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處漂泊的我,來到了石家莊。
這又是個陌生的城市,我沒有懼怕。我已習慣並喜歡了陌生。
在陌生擁擠雜亂的大街上,我喜歡獨自地徘徊。偶爾,我會看看路上的行人,行人偶爾也會掃我幾眼,但誰也不會在意誰,一切就是這麼地隨和。我喜歡這種自由。
從大街到小巷,從黃昏到午夜,我已經走了很久,很久了。我累了,我對自己說。呵呵!但你無處可去,我冷冷的譏笑自己。
無意中我踏進了一家陌生的網吧。我沒有怯步,我知道這是唯一能收留自己的地方。
我打開了OICQ。很多人在線。漫漫長夜誰都會孤獨的。我心想着。
OICQ在閃動,我打開了叫"小小鳥"的信息。
你是誰?她問。
一個陌生人。我敲打着鍵盤迴答着。
那你在哪?
石家莊。這個地方不屬於我的,我也不屬於這個地方。
你是???
漂泊者!
真的有這麼自由的人?
是的!
你在哪?我敲着鍵盤也問。
在天堂!
呵呵!不久我也會去。我笑着。
為什麼叫"小小鳥"?
呵呵!她笑了。
你想高飛,卻怎麼飛也飛不高?
嗯!
追尋的東西追不到是美好的!我敲完這句話關閉了OICQ。
我在寫我的日記。清脆的鍵盤聲在我的記憶中徘徊,滿滿的一頁頁,那是我的記憶碎片。我知道沒人會讀它,也沒人讀得懂它,但我還是敲個沒完。敲着,敲着,我發現天已經亮了!
我關閉了電腦,走出了網吧。出來時,我才知道天是寒的。我孤獨地抱緊自己。
我到火車站是7點。T522石家莊——北京西的火車是11:03開,我知道我又要漫長的等待。
我疲倦地坐在候車室大廳的椅子上,頭後仰靠着牆。我的眼皮一直往下耷拉,卻始終不敢合上。我怕合上了就不會再有睜開的時候。我的腿很麻。我的頭很沉。我的身子在不停的顫抖……我體會到了瀕臨死亡的感覺。
檢票時,我站起身發覺自己在不停地搖晃。天旋地轉地搖晃。我幾欲跌趴在地上。
進車廂後,我找了個靠窗的座位坐了下來。在擱物桌上我一趴就睡着了。我已經無力再堅持。
不知過了多久,我被火車劇烈的運動振醒。我抹擦着我的臉,眼角是濕的。我雙手不安的捂着臉,生怕被別人看見。但我知道一切都逃不了,對面的陌生女人注意自己已經很久了。我投去了一絲責怪的眼神,為何要看見我的傷痛???她說她是無意的。她的眼神在向我致歉。算了,你是無法了解我的傷痛的。誰也不可以!我默默地想着。
在洗手間,面對着鏡子我在驚恐。鏡中的是我嗎???頭髮零亂。額面通紅。眼裡充滿血絲。眼角有淚跡。嘴唇發紫。鬍子稀稀梳梳胡亂地擺在下巴……我在被歲月無情地吞噬。我有些惶恐,但無能為力。既然自己選擇了這樣漂泊的生活,又怎能去逃避呢?何況自己喜歡這樣的生活!
回到座位,我抬眼時發現對面的她在靜靜看着自己。我掃過她的眼帘,她又不安地避開了。我沒有在意。
對面的她喜歡把臉貼在窗邊,然後往窗外無盡地看。偶爾會合上眼,但不是在睡覺,而是在思索,或是在逃避些什麼。當她發現我在看她時,又會不經意的合上眼。她是憂鬱的女人,有種內心深層的憂鬱。她有一種脫俗的美。她會讓人憐惜。她和我一樣,是有傷痛的人。
我靜靜的望着窗外,發現車旁的景物是如此的殘缺。但我知道那是種美。殘缺的就是美。
車上是喧譁的。幾個一夥在各自地談論着。談論者是不停的,喋喋不休。我和對面的她,是被彼此孤立的。她是憂鬱的女人,我是頹敗的男人。她擁有淡淡的憂傷,我擁有淡淡的哀愁。她沉默着,我也無言。我們只是偶爾傾聽旁人的談話,有趣時嘴角都會有一絲淡淡的笑意。嘴唇微微的動,但不插話。只是聆聽,或根本不聆聽。我和她喜歡沉默。偶爾我會看她,偶爾她也會看我,但當目光相遇時又都彼此避開。我和她不願讓對方看清自己真實的內心。但我知道我騙不了自己,也騙不了對方,我喜歡上了她。只因為她是陌生的,憂鬱的。我隱藏了一些,不願暴露,是怕觸傷對方。但我心裡一直在傷痛着。我在無言中我默默地愛着她。
車已經過了保定站。我有很多的失落,感覺像失去地心。而對面的她,憂傷更加具體。
快速列車讓我感到暈眩。我累了,但我不願閉上眼。我很大膽地在注視着她,希望把對方刻入有生記憶的腦海中。我心裡在珍惜,在挽留,在把握,可事實我什麼都做不了。我等待的只有時間漸漸把我們分離。我望着她,她望着我,我心裡確確實實在痛。我想多了解她些,不想下車後,一切淡然無存。但我知道有些事了解要比不了解美好的多。了解的越多,就會傷害的越深。痛的更痛!做到徹底不了解是最大的美好。有種不了解的美叫感覺。
車已經漸漸地慢了下來,在接近北京西站。我驚恐地望着她,想說些什麼,又無言了。我明白,下車後,我什麼也不是。在她的生命中,我只不過是她的一個陌生人。走在大街上誰也不會在意的流浪者。我們不曾認識,一切又都歸於各自的世界。我們只是過客。就算認識了,註定還是要分離。
到站了,我起身離開了座。我有萬分的捨不得的理由,卻沒有一分留戀的理由。陌生的她還坐在座位上,我很想再看她幾眼,但我沒有。我怕再看到她的憂傷,還有從她的眼裡看到自己的眼淚。
出站前我瘋狂的在尋覓着她的身影,然而我再也沒有看到她。我知道我不能再堅持這種擁有。我愛她,但她永遠也不屬於我的。有種愛叫擦肩而過。有種愛叫不能擁有。還有一種愛叫無奈。我明白。
這個世界很大,然而,有緣的人,卻能見到;
這個世界很小,然而,有些想要再見的人,卻一輩子也見不到。
出站後,我發覺天一直在下着雨。我沉重的走入雨中,任憑雨水把自己的記憶沖刷。可雨水除了能傷透我的心,根本就沖刷不掉我任何一絲在我腦中的記憶。我的臉很濕,我不知道有多少的淚水在上面。無所謂,至少這樣能夠好受些。我抬頭望着昏黑的天空,有雨滴刺痛我的眼。
站在繁華的大街上,我久久地呆立着。這又是個新的陌生的城市。有很多陌生的人屬於這裡,而我卻不屬於。我知道任何地方都不屬於我的,任何人也都不被我擁有。我是無能為力去有擁有些什麼的。我是漂泊者。我除了自由,我一無所有。 在這個世界上,我錯過的太多;在這個世界上,我其實不曾被人好好愛過。
我迷惘地望着前方,又要漂向何方?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