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哥華中國新移民生活現狀解析
(一)溫哥華——亞洲人的城市
早在1991年,加拿大未來學家弗蘭克-奧登(Frank Ogden)就預言:“十年之內,溫哥華會變成一個亞洲人的城市。對於溫哥華約百分之六十的兒童來說,英語或法語將不是他們的第一語言。他們的母語會是中國的國語、粵語,或者是日本語、越南語、韓國語以及其他亞洲國家的語言。”這個預言雖過於大膽,但卻很接近事實。新的調查數據表明,目前十分之四的大溫居民是少數族裔,在一些地區,這個比例還會更高。尤其是華裔人口在近十年來的迅猛增長,使得華語文化正日益成為繼英法文化後最有可能的主流文化之一。
回溯溫哥華及卑詩省的歷史,我們發現,這裡最早的居民也是來自亞洲。大約6000年前,以狩獵和採集野果為生的蒙古人種,沿海岸線漂流南下,進入內陸。儘管這些人的後裔被17世紀以來的歐洲探險家和殖民者驅逐到有限的區域(保留地)去生存,但他們才是真正意義上的local people(or native people)。今天,亞洲人又回來了,與他們祖先不同的是,他們不是迫於生計的遷徙流轉,而是尋求更大可能的價值實現或者更美好更舒適的生存空間。他們也不再是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原初土著,而是在原來各自的國家和地區中居於社會中上層,有着較高文化教育水準,無論是智慧、知識還是財富、地位都較為優越的人群。對於已在此生活了幾代人的歐洲移民來說,他們是外來戶,是新移民,是一個全方位與本地已形成的以英法語言文化思想為主流的社會相碰撞的新潮流。他們離鄉背土,懷抱各自的光榮與夢想,來到加國這片開闊的國土,開始了他們或悲或喜、或成功或失敗的種種經歷。對於他們最初的移民決定與選擇及今天的境遇,筆者以為,無論承認不承認,都不只是他們個人一己的得失,而必將在加國的歷史上留下重要的一頁。
那麼,這些創造並改變着加國歷史的移民朋友們,他們今天的生活現狀到底怎樣呢?
(二)不同類型的移民家庭
從現行移民法的層面來說,移民類別有獨立移民(或技術移民)、商業移民(投資、企業家、自雇)、親屬移民(配偶、子女、父母及其他親屬)、其他類別(如保姆、特許類及魁省甄選者)、難民。從移民來源地區來說,華裔移民主要來自大陸、香港、台灣,也有一些是其他國家(如美國、新加波、歐洲國家等)的中國留學生。這些不同類別的移民人群在生活水準、消費需求及生存能力方面有很大不同,在分析及調查他們的生活現狀時,也需要區別人群,不可一概而論。從筆者專門採訪及日常見聞中,可以大致按其生活來源歸類如下:
1、依賴以往積蓄,完全無需工作或經營的少數移民。他們的積蓄多種多樣,無論合法或非法,均足夠維持體面而昂貴的溫哥華上層生活方式。無需經營並不是指其坐吃山空,而是有足夠財力分散於不同投資項目,如房地產、基金、股票、債券等等。這些投資都由其專業會計師、理財專家為其打理。因人數不多,他們的生活方式並不代表移民主體。由於都是黃皮膚,在房地產市場上的大手筆(如購買自住豪宅或投資若干公寓等)易被西人神化和曲解,以為這就是中國新移民的寫照。我們承認他們或許對日益看漲的房市有着推波助瀾的功用,但以此少量人群不足以反映多數移民的生活現狀。
