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神巫从齐国来到郑国,他的名字叫季咸,能预知人的死生、存亡、祸福、寿天,算的年、月、旬、日,准确如神。郑国人看到他,都吓得赶紧避开。列子见了他,却羡慕得心醉神迷,回来告诉师父壶丘子说:“原先我以为先生的道术是最高深的了,现在却有更高深的了。”壶丘子说:“我教你反复推究的只是道的名相,还没有教你道的根本,你就认为已经掌握了道术了吗?只有许多雌性动物而没有雄性动物,又怎么能产卵繁殖后代呢?你用你所学到的道的名相去同世俗对抗,必定把内心的真情暴露出来了,所以就使得巫师能够给你相面。你把他带来,让他给我相相面。”
第二天,列子带着季咸来见壶丘子。季咸给壶丘子相面后,从屋里走出来对列子说:“唉!你的先生就要死了,已经没救了,活不了十几天啦!我看到他神色异常,面色如灰。”列子回到屋里,哭得泪水沾湿了衣襟,把季咸的话告诉壶丘子。壶丘子说:“方才我让他看的是象大地一样沉寂的外貌,显露出一种既不动也不止的样,他大概是看到我堵塞了生机,因此说我要死了。你再带他来一次。”
第三天,列子又带季咸来见壶丘子。季咸为壶丘子相完面从屋里出来对列子说:“你的先生遇到我真是万幸啊!他的病可以治好了。全身上下都有生气了,我看到他堵塞的生机已经活动起来了。”列子进去,又把季咸的话告诉壶丘子。壶丘子说:“方才我给他看的是象天壤一样柔和自然的外貌,名利都不能进入我的心中,而生机却从脚跟开始向上发动,这就是堵塞的生机开始活动。他大概是看到我发动了生机,因此又说我有救了。你再带他来一次。”
第四天,列子又带季咸来见壶丘子。季咸为壶丘子相完面从屋里出来对列子说:“你的先生精神恍惚不定,我没有办法给他相面,等他精神安定了,我再来给他相面。”列子进到屋里,又把季咸的话告诉壶丘子。壶丘子说:“方才我给他看的是没有一点迹象的极度虚静和谐的外貌,他大概是看到我神气平和的枢机,因此他不能给我相面。鲸鱼盘旋形成的回旋水流聚集的水域为深渊,静止的水聚集的水域为深渊,流动的水聚集的水域为深渊,涌出的泉水聚集的水域为深渊,从上往下流出的泉水聚集的水域为深渊,从侧面涌出的泉水聚集的水域为深渊,泛滥后又被壅塞的水聚集的水域为深渊,涌出后不流动的泉水聚集的水域为深渊,不同源而合流的水聚集的水域为深渊,这就是九种不同的深渊。你再带他来一次。”
第五天,列子又带季咸来见壶丘子。季咸一见壶丘子,脚跟还没站稳,就惊慌失色地拔腿就跑。壶丘子说:“追他!”列子去追他,但是没有追上,回来向壶丘子报告说:“已经没影了,跑掉了,我追不上他。”壶丘子说:“刚才我让他看的是尚未从道的本原中产生出来的样子。我虚己忘怀,随顺自然地应付他。以至于他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东西,以为我是茅草随风而倒,以为我是波浪顺水而流,所以就逃走了。”
从此之后,列子认为自己其实并没有学到什么东西,就返回家中,三年不出家门。替妻子做饭,象侍侯人一样喂猪。对任何事物都不分亲疏远近,去除雕琢,返朴归真,损弃心智,独以形体存在。在纷纭的大干世界中,保持真朴,以此终生。
(选自《列子》·Aaron 编译)
【原文】
有神巫自齐来处于郑,命曰季咸,知人死生、存亡、祸福、寿夭,期以岁、月、旬、日如神。郑人见之,皆避而走。列子见之而心醉,而归以告壶丘子,曰: “始吾以夫子之道为至矣,则又有至焉者矣。”壶子曰:“吾与汝无其文,未既 其实,而固得道与?众雌而无雄,而又奚卵焉?而以道与世抗,必信矣,夫故使人得而相汝。尝试与来,以予示之。”明日,列子与之见壶子。出而谓列子曰:“嘻!子之先生死矣,弗活矣,不可以旬数矣。吾见怪焉,见湿灰焉。”列子入,涕泣沾襟,以告壶子。壶子曰:“向吾示之以地文,罪乎不誫不止,是殆见吾杜德几也。尝又与来!”明日,又与之见壶子,出而谓列子曰:“幸矣,子之先 生遇我也,有瘳矣。灰然有生矣,吾见杜权矣。”列子入告壶子。壶子曰:“向 吾示之以天壤,名实不入,而机发于踵,此为杜权。是殆见吾善者几也。尝又与来!”明日,又与之见壶子,出而谓列子曰:“子之先生坐不斋,吾无得而相焉。试斋,将且复相之。”列子入告壶子。壶子曰:“向吾示之以太冲莫朕,是殆见吾衡气几也。鲵旋之潘为渊,止水之潘为渊,流水之潘为渊,滥水之潘为渊,沃水之潘为渊,氿水之潘为渊,雍水之潘为渊,汧水之潘为渊,肥水之潘为渊,是为九渊焉。尝又与来!”明日,又与之见壶子。立未定,自失而走。壶子曰:“追之!”列子追之而不及,反以报壶子,曰:“已灭矣,已失矣,吾不及也。” 壶子曰:“向吾示之以未始出吾宗。吾与之虚而猗移,不知其谁何,因以为茅靡, 因以为波流,故逃也。”然后列子自以为未始学而归,三年不出,为其妻爨,食豨如食人,于事无亲,雕彖复朴,块然独以其形立;忄分然而封戎,壹以是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