邊兒喊道：醒醒！吃席的人都散了，您老也該起床了！

晃了半天兒也不見莫雄有什麼動靜，要不是他胸口因為呼吸還在微微地起伏着，我還真以為丫是掛了。

唐凱也蹲下身把我擠到一邊兒，說道：你起開，讓我來。

說着，他用一隻手捏住了莫雄的鼻子，然後用另外一隻手死死地捂住了莫雄的嘴。這招可夠損的，不過確實管用，不出十秒，莫雄就隨着一陣劇烈的咳嗽睜開了眼。

我差點兒沒笑噴了，真沒看出來，唐凱還有這一手，丫這是地道的蔫兒壞。

莫雄一醒過來，唐凱就撒手撤到我身邊兒，裝出一副沒事兒人的樣子。

我也沒耽誤工夫，直截了當地對莫雄說道：老爺子，趕緊撂了吧！你到底拿人家什麼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