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民來加拿大後,頭幾年一直在西人的工廠打工,天天跟紅脖子粗人在一起廝混,不僅學會了各種髒話粗話(dirty /coarse
language),還學會了很多粗魯下流的身體語言(body
language)。有一位叫約翰的美國芝加哥白人,他與我朝夕相處了整整一年,當之無愧的成了我英語罵人的名師。
約翰個頭不高,肥壯結實,腦袋不大,頭髮也稀,但眼睛卻很大,而且邪佞賊活,加上一撮前突的小鬍子,若往車站或大街上一站,立刻就會召來警察的跟蹤。當然,他也的確因為打架鬥毆四次被判入獄。約翰罵人不僅詞彙多,而且表情、動作和手勢極其豐富,麵包和火腿腸都能成為他罵人時的道具。他模仿傻子的樣子,能把人褲子笑掉。
有一年夏天,我一家三口和一對朋友夫妻,五個人開車去加東旅遊。路上有人無禮超車,不但不打抱歉手勢,還向窗外伸中指。我立刻還以顏色,用約翰教給我的比中指更厲害的罵人手勢向對方反擊,又用英語罵了幾句。沒想到,那廝被羞辱得哇哇大叫,前堵後截,追了我好長一段路程,直到自己的車子掉進了路旁的水溝里。
07年我受聘到國內一所名牌大學建築設計院當景觀所長。院長們也都是我的同齡人,我在下海出國的時候,他們大多還在讀研究生,要論社會經驗,他們一點優勢也沒有,所以,無論在喝酒場合還是學術會議場合,他們表面對我還算優禮有別。令我吃驚的是,有位副院長竟然在端午節前給我發了一個短信,張冠李戴地把別人的屎盆子扣在了我的頭上。儘管我一再向他說明,他發錯了短信,弄錯了對象,可他始終不肯改變,甚至還把他平時對我的嫉妒和不滿都發泄了出來。
我當時壓根就沒有想到他可能是喝高了,因為我當時也在故鄉的節日宴席上喝着,以為他是存心在找我的茬,於是,就立即給他回了一連串反唇相譏的短信。幾天過後,我在電視上看晚間新聞的時候,看到那位副院長赫然出現在本市最著名新聞頻道的畫面上,他因醉酒闖紅燈被警察逮着後還揚言讓人家下課而被拘留,學校和院裡費了老大的勁才把他保釋出來。有人傳給我一條信息,說他是被我罵的想不開。
我開始覺得不信,後來人家拿出了確鑿的證據,讓我無法抵賴。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罵人的殺傷性有多大。想來也是,我罵人本來就受過中西方的高人指點,師出“名門”,再加上我喜歡研讀塞萬提斯、馬克·吐溫和狄更斯的作品,喜看李敖的個人節目,直把罵人整成了爐火純青、登峰造極的藝術,變成了殺傷彈。中國傳統教育的弊端就是把人的自尊心培養得很敏感,而實際能力卻很低。我早就看出了這個破綻,所以罵知識分子的時候,就專攻這個命門,文弱書生哪裡能招架得住我的橫砍直刺呢?
後來從太太的書架上找到一盤《了凡四訓》光盤,再次重溫一遍十多年前看過的警世恆言。袁了凡先生認為,(時或以才智蓋人)動輒以自己的小聰明辱罵譏笑他人的人,都是些薄福之人。我仔細一想,覺得這話頗有道理。因為中國人講“吃虧是福”。你“罵”贏了別人,就意味着別人吃了虧,但卻得着了福,那“福”正是你給的。上天賜福的原理,跟保險公司和自助餐館的贏利原理是一樣的。所以,為了守住和積累自己的福份,我便不再罵人了。
博文後面經常跟着些莫名其妙的惡評,攻擊者既不留真名,也不留真址,只一味地呱噪、噴漆,正如有些小人躲在暗處嗖嗖地放着冷箭。對此情景,有時候真想故伎重演,給他一擊,讓他想忘記比想撞見都難,可我又怕他受不了刺激,尋短見跳進動物園的老虎坑獅子圈裡,麻煩人家管理員。其實,兩個人互相吹捧,五分鐘後都進天堂;兩個人互相貶低,三秒鐘後同入地獄。我們何必舍天堂而奔地獄呢?
z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