2、需要以在中國或其他國家、地區的收入(工資薪水或生意所得)來維持溫市生活的移民。這樣的移民家庭不在少數。一些老移民的家庭也有類似模式,其主要收入來源是美國。因美國工資高,很多專業人士,如工程師或護士,本人在美國工作,把收入帶回加拿大生活。至於本人回到中國(大陸、港、台)工作,家屬留在加國的情況是近幾年才出現的。究其原因,實為經濟之力所趨使。北美經濟連年不景氣,中國市場廣大,無論投資還是就業,都有較北美更好的機遇。一些人在移民前已有很好的基礎和關係,到加國後就業無門,為家庭考慮,只能回去繼續掙錢。這與以往觀念迥異,倒退二十年,如果家庭中有一人出國,一定是帶着全家的期望,從北美寄回令國人羨慕的美金,讓家人過上較高水平的生活。而今天則正好相反,由於中國經濟的一枝獨秀,不僅工作機會比北美多得多,薪金水準也日益接近國際水平,有的甚至超過北美同等職位的標準。結果反而是用中國的收入到加國消費。對於原來就在中國有生意的投資人士,更不願放棄大把掙錢的機會,所以基本上也是本人或僱人經營,以生意所得維持加國的生活。
3、全家都在加國,夫妻雙方或一方有全職工作,以本地收入為主維持家用。基本上移民三年以上的家庭均屬此類。而移民一年以內的家庭只有部份是這種情況。究其原因,主要是經歷了最初一兩年的摸索與學習後,移民在語言、文化、心態、技能等方面均有較大調整和適應,對本地就業市場也有了一定了解甚至短期經驗,比起新來者有了較大優勢和較多機會。當然,一些職業是在改學其他專業(如幼教、護士等)後獲得的,一些是高材低用,一些是專業性不強的工作。由於有教育背景及專業資格認證方面的客觀障礙,除少數人有較高薪水和較滿意的社會地位外,普遍處於中低收入階層。由於他們的生活重心及經濟來源基本都在加國,其與加國的聯繫比起前兩類來要深入和持久得多。這部份人群應視作移民的主流,在未來華人參政及融入本地社會方面有更強更全面的代表性。
4、以體力零工為主,間或領取社會福利金生活的部份移民。這些人當中以來加不足一年者居多。他們通常原有積蓄不豐,來加國後迫於生計,由於語言和專業不適的障礙,即使原來有過較高教育背景者,亦到餐館、超市、工廠流水線工作。夫妻雙方一般一人打工,支持另一人求學,或白天打工,晚上上課。這樣的狀態多屬過渡,但亦有部份人嘗到簡單勞動的好處,不再為改變社會地位做努力。此類移民不在少數,但因多屬過渡狀態,不能據此判定移民在加國的地位和生活標準。
在我們的採訪和接觸中,還有個別很難歸類的移民。不過,就其大概而言,上述四類移民當屬常見。由於收入差距,各類人群對移民生活的滿意度及消費觀等都有不同看法,折射出不同層面的移民生活現狀。
(三)移民個案生活現狀實錄
記者從上述所列各類移民中抽樣進行問答式隨機採訪,下面是個案實錄。
(1)Carol,21歲,2001年5月 隨父母從中國南方某城市移民溫哥華。她在國內已是大學二年級的學生,來這裡後就讀大學預科,補習英語,重考大學。她說:這裡與想像的太不一樣了,辦事效率低,節奏慢,經濟沒有亮點。她計劃考取美國的大學,“因為那裡才是實現夢想的地方。”她的父親登陸後仍回國內打理生意,“我父母年齡偏大,在這裡不容易找到工作,如果沒有父親的收入,我們無法維持在這裡的開銷”。她們一家現在租住在溫東的地下室里,但已着手買房,希望春節前遷入,“再也不想住又黑又潮的地下室了。比我們原來的居住條件實在差太多”。不過,她承認,溫哥華的空氣質量和居民素質的確比中國要好。放棄學業、一家不能團聚、生活水準有所下降、社會地位有顯著差別,這樣的移民值不值呢?她認真地想了想:“也許父母的犧牲更大一些,他們認為這對我們是有好處的,至少我可以容易地受到西方的大學教育,而不必象其他同學那樣為辦留學簽證去費力費錢吧。”Carol的英語已有很大進步,她笑着說:“這就是好處之一。”她說她們一家已經學會不去想值不值的問題,“要緊的是適應,我媽媽已經開始學英文了。”但是,如果沒有父親在中國的經濟來源呢?“那肯定不行”,Carol說,“溫哥華的美景不能當飯吃”。
