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12月1日，星期二

北加州十七道彎臨海的一棟別墅里，他收發了所有電子信件後，看了一眼Bloomberg專業訂戶的滾動新聞。最新的一條是：After Hours -- Olympiad Optics surges $7 to $21.50。不用點擊，就知道遠方電訊剛剛宣布了對Olympiad Optics的收購計劃，他站起來走到了大玻璃門邊。

門外是圓肚形石柱欄杆圍着的、邊緣自然彎曲的大露台，露台右邊凸出的彎角里放着一套露天桌椅，模擬藤蔓交織的Art Nouveau風格的鐵桌架上，托着一塊大圓玻璃。左前方三、四個石階通往細膩柔軟的沙灘。風輕浪靜、棕櫚婆娑，越過沙灘上幾隻拖着長長影子的海鷗，他的目光遙望着水天連接處被落日映得五彩流金的雲霞，若有所思。

近來他受遠方電訊公司的聘請，正參與評估併購下一家總部在新加坡的電訊公司業務。他之所以能取代摩根斯坦利的投資銀行家，與賣方進行談判，是因為他在亞洲投資界口碑甚佳。

一年前，金融風暴席捲亞洲，不少證券商和投資銀行竭盡全力減小在亞洲的風險，遠在美國的董事會明令禁止對遠東哪怕是有潛力的企業進行必要的投資。大量跨國公司的撤資，更是給當地經濟雪上加霜。因為參與跨國公司轉讓資產的評估，他的事務所首度開始在亞洲運作。他個人還通過認購債券和股份等方式直接參與了幾家科技公司的融資，初步建立起一些人脈關係。

當晚，在舊金山一家網絡設計公司工作的圖像設計師黎晨下班回家，脫下高跟兒鞋與套裙換上舒適的休閒服；打開電腦，看見一封署名Chris的陌生人的來信：

「我非常感興趣地讀了你的徵友簡介，看來你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麼，願你心想事成。我是一個專業白種人士，離婚、高5'11"、五官端正、身材勻稱、受過良好的教育、住在硅谷外圍。我愛好戲劇、音樂、藝術與運動；性格開朗、腳踏實地、敏感好靜、善於關心他人。

希望你對上面的描述感興趣，恭候你的回音。」

「從你的自述來看，真比我心想的還完美呀。我從事的美術設計，是門遺憾的藝術。往往等完稿後才發現好多地方還能更加完善，但是為時已晚。你的專業是科學還是藝術呢？」黎晨回道。

「很高興見到你的回信...你來自亞洲什麼地方？我是商業顧問。我常來往於大西洋兩岸，近來主要去亞洲幫助客戶購買或出售企業。我愛這項富有挑戰性的工作，它不僅要求專業技術、知識、同樣要有高度的社交技能；因為你與人打交道，你要了解他們所關心、需要、夢想的是什麼，很有趣。

希望知道有關你的事，是否能談談你喜歡什麼？每天都忙點什麼？期待着你的來信。」

「我來自中國，我喜愛旅行但不常有機會... 周末期間我喜歡遠足、去海灘聽浪或在月光下慢步... 但電腦圖像設計占去了不少業餘時間...

你的工作聽上去很有意思，難度一定很大吧。我不善於與人交往，我對企業金融不太熟悉，你的客戶為什麼要出賣自己的企業呢？有那麼多買賣交易夠你干的麼？」

「我剛開始結交一些亞洲的朋友...中國的文化、歷史、風俗和食物在我的心裡占有着特殊的地位。

其實就跟房屋買賣一樣，有的顧客要賣掉小的，買大的以擴展事業。在開放的國際市場中，企業的自由化和技術更新給各行各業帶來了激烈的競爭，迫使企業向海外拓展市場、以利在國際市場上站穩腳跟。一些失去競爭能力的或跟不上技術發展的大小企業有的重組結構、有的變買資產。有的收購其它公司以減少風險，有的通過出售企業獲取股票升值而帶來的短期利潤。大規模的金融風暴和快速的經濟增長都還會帶來併購熱潮。

我也喜歡在海濱散步，傾聽大海的聲音；呼吸那新鮮的、消除疲勞的海洋氣息。

希望聽見更多有關你的故事，想與你見見面，看你說話的表情、聽你的聲音，想知道你去過什麼地方，喜歡和煩惡什麼事...我要求的太多嗎？面對面交往勝過虛擬空間的鴻雁傳書，不是嗎？你願意與我見面嗎？

「好的。」

「也許我們可以找個晚上在舊金山見面，喝點什麼或晚餐？你喜歡意大利風味嗎？如果不是，你喜歡什麼樣的？請告訴我如果你想見面...什麼地方你感到自在？ 」

「如果你不介意，我們可以在Embarcadero購物中心見面。 」

「下星期四晚上見？」

「沒問題。」

1998年12月10日，星期四

上午黎晨在辦公室里有點心慌意亂，時不時地看牆壁上的鐘。出去與同事一起吃午飯，交談中時常走神兒。一個同事甚至問「黎晨，你看上去好像有什麼心事。」午飯後，回到辦公室，黎晨看到了Chris的伊妹兒：

「抱歉，碰上一些未預見到的企業問題，我臨時出差去了，沒來得及告訴你...然而，我希望能繼續我們的交往...星期一或星期二晚上(12月14日、15日)，還是在購物中心？盼望着見到你。」

「你的旅行順利嗎？這兩天都行。看來你的工作流動性大，你定吧。」

「星期一晚上，六點半或七點於購物中心？我們可以在的鬱金香雕塑下見...然後我們可以去喝茶、咖啡或別的，只要你覺得合適... 」

「那就星期一晚上七點。」

「我將穿着一件全長黑風衣，怎麼認你？盼望着見到你。」

「我也穿黑風衣。你很容易認出我的，在東方女人中我算高的了。」

「不見不散。」

1998年12月13日，星期日

黎晨在日記中寫道：

在那不知名的地方我的幻想交織着記憶的朦朧

你有高山般壯實的肩膀藍天般寬廣的心胸你的靈魂深似海洋你的理想跨越星空

霎那間的對視向我塵封的心扉吹進了一絲期待已久的春風在刻骨銘心的激情衝擊里我們一起追逐那雨後的彩虹

這個Chris，來自那個不知名的地方嗎？鬱金香，美麗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