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星月當空的黎明時分,大巴載着一車飽滿的興奮向着西方的雪山一路疾馳,轉彎時,從大大的玻窗中看見身後漫天火紅的輝煌——上天真是眷顧我們,持續兩周多零下二三十度的嚴寒給滑雪場鋪就了厚厚的雪被;而前日起又開始轉暖,今天應該是滑雪的最佳時光。與哥哥執手相依,恍惚回到北京的機場大巴上,此去經年也,真是感慨滿心!
兩小時後終於抵達了青松白雪的童話世界,不過十點,卻已熱鬧非凡了。這個巨大的天然滑雪場位於雪山南麓,大約分為三個區域——從東向西依次為高級、中級、初學區。初學區是一個大約上百平米的極緩的坡,二三十米的傳動皮帶將人送至坡頂,然後可緩緩的滑下;中級區比初學區要長十幾二十倍,坡度有急有緩,當然所謂的“急”也只是相對於初級區而言,最多不過50度而已,有類似於纜車一樣周而復始不斷傳動的吊纜、T型的扶繩從上倒掛下來,將人帶至上千米外的坡頂再滑下;高級區則是位真正熟練的滑學者準備的了,由易到難也要分為綠、藍、黑三個區,由纜車將人送上雪峰,黑區的纜車幾已伸入雲端,不時有“神仙”自雲中下凡來。哥哥的同事們一個個身輕如燕的和我倆拜拜了,只覺得足底發癢,恨不能立刻一試身手,想當年俺也是旱冰小將呢!
沒去花錢聽課就迫不及待的套進滑雪靴、登上滑雪板,於是——這輩子也從未體驗過的恐怖立刻降臨了——始料不及,我的雙腿竟然不聽使喚、身不由己的朝前滑去!眼看着面前就是一個陡坡,我腦子裡立刻一片空白,驚慌地向哥哥求救,無奈他也是只“菜鳥”,唯一不同的是他還穩穩的把扶着一根柱子。我絕望的看到他眼中的無奈;沒等回過神來,我已經猛地開始朝下俯衝,立馬聽見從自己嗓子眼裡冒出來的瘋狂尖叫,估計足以嚇死一隻耗子……幾秒鐘功夫,我就張牙舞爪的重重摔倒在雪地里,然驚魂未定我已大笑不止——身體與大地牢牢相依竟然是如此幸福!與之相比,屁股的疼痛是多麼的微不足道啊!再望黑區的雪峰,仰慕已然轉為敬畏——俺的腿好軟,還得再坐會兒才能爬得起來。好半天,才想起把自己從滑雪板上解脫下來,準備老老實實的走到初學區後再套上它們。令我驚奇的是,在我哆哆嗦嗦好容易爬起來腳踏實地的時候,哥哥居然已經從我身旁穩穩噹噹的滑下了“陡坡”,雖說姿勢不如“神仙”們瀟灑,但霎時間我對他的景仰之情已如同東海萬頃、巨浪滾滾。
在初學區折騰的最初幾小時裡,滑雪對我而言始終是折磨多過樂趣——即使是幾乎只算平地的緩坡,往上掙扎的每一步都充滿了艱辛,開始時幾乎是前進半米就要後退一米,只覺得踩着和自己等高的兩塊鋼板子,我驚天動地企圖前進的姿勢不比一隻肥胖的企鵝更優雅;而下坡的時候無法控制的速度又太快,那些飛速朝我撲來又眨眼間被拋到身後的景物讓我無法擺脫對失重的恐懼。雖然身在零下好幾度的雪地中並且只穿着普通夾克,但費勁兒又緊張的練習還是讓我一身熱汗了。如此這般的反覆練習多時,終於學會了如何剎車、轉彎,下坡時雙腿也總算不再那麼僵直,好歹可以試着一左一右的兜兜圈子了。第一次真正能夠自控停下,我開心得歡呼起來。當然其間,不知道已經摔了多少跤。
