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各位朋友、读者的感谢信----艾晓明
各位朋友和读者:
你们好。谢谢关注和呼吁。9月26日星期一下午大约4点多,我和郭艳律师、唐荆陵律师一起访问他们/她们的委托人、当事人家庭,村里大约十人一队的治安巡逻分队(穿迷彩服)一直跟随着律师一行,村民见后避之不及,没有人和律师说话。村民冯秋盛母子两人被关押,律师到冯家,冯秋盛的父亲不见人影。律师继而到村民冯伟南家,这家父子两人被关押,冯伟男的母亲也不知去向。律师只好向邻居打听,正在这时一位昨天滋扰《人民日报》记者和律师的、自称“村民”的大汉前来厉声哄赶律师,几位身体粗壮大汉在一旁参与威胁,一路迷彩服由两小队合并尾随监视,还有一些骑摩托者在前面拦截。
我们过太石村部时,粗壮大汉突然抬出几桶脏水泼向我们。我和郭律师背部全被淋湿,唐律师的公文包也被浇湿。唐律师、郭律师不断给110报警,没有警察前来。
离开村部到番新公路,律师郭艳先乘摩托去找出租车,我和唐律师沿路慢行等待。唐律师继续报警,他走,身后的迷彩队走,他停,身后的迷彩队也停,前面的摩托不远处停住。
当郭律师带出租车前来时我们才知道她在途中被后面追上来的骑摩托者追打,一棍打在她腿上,她被打倒在地,接着棍子打到她头上和背上。幸亏郭律师有过专业训练,她奋力逃向人多处,上了过路的公共汽车,坐过两站后找到出租车来再接我们。
万没有想到这辆出租车在番禺沙湾大桥收费站再次被暴徒围住,一辆摩托横在车前面不让走,歹徒用钢制防暴锁打碎车前窗前玻璃,打烂右边车门玻璃,右边车门处整块玻璃掉下,扎伤了郭律师的手。我们被困车中,看着暴徒凶猛攻击束手无策,唐律师和郭律师紧紧拉住车门,所有人都在车里狂呼救命。两边的收费过道都有车过,没有警察前来,没有人出面制止。
相持一阵,幸有收费站人出来搬走摩托,出租司机不顾自身安危勉强开着破车直奔广州。
我到广州境内立即向我任教的中山大学中文系总支书记丘老师紧急呼救,丘老师迅速联络中大保卫处。我们让车直接开到了广州市公安局门口,在门口报警。中山大学保卫处处长和我系丘老师带车会同中大所在地 新港街派出所所长带的警车及时赶到,我们才下车。接报警的警察到,我们在广州市公安局越秀分局塔街派出所报案。中大保卫处的车和新港街派出所的警车分别把两位律师和我安全送回家。
到家后已接近半夜11点,先匆匆写这些,谢谢各位朋友关心、问候。
艾晓明 敬上
请求帮助 请求救援
—— 艾晓明答记者校友的一封信
XX 同学:
从9月26日下午4点多我和律师记者在太石村遭到袭击,到下午约6点在番禺沙湾大桥遭暴徒围攻,事发后已经超过36小时了,我没有听到当地公安的任何说辞,也没有任何本地或外地媒体采访此事。虽然回来后我主动给记者朋友打过电话,没有任何媒体愿意予以报导。这种集体默许、权力机关认可的对暴力保持沉默,让我感到我作为广州公民生活了11年的土地顿时变成异乡。有人说,你不能自称是某地人,直到你的一个亲人死在此地。难道我作为一个以广州为家乡的人必须自己死于暴力,才能证明我把广州当作家乡吗?我的广州、我的家乡、我的同事、我的学生,我的各界媒体朋友,我不请求你们认可我的思想观点,我请求你们对我合法生存的权利施以援手。我不愿意眼睁睁地被暴打致死,我更不愿意必须继续到太石村办案的律师朋友被暴打致死。眼看她们 /他们已经遭到暴力攻击而本地媒体拒绝关注,我每日每夜、每分钟都不得安宁。
本地媒体装聋作哑,或者强迫性地装聋作哑,与当年犹太人受迫害时全世界装聋作哑有什么区别?难道我们被袭击、被施暴围攻的事件依然不足以震撼媒体工作者的良心吗?连这样一件是非清楚的事件都不再受到关注,我认识的每一位新闻工作者、听过我的课、和我在各种课堂、讲座、培训项目中交流过、有着共同理想和追求的记者朋友,你们怎么能在我们遭受了如此暴力攻击的情况下全体不说话?我的朋友、我的校友、我的系友、我教过的学生,在我如此迫切地期待你们帮助的时候,正如我们在遭遇袭击前向警察声声求救一样,你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对我们施救?你们怎么能忍受对中央领导人不说实话?