(2)Lisa,37歲。出國前在某大跨國公司任中層經理,是中國最早一批少數幾個獲得國際認證項目管理證書的項目經理。2001年9月來到溫哥華。六個月後有了第一份工作。“這份工作只用到我全部技能的十分之一,職位是我十年前的職位。薪水折成人民幣倒是與原來相不多,但這裡物價高,開銷大,感覺比國內用錢緊張。”在白人世界裡工作的Lisa,是不是比其他人更容易融入主流呢?“No,No,我的英語雖然還不錯,又在國內的外企做了很多年,但文化上還是相去甚遠,工作間隙他們聊天的內容很多是我們根本不熟悉的,人家也不是存心不理你,歧視你,而是你很難加入進去,因為你不是從小生長在這裡的,很多東西你不懂。”Lisa也同意溫哥華是個美麗的城市,居住質量很好,她不擔心就業問題,畢竟又有技能,英語也好,但覺得發展空間太小,“這裡很多技術比較落後,發展也慢,管理思維很保守”,如果只是為了生存和好環境的話,大多數移民都能實現,但“標準太低了”。她表示入籍後可能會回去再做,但年齡是個問題,“很難同國內的新起之秀競爭”。談及華人的地位及參政,她說:“這是太形而上學的東西,我們學理工的沒有太強的感受。”
(3)Rob, 38歲,2001年5月登陸,然後回去又教了大半年的課,於2002年3月開始在溫哥華生活。他原來是國內某大學副教授,有博士學位,是冷門專業。目前仍未有工作,家庭收入靠太太在一家印度人開的運輸公司做會計工作獲得。太太很辛苦,早出晚歸,還要受氣。他說他的最大問題是語言,上過幾個補習班,效果不明顯,也許是年齡大了,不容易學進去。不知道這樣下去會有什麼結果。他不想去餐館或流水線工作,“如果一旦嘗到簡單勞動的甜頭,就會滿足於那種低層次的生活”,他知道太太辛苦,只能多做些家務彌補。Rob 痛苦地陳訴:“一個男人長期沒有工作,他會失去全部的自尊和自信!他會覺得活得還不如一條狗!”他認為加拿大的移民政策只管進人,不管後面的一系列問題,沒有相應的就業政策幫助,學歷和工作經歷都難以認可,行業壟斷現象又嚴重,所以外來移民實際成了政府的包袱而不是利國利民的生力軍。不過,在發過牢騷之後,他又說,他們一家都特別喜歡溫哥華,“我們已經賣了北京的房子,現在準備在這裡買套公寓,我們已經覺得這裡是我們的家了。”
(4)Yelin,40歲,2002年2月來到溫哥華。先生仍在國內工作,是一家民營企業的副總。在中國時她是女強人,國家某部委下屬公司總工程師,先後因工作關係出訪十七個國家。與別人不同,她家是以她為主申請人移民來加的。對她而言,生活在溫哥華不算昂貴,只是事業的失落感太強。她的技術和英語都不錯,找個一般的工作不算困難,但她不可能去做。她說:“我指揮別人慣了,怎麼可能聽人指揮?”當然,如果真的經濟上有壓力,她也會不計代價。談起移民的感受,她說:出來後才知道是多麼的戀“家”,中國的文化,中國的朋友和親人已經深深紮根於她的血液,“我不可能融入這裡,絕不可能”。她是筆者所見最後悔來到加拿大的人,但“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因為女兒在這裡讀書,很喜歡這裡的學校和朋友,女兒堅定地表示:“我是肯定不會跟你們回中國的。”回去後也不太可能重回原來的崗位,“總之,我是回不去了,這輩子只好客死他鄉了”。她的語氣很悲壯。