哥哥倒是一直平平穩穩的滑着,動作雖然生疏,但總是無驚也無險。快到午飯時候,他突然對我說要去T-Bar(中級區,因T型扶手而得名)試一次,令我無比驚詫兼擔心。勸說無功只有站在邊兒上守望,直到吊纜把他帶到終於望不見的坡頂……好半天過去,他突然從身後拍拍我,回頭看他很得意地沖我傻笑,“不過長一點而已,沒什麼”。我真是不懂,怎麼他永遠都能這樣平平靜靜的一鳴驚人,大概“泰山崩於前而不色變“的就是他的前世吧。
不過看他安然歸來,再一次的激起了我想要冒險的衝動。想來哥哥的心中,大概從不會有“冒險”的想法的,他決定做,就是因為他對自己有把握才做;而我更多的是雖然怕也要去冒把險——大約我的潛意識中冒險的結果都還不錯吧。無論孰是孰非,只不免有趣而已——同食茶飯羹湯,而性格卻迥異至此。
於是午飯後跟着哥哥並肩上了T-bar。人只用站直,從鋼纜上倒垂下來的T型扶手從背後分別托住我們穩穩的向坡頂滑去。大約十分鐘後難題來了:必須在鬆開T-BAR的同時順着前進的慣性左轉上坡道,否則會擋住後面上來的人;但是看時容易做時就難了,一鬆開T-BAR我根本掌握不了平衡,稀里嘩啦的摔了個人仰板翻,半天也爬不起來,害得管理員停掉纜繩來扶我。好容易站定,一望眼前綿長起伏的雪坡、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從頭皮直寒到腳尖!——天哪!他居然告訴我“不過長一點”!!!可是事到如今已經沒有退路了,哥哥轉過頭來示意我可以開始,一橫心我抱着視死如歸的壯烈往後一撐滑雪杆,立刻聽見寒風在耳畔呼嘯,心臟仿佛衝出了胸腔。好在遭遇過第一次的恐懼,這次我好歹還能控製得住自己的嗓子不要驚擾眾生;只拼命將腳尖內並,期望減低下沖的速度,祈禱別撲向那些無辜的人們和他們同歸於盡。就這樣我風馳電掣的衝到了坡底,巨大的慣性又把我推上第一次摔跤的那個陡坡——哪知只上了一半慣性竟然耗盡、瞬間的停止後我沒有絲毫辦法的倒滑下去……最後,這次冒險終於以七仰八叉的又摔了個大跟斗作為結束。不過,當心律恢復如常,我的滿腔壯烈忽然轉變為一種僥倖逃過死劫的快感,並且,總算嘗到一絲滑雪的樂趣——太刺激了!!!於是拉起哥哥“再向雪山行”。一路看那些全副武裝的小將們大顯身手,最小的不過五歲左右,甚至還有一個恐怕只有兩歲多的小妹妹,拖着爸爸伸給她的滑雪杆,好開心好開心的咯咯笑着從我們身邊滑下去,實在令我驚嘆不已!!為什麼,為什麼在這片美麗童話世界中、只有我才好似在生死線間穿梭呢?
到四點多鐘結束時,我們已經滑過很多次T-Bar了,哥哥說我比他第一次的進展要大很多;的確,當眼中一片雪白的飛速俯衝時,我已經可以感受得到空氣的清新、山林的美妙,還有速度的魅力。只是離去時,回望黑區深入雲端的雪峰,依然讓我的雙腿,悄悄的、悄悄的發軟。
後記:本來一直嚷嚷要坐纜車上到黑區峰頂去“一覽眾山小”——雖然俺不敢滑下坡,還不能再原路坐回來麼?可是哥哥堅決不准我去給他丟那個人,於是終於沒能得逞。想着密林深處的風光、想着峰頂雲霧繚繞的仙界、想着本來可以白坐那麼久一趟纜車、卻居然沒有占到的大好便宜,心疼了好久、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