当暴徒打碎玻璃窗,当整块已经破碎、尚未裂开的窗玻璃掉到郭艳律师手臂上,她的手臂冒出血珠时,当暴徒的钢锁挥舞而出租车无法启动时,我生平第一次经历了身陷地狱的恐惧。当你们全都保持沉默,在我们遇到的骚扰、攻击和生命威胁前保持沉默时,这种恐惧就在延续和蔓延。当我这样一位博士研究生导师、教授、妇女研究学者都难以得到生命保障时,我如何面对我的学生、维护他们/她们对人的生命权利和尊严的信念?
我在全世界的若干个犹太人集聚地参观过犹太人的历史博物馆,犹太人的纪念馆里烛光日日夜夜、永昼永夜长明不灭。在华盛顿的浩劫纪念馆,有一面瓷砖墙,上面是美国各州的孩子画的明信片,孩子们在集中营的窗口绘制了小小的花盆、天空的云、天使的翅膀、想象那些受难者能够赢得自由和平。在蒙特利尔,犹太人的缅怀室四面墙上刻着在世界各地受难者的名字,我有幸亲耳听到奥斯威辛集中营的幸存者说,请不要沉默,惟有不沉默,才能避免悲剧再次发生。在荷兰阿姆斯特丹,安妮•弗兰克的房子前每天都有长长的队列,我看见来自几大州的青年、老人和孩子,在这里体验安妮•弗兰克,一个十四岁的犹太女孩的梦想和毁灭。
那些生命因此长存,但是今天,今天我依然在暴力的威胁下,我痛心的是,这种暴力不受遏制;我身边的沉默,你们媒体的沉默,你们集体的沉默,置我于暴力的持续威胁之下。今天,我亲爱的律师朋友,尽管心有余悸,依然将要前往番禺执业的律师朋友,你们要再次经过沙湾大桥,谁来保护你们的安全?
我呼唤媒体工作者的良知,我曾经希望你们直接到太石村,听听村民的声音;但现在那里采用有组织、有预谋、有攻击目标的恐怖主义手段袭击我和律师、记者,因此,我现在不祈求这一点。我只祈求,你们想你们能够想到的各种办法,例如,假如你们在番禺公安局、沙湾派出所、沙湾大桥收费站、鱼窝头派出所、沙湾公安基地有亲人朋友的话,祈求他们/她们的良知和道德感情,祈求他们 /她们在律师今天办案路上遇到危险求救时,给予救援!我们不能承受第二次恐怖袭击,不能承受了!
艾晓明 敬上
尊敬的艾老师:
看到了网上的文章,得知您在太石村的遭遇,万分震惊。在中国的土地上,在改革开放前沿的广州地界上,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发生了这等事件。几乎可以想见,那些毫无忌惮忌张牙舞爪的人歹徒已得到怎样的授意。
一直在关注着您,虽然好久没有直接听到您的声音,但始终关注着您,关注您那些为公平和正义鼓与呼的文字,关注您为实现民主与法治而进行的行动。
艾老师,多保重。
学生
9.28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