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溫哥華,大概再沒有比聖誕節更鄭重其事的節日了。節前一個月,就見不少人家
的陽台上,大門邊,張掛起大大小小的燈泡,夜間大放光明,五顏六色,煞是熱鬧。
像是給蕭條單調的冬天,綴上精美的花飾。
一日,承蒙神州時報盛情,邀約參加聖誕晚會。老實講,移民溫哥華三年,過去兩
個聖誕節,還是第一次有人來請,免費招待吃喝玩樂。於是心裡一激動,冒出若干
土得掉渣的不穩定情緒,仿佛紅樓夢中的劉姥姥初次見識大觀園。整個晚會裡,就
那麼傻乎乎呆着,光顧了忘我欣賞人家表演,無私地為他人拍巴掌叫好,倒把自己
晾在一邊了。
不過也因此忙裡偷閒,得到觀察和思考的更大空間。恍惚間宛如爬上一高地,鳥瞰
自個兒已然隨風而去的生命歷程,發現它們簡直就是機緣湊巧的大雜燴,無知小兒
的胡亂塗鴉,並無規律可尋,體現不出革命導師揭發的任何必然性。而這次的聖誕
晚會,又增加了一個機緣巧合的新例證。
本地華人社會很活躍的一位男高音歌唱家,在晚會上一再被隆重推薦出場,引吭高
歌。記憶里我這是第二次聽他演唱了,感覺不再像第一次那般新鮮、親切、震撼力
巨大,想必是人類喜新厭舊劣根性作怪的緣故。
不過這回我們有了進一步的直接接觸,他居然對我說有些面熟。了不得!我以為自
己悄悄出落成芸芸觀眾里引人注目的大人物了,感動得差點兒語無倫次起來。不料
接下來他解釋,從前在唐人街一家理髮店見過,我給他理過發。左思右想,我記不
起客人里有個像是歌唱家的人。然而他說的那家理髮店又千真萬確,絕對沒錯。當
時我還在移民班上英文課,周六周日去學理髮。可惜如此這般地兩天打漁,五天曬網,
前後有三四個月時間吧,因為手腳不夠靈巧,又不會曲盡其妙討客人喜歡,終於灰
心喪氣,中途而廢。要不然,開間理髮店做老闆,自己給自己當家作主,業餘時間
再舞點文弄點墨,比現在這樣每天起早摸黑到辦公室坐班,豈不自在多多。而且一
藝在身,不管社會怎樣千變萬化,本身如何愛折騰,都不必太擔心飯碗問題。想到
曾有的一個偉大抱負就那麼泡湯了,心裡不禁黯然。
歌唱家現在也不是歌唱家,自稱做了神州時報的工商記者,還是全職的。就我所知,
所謂工商記者,實際上是拉人做廣告的業務員。溫哥華華人商家多為小本生意,登
個月費三五十塊錢的小廣告也總要反覆掂量,加上華人媒體多,廣告市場競爭慘烈,
拉廣告十分不易,專門以此謀生者也就不很常見,一般工商記者多屬兼職。歌唱家
竟然搖身一變,成了專職的工商記者,可見他拉廣告的業績一定不錯,儼然溫哥華廣
告界成功人士了。
我們這班專欄作者和工商記者原來多是素昧平生的,因為這個晚會,才有緣同聚一
處,初步結識。晚會的前半截是吃飯聊天,後半截卡拉OK。一位平時不苟言笑,用
餐都坐得腰杆筆直的大齡男同胞,至少主動上前OK了兩次,還赫然唱出“我一定要
嫁給你”的煽情詞句。社長女士也親自輕裝上陣,多次獻歌,與民同樂。晚會從7點
直開到快12點了才結束。出得大門,夜風冷洌,一個念頭猛然楔入大腦:明早6點半,
還要起床上班呢。
的確,溫哥華的生活稍顯平淡,卻並不等於死水一潭。在一望無際平淡如鏡的安樂
祥和中,有時“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這裡那裡蕩漾着夢一般輕柔的漣漪,格
外令人目迷心醉。(神州時報專欄)
12/2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