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則加拿大地方法規和一匹馬的新聞，讓我想到幾年前一場發生在多倫多華人社區的平權抗爭： 一個意大利後裔的的多倫多律師，投訴他的華裔加拿大人鄰居，理由是：華裔鄰居的廚房，通氣窗戶正對着他家院子。廚房飄出來做中國飯菜時的味道氣味，我們說是香味，他偏說難以忍受的難聞，“污染了他高貴的鼻子”。 加拿大平權會（CCNC，Chinese Canadian National Council）出面反擊，將抗議活動稱之為爭取華裔加拿大人在自己的家做自己飯菜的權力。 不過，雖說加拿大是私有制為基礎的資本主義國家，私人領地私人財產，時常是非常神聖不可侵犯的。最常見的一個例子是，在大街小巷看到的不許停車的牌子，給出的理由就是“私人財產，請勿停車。”

但加拿大同時又有多如牛毛的大小法律法規，特別是小鎮小城事無巨細的附例（By-law），還真是管天管地管你的吃喝拉撒睡，哪怕是在你自己的私人地盤上，也完全可能，根本不是我們頭腦中想象的那般，在所謂民主自由的西方國家，在自己的家，在你的私人地盤，你就可以為所欲為的。

以前筆者聊過多倫多的晾衣繩，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自己的後院，自家的陽台，不就是掛根繩子晾衣麼，居然都有法律管着。說不準，這個狀告華裔鄰居的意大利裔律師，從他厚厚磚頭一般的法律條規匯編中，還真是找得出個法律依據出來，來阻止鄰居“不良氣味”的飄移過界呢。 所以，安省的一個小鎮Caledon，有人給鎮政府投訴，說自己家的鄰居，違反小鎮不許在居民生活區私自飼養家畜（livestock）的附例法規，鄰居在她家自家後院養了一匹馬。投訴的理由，和那隻意大利人後裔高貴的鼻子如出一轍，那匹馬的牲畜氣味，飄洋過海，到隔鄰隔壁哪兒，就成了難以忍受的惡臭。 鎮政府於是拿着納稅人的錢，給納稅人辦事，查了查某年某月通過的小鎮自己的法規附例，確實有一條不許在居民區飼養家畜的附例，依法立案，並派人去事發當地，實地調查。 這是一匹叫愛美麗（Emily）袖珍小馬，可再小再袖珍，畢竟依舊還是一匹馬不是？藏不住也躲不過去，小鎮官員輕車簡架，走訪事主鄰居，馬上就查清事實，鄰居家的確養着一匹矮種小馬。一張公事公辦的傳票，立馬發給馬的主人：你已經違反本小鎮法規附例第XX條款，請限期將家畜矮馬愛美麗，遷移出本鎮的居民區。

不成想，這麼一道司空見慣的小鎮政府傳票，卻惹得好多加拿大人都加進來爭議，談論這匹惹禍的小馬，原因是，這匹小馬愛美麗的主人，是一個只有三歲的孩子山姆（Sam）。

加拿大的小朋友們，從小和自己的寵物小貓大狗，同吃同住同進同出見得太多了。小男孩山姆，和他心愛的小馬愛美麗，一起長大一起玩耍，也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呀。 爭議是，這匹小馬，是家畜呢，還是寵物（pet）？結果是，法律法規一拿出來，結論沒有任何疑問，你就是再寵愛你的馬，馬匹還是不能歸為家庭寵物動物之列。

而更大更多的爭議是，這匹叫愛美麗的袖珍矮馬，還真的不僅僅是小山姆心愛的寵物玩耍夥伴，而是用他媽媽安托尼那話說，是她兒子山姆的治病良藥。 原來這位山姆小朋友，出生就患有一種相當少見的病，大腦性麻痹（cerebral palsy）。這位堅強的母親介紹說，兒子是這種少見病的病人，說話，吃飯，玩玩具，甚至連走路，都很費勁，很困難。電視上看到，這位含着眼淚的媽媽，在法庭調查時，帶着哭腔說：一般正常的孩子們，可以到處奔跑跳躍，四處遊樂戲耍，我家的兒子呢，就只有他這匹小馬了。 在親切情感傾訴之外，更重要的理由是，這匹山姆的外公專門賣來送給自己心愛小外甥山姆的愛美麗小馬，還是一種針對大腦性麻痹的特殊治療。 這可不是天底下都心疼孩子的母親，自言自語找理由，用來逃避法律禁制令的藉口，而是有山姆的兒科大夫作證，有安大略省大腦性麻痹基金會（the Ontario Cerebral Palsy Foundation）的專業建議：騎馬的確是一種輔助治療，對大腦性麻痹的患兒，騎馬時通過輕柔地活動患兒的關節，可以改善患兒的平衡性和協調性，可以增加肌肉力量。

一條小鎮子上自設自立的附例法規，真的就比一個三歲小男孩的疾病治療更重要麼？結局將會如何，是廢掉這條看似不近人情的小鎮附例，還是鎮長大人法外開恩，簽署行政命令，讓可憐的小病人山姆留下他的心愛小馬愛美麗？

真實的場景是，安省的小鎮Caledon，為一道法規和一匹小馬之間的衝突，專門組成了一個委員會，專門做了一次多方參與的公眾聽證會，原投訴人，小鎮附例的執法人員，和小馬擁有人，各自陳述各自的理由和依據，並有各大新聞媒體的追蹤採訪，公開，透明，告訴公眾事情的來龍去脈前因後果。 委員會主導的公眾聽證會在08年12月10日最後民主合議的結論是：這匹叫愛美麗的小馬，可以留下來，陪伴我們的小山姆。 世界很複雜，我們的善心，卻可以很簡單單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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