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抓賊的當賊抓

第二天早上，田豐送唐根華到火車站。列車開動時，他沒有從她的眼中看出有任何不捨和眷戀，不是徐琢當年在北京火車站那撕心痛苦愛戀無奈的眼神。列車載着這個被愛情和其它什麼攪得心煩意亂的人向巴山蜀水，向巉崖突兀的秦嶺山脈爬去。

旅人皆知，川陝為秦嶺隔絕。這裡是地質斷層折皺地帶，山勢起伏，崇山峻岭。上者撥地而起，直戳天際；下者地腹鬼壑，澗濤咆哮。由於受東南亞熱帶季風的影響，雨量充沛，山石沖刷乾淨。地為綠染，山披翠裝。松柏紮根於岩縫山巔，翠竹撥節在沃土汀岸。山果四時，猴猿競相擇食；飛鳥過澗，旅人畏途興嘆。難怪古昔，詩仙李白嘆蜀道之難難以上青天！人借鞍馬，爬涉於嵯峨險峻之間，出入在盜凶蛇虎之鄉，那有不難之乎？今列車沿着峽谷絕岸，穿山鑽洞，飛橋過澗，向成都平原四川蜀府急馳。稻豐魚肥柑桔黃，天府之國糧酒香。

唐根華讚嘆這錦繡河山，心曠神怡，煩惱離情，路途疲勞，皆盡它去。伏案就筆，不妨邀詩仙李白前來，今日乘車同途，訪錦官歸長安，何不樂哉。閉目靜思，心徊神往，吟得《蜀道坦》一首，反詩仙李白而作，詩曰：

噫吁戲，壯乎高哉！蜀道之坦，坦猶逛秦川！

蜀道詩仙嘆青天，六龍回日鳥橫巔。

巉岩突兀猿愁顧，凶盜劫關狼虎潛。

蜀道今朝一途通，列車鳴徹馭長風。

千山神守迎列隊，萬谷河司掣蛟龍。

虹橋架半天，枉哮衝波逆折之回川。

崇嶺穿隧道，鑽通六龍回日之高標。

現代交通抵錦官，天梯雲棧錄史函。

青泥盤盤昔往淚，鐵道沖沖泥徒盤。

千丈飛瀑貫耳雷，鵲疑銀漢欲橋仙。

航空陸海天涯近，鞍馬旅遷涉道難。

民航巴蜀俯人寰，秦嶺逶迤江蜿蜒。

何拜子規阡陌泣，金頂觀日峨嵋攀。

樂青山，蜀道之坦，坦猶逛秦川！ 童叟殘障盡開顏。

盛友笙歌歌中秋，嘉賓聚蜀蜀月圓。

滿斟五糧液，舉杯邀詩仙。感我山河秀，同機返長安。

今日景觀似唐時？嬋娟遙伴吟詩閒。

朝聞鳥囀，暮聽牧鈴。劍閣絲竹，海晏河清。

雖道長安好，莫若錦官殷。

蜀道之難，業已成詩篇！巴山蜀水令君戀。

成都汽田開發研究所的三個多月，的確是繁忙緊張的三個多月。即要有堅實的專業基礎，又要有很好的外語水平才能勝任此項工作。很多東西對唐根華來講都是頭次接觸，雖困難又十分新鮮。每天都面對着困難，每天都學到新東西。迎日上班，星稀伏案，真是忙的不可開交。三個多月按裝調試了三台精密試驗設備和一套檢測機組。待最後峻工正常運行後，所長宴請大家並專車送往都江偃、峨嵋山去參觀歷史偉跡，奇山名勝，以消除緊張持續的腦力疲勞。

參加此次協作的還有北京貴陽和浙江的科研所和大學。浙江大學的吳朝清教授對唐根華特別喜歡，他兩同舍，工作、吃飯和散步常在一起。吳教授不光覺得小唐勤奮好學，專業外語基礎好，而且善於學習，學求質量。他不盲目崇拜師長，甚至堅持己見，敢與長者據理相爭 , 在設備的安裝調試中提出許多相當好的建議。是一個很值得培養的人材。又覺小唐坦誠友和，對事不對人，有君子之風。吳教授很希望唐根華去他的實驗室工作學習，但礙於協作單位挖牆角之閒，就沒說出口。

臨別那天，唐根華說：“吳先生，和你三個多月，真乃良師益友間。若有機會，我熱切希望拜讀於你門下。”

