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出國，天天回國，這可是神仙過的日子。我不知道這世界上有多少人能有這樣的美差。要真是有這種日子過，那足以讓國內那些整天拼命想出國的人羨慕的死去活來。而且這比那些出了國便一屁股呆在某國的人更來勁，因為他們兩邊的風景都能看上，兩邊的好處都能沾上，不是有很多人夢想中國和美國搭界嗎？

我就是這神仙。我的工作就非得天天出國不可，不過出國去的是美國，回國回的是加拿大。我家住加拿大安大略省的溫莎市，該市隔底特律河與美國密執安的底特律市相望。據北美自由貿易協定，加國和墨西哥有關工程技術人員可獲取一種特殊的工作簽證－－ＴＮ簽證，憑着這種簽證，我就有了天天去美國掙美鈔的資格。據稱，光溫莎就有４－５千人持有ＴＮ簽證，整個加拿大大約有５萬人。持有ＴＮ簽證的大多數人都是過着“日作美國，夜息加國”的日子，一年到頭大半的時間都是來來去去，忙忙碌碌，過着天天出國，天天回國的日子。可是，天天出國的日子並非那般愜意快活，而是充滿了難言的苦衷。

天天出國你得天天看美國移民官員的臉色。這些人是得罪不起的。每當我們駕車接近邊境關口時，總是習慣地關掉車內的收音機，自然地停止了談笑，作好了一切心理準備去應答移民官員的提問。這些官員中有一個傢伙是我最討厭的。他象是墨西哥人，膚色微黑，臉龐很大。他的問題特別叼鑽不說，態度還非常蠻橫，就象文革中紅衛兵對待牛鬼蛇神。只要你膚色不對勁，他就劈頭蓋臉地向你歇斯底里發泄一番。他的態度倒使我想起１０年前一位美國教授告訴我的美國移民官員的“ｓｔｏｎｅ　ｆａｃｅ”。也令人聯繫到美，加兩國稅務部門對待納稅人的根本看法。加拿大首先認為你奉公守法，然後發現問題。可美國方面卻先入為主地認為你原本就不清白，然後再一點一點地為你洗去污跡，象是基督教的原罪論，人自生下來就是帶罪的。

最令人尷尬的是不地道的英語發音也會引來麻煩。移民官員最愛問的第一個問題是“ｃｉｔｉｚｅｎｓｈｉｐ（國籍）？”。我每次回答“Ｃａｎａｄｉａｎ（加拿大國籍）”時，“Ｃａｎ”的音老是發得很蹩腳。上面提到的那個墨西哥傢伙一聽便上了勁，“Ｗｈａｔ，Ｉｎｄｉａｎ（你說什麼，印第安人）？”。我再說一遍還是過不了關，他就連連發問，直到把你弄得滿臉通紅無地自容，連聲“ｓｏｒｒｙ”。當然也不是他一個人跟我過不去，還有幾次一個黑人女官員和一個加拿大的移民官員也反問我“Ｉｎｄｉａｎ？”這說明我的發音着實成問題。可我是老陝，又上了年紀，再怎麼練舌頭就是不聽使喚，直到現在這般難堪的局面還時有出現。

美方移民官員的問題有時很叼鑽，象是有意套你請君入甕。諸如“Ｈｏｗ　ｍａｎｙ　ｐｅｏｐｌｅ（車裡幾個人）？”，其實他看得清清楚楚。“ａｎｏｔｈｅｒ　ｐｅｒｓｏｎ　ｉｎ　ｔｈｅ　ｔｒｕｎｋ（後背箱還有一個人）？”其實許多年前，我就有他們亂咋的經歷，有一次出差去加拿大後返回美國，一個傢伙硬說他昨天在大橋的橋頭看見過我，說我想偷渡。那時我是在Ｍｉｃｈｉｇａｎ　Ｓｔａｔｅ　（Ｅ．Ｌａｎｓｉｎｇ）作訪問學者。

在回答“ａｎｙｔｈｉｎｇ　ｔｏ　ｄｅｃｌａｒｅ（任何東西要報關）？”分寸也很難掌握。你說“ｎｏｔｈｉｎｇ（什麼都沒有）”，通常並不符合事實，因為經常帶着午飯。但你照實說，他們又會追問“Ｗｈａｔ　ｉｓ　ｉｎ　ｙｏｕｒ　ｌｕｎｃｈ　ｂｏｘ（飯盒裡都帶了什麼）？”回答什麼都沒帶反倒更安生些。說到水果，一般是禁止帶入美國的。你經常可以看到一箱箱的桔子，柑子，番茄被沒收。據說加拿大的ｇｒｅｅｎ　ｓｍｉｔｈ蘋果是嚴禁入美的。多數情形，只要他們看到水果上面佛州或加州果園的標籤也就不再追究，到底是不是真是那裡產的並無人ｒｅａｌｌｙ　ｃａｒｅ。

