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受“社会主义计划经济”洗礼的我,起初对“小费”这个纯“姓资”的概念很不习惯。
记得八十年代末中国一些高级餐厅的洗手间里出现了靠“小费”维持生计的一族,在当时堪称“新生事物”。这些人承包下高档洗手间(往往夫妻搭档,夫负责男洗手间,妻主理女洗手间),他们既要清理卫生,又要购买日常消耗品和工具(诸如香皂、毛巾、卫生纸和扫把、拖把等等),所有支出和收入全靠客人的小费。
那时去趟洗手间真有做一次“上帝”的感觉,方便完裤子还没提好,冷热适中的洗手水已经为你打开,你洗着手后面有人用毛刷为你扫扫肩膀(可能有人头皮屑太多),手刚洗完,香喷喷的毛巾就递了过来,在你擦手的工夫,又有人蹲下擦你的皮鞋……,服务从头到脚、无微不至。洗手台上放个竹编小篮,放着几张五元、十元的大票做示范,显然对你是一种无声的要求。
我当时特烦这些人,有时朋友聚在一起,啤酒灌起来没完,跑洗手间似穿梭,一次次不厌其烦地程序般服务,给大家造成了不小的心理负担。虽然付不付小费属自愿,但这种获取小费的方式太有些“初级阶段”了。
出国以后,在日常生活中对小费的认识也逐渐上升了、理性了,懂得了那是对于别人服务的尊重和认可,也明白了服务业的从业人员小费是其总收入的重要组成,付小费是一种文明的行为(接受恶劣服务除外),虽然本人接受小费的机会大大地小于付出小费,但仅有几次接受小费的故事却让我久久难忘。
几年前我曾干过一段周末送晨报的活,这可是一份辛苦差事,因为正赶上隆冬腊月。那时候,每到周末凌晨四五点钟我就要爬起来,外面漆黑一片,冰天雪地,开车赶到指定地点取了一百多份Toronto Sun,躲在一座大楼的屋檐下,把报分装在一个个塑料袋里,搬到车内,然后在居民小区内按订户一家家送。
多伦多的冬天,每周都有大雪降临,在大雪天送出的每一份报都要付出巨大的艰辛:首先,车行驶在雪地里是寸步难行,因为居民区在周末凌晨还不会有铲雪车铲雪;其次,要赶时间,按规定要在八点钟天亮前将所有报纸送完;第三,规定要把报纸放到订户的报箱内,所以从汽车到订户House之间要跋涉一段齐膝盖的积雪。一百多份报纸送完,我已经大汗淋漓、精疲力竭了。
那年圣诞节前夕,清晨,寂静的街道还沉睡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只有家家装饰在房上的串串彩灯眨着眼睛,我小跑着挨家送报,只听到自己咯吱咯吱的踩雪声。当来到一家订户的报箱前,我发现上面粘着一个信封,上面写着“给送报员”,我拿了信封放下报纸回到车内,打开了信封,一张精致的圣诞贺卡,里面挟着五块钱,记得当时只感到一股暖流袭来,这五块钱真是沉甸甸的,我只有在心里说声“谢谢!”虽然我始终没有与这位订户彼此会面。
就是同一天,当我即将完成早上的送报工作,红日初升,朝霞满天,远远看到我的最后一个订户的门外站着一位老太太,我走上前时,她接过报纸,塞在我手里五元钱,说声“Merry Christmas!”
小费有时包含着比金钱更为珍贵的东西,与人与己都是这样。
(世界日报 李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