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淑女

　　中國有句古話，“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也不知是物以稀為貴的緣故，還是大鼻子老外們看膩了豐乳肥臀的金髮碧眼妞們，黑髮黃膚的中國淑女走在大街上，頗能吸引“老外”們的目光。且不說那遙遠古老的國家是多麼神秘，中國淑女的溫柔體態、羞澀神情，足以讓大鼻子們心醉神迷了。

　　有報道說，目前網上紅娘的生意如火如荼，尤其中國大陸女子更是頗受親睞。很多大鼻子們試圖通過網絡的幫助，找到他們心中那位神秘溫柔的意中人。可惜很多中國淑女英文都不佳，而能說漢語的大鼻子又屈指可數，應運而生的代寫情書、翻譯情書的情書公司便蓬蓬勃勃地發展起來。中國淑女的受歡迎程度由此可見一斑。

　　自知不能算上“淑女”，如果一米六四的身高和九十幾斤的體重，可以稱作“窈窕”的話，大鼻子不分皂白地“逑”過來的方式，則着實讓我吃不消。

　　那是我到加拿大的第一個春天。脫下了厚厚的冬裝，摘掉帽子手套，取下羊絨圍巾，換上輕盈的春裝，亮麗的絲巾，走在陽光燦爛的街上，每個人的心情都格外地舒暢。看了幾個月的皚皚白雪，走上去吱嘎作響的冰雪道路，在一天暖似一天的溫度里，悄然地消失了。草坪一天天地轉綠，鬱金香、黃水仙也含苞欲放，春天的顏色開始出現在人們的眼前。

　　與朋友逛完街分手後，我們各自乘巴士回家。渥太華的巴士很方便，每五分鐘就會有巴士準時到站。尤其到市中心辦事或逛街，開車去常常找不到停車位，或是超過停車付費的時間後，城市警察的罰款單一定會出現汽車的前窗玻璃上，巴士的優點就顯而易見了。

　　我站在市中心很熱鬧的BANK大街上等着回家去的巴士。拎着購物袋，穿着一套淺灰色的羊毛套裙，我站在巴士站牌下，耐心地望着巴士開來的方向。陽光很好，照在街對面玻璃幕牆的建築上，給人明亮的感覺。街上行人很多，大多不是行色匆匆，而是漫步街頭，盡情地享受着這初春的陽光。我的心情也很好，看人流穿梭，悠閒自得地等着即將開來的巴士。

　　購物袋被什麼東西碰了一下。我扭頭一看，一條半人高的大狗正在我的購物袋旁嗅來嗅去。順着牽狗的皮帶望過去，一個身穿一套藍色牛仔服、頭戴一頂藍色牛仔帽的大鼻子出現在我眼前。

　　見我望向他，他咧嘴笑了，接着便作了一個很有西部牛仔風格的敬禮，然後朝我走近兩步，說到：“你知道嗎？當我看見陽光通過對面高樓照在你身上時，我想我看見了彩虹。”

　　見我沒搭理他，他接着問道：“你知道什麼是彩虹嗎？”

　　我點了點頭，退後了兩步。我可不習慣陌生人離我太近說話，而且不喜歡大狗在我旁邊轉悠着。但也許牛仔也僅僅是想表達他的好感而已。大鼻子表達感情的方式與中國人截然不同，這一點我早已知道。巴士站上其他等車的人的目光不時落在我和牛仔身上。我暗自祈禱巴士快來，或牛仔快離開。這種情形讓我感到不快和受到侵犯的感覺。

　　牛仔見他的讚美沒有得到相應的回應，拉緊牽狗的皮帶準備離開了。我也暗自鬆了一口氣。

　　沒想到，牛仔邁出一步後，又退回來對我說到：“如果我是21歲的話，我會邀請你去CHATEAU LAURIER （渥太華的一家很著名的HOTEL ）吃晚飯。”

　　老天！他還有完沒完了？我的巴士怎麼還沒來？要不乾脆走到下一站去等吧。可他會不會尾隨而來？如果他老纏着我，我是不是該打911 ？

　　當我腦中轉着千百個念頭想擺脫他時，他也說完了對我的溢溢讚美之辭，邁步離開了。

　　我吁了一口氣。站牌下一個等車的小伙子看着牛仔離開後，對我友善地笑着，說：“我想他已不是21歲了。”