吳教授道：“我也這樣想。小唐，會有機會的。”兩人依依不捨，各奔東西。

唐根華提着一筐血橙，匆匆趕回，奶奶，爸媽在等他過元旦呢。

田豐於八零年二月份工作分配到中衛當小學教師。五一勞動節下午，她趕到了銀川。在街口，買了兩人的包子，去唐根華宿舍。敲門沒人，她想這書呆子又去了辦公室里。就開門進去打開收音機，吃了幾個包子，想把他叫回來，兩人做湯吃包子，發嗲纏他泡他。一推辦公室門，見唐根華和一個女孩伏在電腦蘋果機前，端着飯碗邊吃邊指手畫腳地說着，好不熱乎！田豐砰的一聲關上門衝下了樓。唐根華和郭淑娟專心調程序，聽見門響，不見人進來，就沒理會，只管調程序。

連續兩天了，計算機總不出結果。唐根華只覺頭昏腦脹，點支煙抽着。電話鈴響了，他抓起電話：“喂，請問找誰？”

“小唐，好了好了，成了，出來了，出來了。” 計算機出結果了，郭淑娟在蘋果機前笑着在喊。

“姓唐的，你這個偽君子，又在騙另一個女孩！”

唐根華一聽氣炸，還沒有人這麼罵過他，生氣地說：“請放尊重點！”

對方喊道：“我尊重狗都不尊重你，小心田豐的包子刮了你的心！”

唐根華給罵愣了，問道：“你說田豐什麼？”

“她死了與你有什麼關係？卑鄙的小人！” 咔啦掛了電話。

他想田豐出人命事了，說聲：“小郭，我有事先走了。”奔下了樓。

唐根華拔腿就到後勤車隊。王師傅正和兩同事在下象棋，一看唐根華氣喘噓噓的樣子，開玩笑道：“唐秀才，這麼急幹啥，是不是女朋友要去產房？”逗得大家鬨笑。

唐根華說：“王師傅，這是出車費，幫個忙，快往師大一趟，越快越好。”

王師傅把錢原塞進他口袋，說：“送你女朋友進產院可以，可千萬別生在我車上，我今晚值班，沒功夫。”邊說笑邊趕緊往師大跑。

半小時後，他們到了王小芹的女生宿舍樓門口。王小芹對王師傅說：“謝謝師傅！小唐表妹病了，一時半會還回不去，麻煩您。”

“這唐秀才大驚小怪，象出了人命似的，急得我直加油，差點闖了紅燈，” 王師傅抱怨，接着又喊道，“唐秀才，你今晚住下，慢慢來，耐着點性子。我得先回去。”邊喊邊開車走了。把個王小芹臊得臉沒地方放，田豐把頭蒙在被窩裡。

“田豐，病了？”田豐臉半蒙在被子裡，面向牆裡，頭也不轉，兩眼緊閉，沒有反應。唐根華不見回答，又問：“是不是小時候的暈病犯了？”又在她額頭摸摸，不發燒，呼吸均勻，不象是什麼重病。“是你的王八蛋男朋友欺負了你？告訴我，我不教訓他一頓，還成怪事。”

田豐想：“怪不得他不親近我，原來他知道我和何步雲的事。”剛要說什麼被王小芹的斥聲打斷。王斥道：“偽君子，別演戲了。你把田豐折磨得兩天沒好好吃一口，還嫌不夠？你不是要教訓嗎？打自己兩個耳光，我們聽聽，打呀！打呀！一個被你騙得神魂顛倒，半死不活；一個又在辦公室被騙得，哼，我說不出口！那女孩不是在叫‘小唐，小唐，好了好了，成了，出 … ，’ 好噁心！大流氓！” 王小芹學着郭淑娟的腔調，“你這樣欺騙田豐十年的心，欺騙你爸的老同學，欺騙一個被壞人打殘的好縣委書記的女兒，良心不受譴責嗎？”王小芹尖牙利齒的把個唐根華罵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他沒好氣地說：“王小芹，田豐不枉是你的青梅朋友。你為她打抱不平我理解。但你不要弄錯了人，把抓賊的當賊者抓了。”

王小芹從田豐的枕頭下抽出了一本《紅樓夢》，摔在唐根華的眼前，說：“她人成了這樣子，枕頭下面還壓着那偽君子的照片。幾年來，以此為寄託。”

唐根華翻開書，“啊？”只見他的那張天安門廣場的照片。他視線模糊了，“我蠢瓜！”

田豐暗自得意：“自從收到你唐根華照片後，順手夾在正看的《紅樓夢》書中，再未翻過。碰巧這次來銀川，火車上一路無事，拿它解解悶。這下派上了大用場。”

王小芹說：“我原以為田豐有男朋友。我去中衛闖見她和一個小伙在她宿舍里，卻原來是來中衛作枸杞生意的她山東的堂哥。我當時還開玩笑說‘別不是男朋友？臉紅成這樣，老半天不開門’。”

田豐真象病了似的起不來了，心裡罵道：“何步雲，你這個王八羔子，騙走了我的貞操，讓它永遠成秘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