過關有時也會遇到計算機抽檢。去年一年功夫我被電腦選中兩次。當你被選中時，一張棕黃色的條子就會夾到的雨刷下面。移民官員會指使你將車子停在一定的地方等候檢查。等你將車停穩後，幾個荷槍實彈的官員走近你令你把車門和後背箱打開，讓你進入海關辦公室，那裡有人會在計算機上檢查你的背景，而你等候在那裡還真有些微的犯罪感。有時也捏把汗怕萬一搞錯查出點什麼，不就完蛋了。

當然，也不是所有的移民官員都很難纏，你也會遇到很客氣有禮貌的官員，向你問候致意。有的知道你是Ｃｈｉｎｅｓｅ，還撇兩句中國話，“你好”，“再見”，“謝謝！”之類的。每當此時此刻心裡便很舒服，感覺象個人，不由感嘆：要是人人都這樣相互尊重，世界該有多美好！

如果光是移民官員的難為也倒罷了，過關時的交通阻塞更令人疼痛。特別是去年９.１１之後的兩個月內，我們這些天天出國的人可是吃盡了苦頭。每天早上７點多便上路，加入幾里長的過境隊伍，１０點才能到公司。正常情況半個鐘頭的路程，那時要兩個多鐘頭。在公司忙活一天，也不能順當地早回家，老婆把飯不知熱了多少遍，只等等不着。有些人實在消受不了這天天出國的福分，索性舉家遷到密執安去了，省去了天天出國的煩惱。

那些日子裡，我每每進入隧道都免不了把心提到嗓子眼兒，怕恐怖分子搞破壞炸隧道，那樣的話，我們會“人或為魚鱉”死無葬身之地的。也有的人從走隧道改走大橋，心想橋垮了，從橋上掉到河上總比悶在水裡要來得痛快吧。待在隧道里的時間過得格外慢，由於屏蔽效應，收音機也無法聽。百無聊賴之時東瞅瞅西看看，突然眼睛一亮，ｗｏｗ，後視鏡里顯現一位漂亮的洋妞駕着ＳＵＶ跟在我的車後面。為了打發時間不免多看兩眼，鼻子長的好俏皮，就像好萊塢的Ｍｅｇ　Ｒａｙｅ的小鼻子，嘴巴多性感，活像Ｊｕｌｉａ　Ｒｏｂｅｒｔｓ。不幸的是大多情形是沒有ｇｉｒｌ可欣賞以供打發時間的。如果ｃａｒ　ｐｏｏｌ的話，我們倒可以海闊天空地聊中國大事國際大事。可不是嗎？這一，兩年聊遍了國內的發展，國內的腐敗，國內人的享受，未來世界格局，美國的經濟前景，美國的反恐……這都屬於大事。小事包括了國內的按摩，洗腳，吃喝，灰色收入，某某的飛黃騰達，談畢總是羨慕不已，更覺我們天天出國日子的悽慘。

天天出國不僅勞民而且傷財，出境入境都得留下買路錢。２０００年時來回只用５塊加元，後來漲到６塊錢，這還是買ｔｏｋｅｎ，要是用現錢得７塊錢。更有意思的是，從溫莎過境單程３．５加元，而從底特律往加拿大來得付４加元，如何解釋？恐怕是從美國來的掙得是ｇｒｅｅｎ要有錢一些吧。為了減少天天出國的花費，我們儘可能ｃａｒ　ｐｏｏｌ。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我就是這樣天天出國，天天回國，看遍了移民官員的眾生相，記熟了幾個漂亮洋妞的臉蛋，摸熟了插入長長過境車隊的路徑……再苦的事情，時間一長也就慣了，不再乎了。這般生活最大安慰就是出國在美國掙的一個美元，回國到加拿大就變成了１．５加元，升值５０％，ｍｏｎｅｙ　ｉｓ　ｇｏｏｄ。不過我心的深處總存有一絲的遺憾：要是天天回的國是咱中國該有多棒啊，那樣咱們也用不着為海歸不海歸而傷腦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