　　我接道：“當然不是啦。”

　　如果故事發生到這裡就畫上了句號，我也許還會保留一點點對牛仔的舉止頗有紳士風度的好印象，可故事仍繼續着。

　　離巴士站十幾米遠外便是一個十字路口。人行道正亮着綠色通行燈，穿越馬路的行人匆匆而過。我再次朝巴士即將開來的方向望去時，我竟再次看見了牛仔！他正站在路口，背朝着人行道，大狗蹲在他旁邊，而他就在那十幾米外目不轉睛地注視着我。我的心跳驟然間加快了。我趕緊掉轉目光，決定無論下一趟到站的是哪路巴士，我一定會上。我得離開這裡，越快越好。

　　牛仔在眨眼間就又到了我面前。

　　“我不想被你認為是一個粗魯和沒禮貌的人。”他開了頭，接着又說，“我只是想對你說幾句。”

　　天啊！馬路求偶竟讓我在渥太華的大街上遭遇到了。

　　牛仔繼續朝我走近，突然，一隻手攔住了他的步伐，是那個與我一起等車的小伙子。小伙子對牛仔說道：“為什麼你不離她遠點呢？”

　　牛仔因受到阻攔，一改彬彬有禮的態度，變得粗暴而狂躁起來。

　　“你是誰？”他對小伙子叫嚷着，彼此拉扯着，“你是她丈夫嗎？”

　　巴士終於不失時機地到站了。我繞過正與小伙子糾纏的牛仔，上了巴士。
　　
　　牛仔狂怒的聲音仍迴響在我耳邊：“他是你的什麼人？丈夫？情人？”

　　小伙子也擺脫了牛仔，上了巴士，告訴司機趕快離開這裡。

　　牛仔因牽着狗，不能上巴士。他在人行道上跳躍着，叫罵着，狂怒地擊打着巴士車窗。

　　司機關上了車門，巴士急駛而去。

　　小伙子經過我座位時，對我說道：“對不起！我真為那樣的人感到羞愧。”

　　淚水一下子湧上眼來，就為了那句簡簡單單的道歉。我甚至連一聲“謝謝”也沒來得及對這位見義勇為的小伙子說，他已在第二站下了巴士。

　　車窗外陽光依然燦爛。春天已經到了眼前。

　　第二次的遭遇較之巴士站的故事就顯出一點西方“紳士”的文明來。

　　一日，與朋友約好了在市中心的RIDEAU購物中心的大門口碰面。

　　因我到的時間比約定時間稍早了一點，我便百無聊賴地在MALL的門口踱着步。早晨的空氣濕濕的。我穿着鏤花的白色毛衣和一條及踝的紅花布裙，覺得稍稍有點涼意。

　　一個金髮白人男子走過我身邊時，停步說道：“你真漂亮。”有了第一次的經歷，我掉轉頭，也不作回答。

　　他接着問道：“中國人？”

　　這次可沒有其他人站在我旁邊，我決定採取主動，終止這個談話。

　　“是的，我是中國人。”我望着他的臉，回答道，“但中國女孩從來不接受陌生人無緣故的讚美。”

　　“難道中國的男人不讚美漂亮女人嗎？”他聳聳肩，做了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接着說道， “不管怎樣，我還是要對你說，你真的很美麗。”說完，他便掉頭離開了，留給我一個挺拔的背影，讓我怔怔的，不知該說什麼。

　　有了兩次的遭遇，看來，不管我承不承認，在大鼻子們的眼裡，我也要被算作是“中國淑女”之一了。為了避免類似的情況再次發生，我決定徹底改變形象：剪掉了一頭保持了多年的長髮，與溫柔青絲告別；穿着也開始入鄉隨俗，上街都是休閒牛仔；連臉上的淡妝也銷聲匿跡了。

　　當短髮的我着一身牛仔T恤，素面朝天地走在渥太華的大街上時，已不再有人與我攀談。只是當我開車在渥太華的大街上奔馳時，我仍不時地懷念我曾有過的那一頭黑黑柔柔的青絲秀髮和那個裙炔飄飄的溫柔淑女。 　　　　　　 （文/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