從上述個案實錄看,新移民對今天移民生活的滿意度並不高,但卻不妨礙他們在此買房置業。他們都有不同程度的經濟壓力,但並不構成嚴重的經濟困難。換言之,移民對生活現狀的不滿並非只限於經濟收入,雖然那是很重要的一個衡量指標,他們其實更看重個人能力的發揮及社會地位的提升。那麼,怎樣才能實現這樣的願望呢?答案是華人參政。
(四)華人參政的努力與前景
加國華人移民已突破百萬大關,政府的有識之士也已意識到如此龐大的族裔群體會對加國的未來產生怎樣的影響。善用之則利莫大焉,不善用則後悔無窮。所以才有祖裔部長仙力金的華語主流文化說,才有英文媒體關於華人移民的長篇報導與專欄等等。從當初賣身豬仔當勞工的華裔先輩到今天以知識財富進軍加國的移民大軍,歷史已前進了百餘年,移民的各種待遇和權利也在步步改進。但無數事實證明,只有相當數量的華人參政議政才能從根本上為華裔群體謀取種種合理權益,改變目前人數雖多,但地位最低的局面,使具備豐富學識經驗的新移民能夠人盡其才,實現各自的夢想與追求。
俗語說: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華人地位的提升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實現,而且,天上不可能掉餡餅,要想實現這項關聯到每個華人移民利益的長遠事業,我們應該做出哪些努力呢?
1、語言。大溫地區是華裔移民最集中的城市,幾乎每個地方都配備了華語服務,好處是方便了新來者及老人們,壞處卻培養了不思改進的依賴習慣。一些移民逐漸樂於這種方便的生活,滿足於在華語世界裡工作、生活,並以所謂保持本民族文化傳統、維護多元文元精神而自得,這實際上是把自己限制在華裔族群的圈子裡。須知,即使華語文化真的成了主流文化之一,如果你要從政,就必須熟練掌握英語的應用(尤其說與寫),熟悉英語世界的政治運作與政壇遊戲規則。這好比來自法語區的政治家也必須以英語演講爭取選民一樣。很難想像一個只能在華人媒體上揮斥方遒、縱橫策論的華人領袖會成為加國的政治家。所以,如果我們第一代華人移民中只有極少數人能流利地應用英語,而很多具備極高政治智慧和素質的人卻是英語啞吧的話,華人參政就是一句空話,只能留待第二代甚至第三代去圓夢。所以說,語言不通,不僅阻礙我們獲得一個理想的職業,而且不可能改變我們的政治地位。
2、團結。有人說,一個華人是一條龍,三個華人則是一條蟲。華人的不團結成為我們身上洗不掉的恥辱和傷痛,來自大陸、台、港及其他地區的華人移民,雖然同文同種、同為血胞兄弟,但卻不僅語言各異,而且由於各種歷史的、政治的、經濟的原因而互有疑忌甚至敵意。華人企業之間、企業內部也是時有爭鬥,令人心寒。華人自身不團結,就不可能在各級競選中取勝,也就不可能實現自己的夢想。希望有志從政的華人朋友三思。
3、形象。華人地位的提高,很大程度需要取決於總體華人形象的改進。唐人街的髒亂差環境有其歷史原由,而新移民中富而不教的子弟在街頭飆車、露富及各種與華人相關的罪案,更反映了華人移民中的一些人的素質低下,法治觀念淡薄。這樣的事只要經媒體喧染,立即成為華人形象的代表。雖然任何族裔都會良莠不齊,但莠之量不可過多,多則反映整個族群的總體素質不高,這是不爭的事實。
總之,華人地位的提高及華人的參政,任重而道遠。如果我們想要擁有更美好的明天,我們就必須有更律己的今天。是的,溫哥華是我們共同的新家園,華人總數的增加應該讓她變得更好,而不是更差。希望十年後人們會說:啊,溫哥華,中國人在西方世界的城市,一個最文明、最適宜人類居住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