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封信

万事开头难

国内朋友想不通，在国外打体力工，还有什么必要继续呆下去？仅就打体力工本身而言，我也不认为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但打体力工和是否回国，以及在国外到底好还是不好，不能简单直接地联系起来。

我无意干涉别人的生活，但我们可以探讨，为什么会发生这种现象？这是一个又宏观又微观的问题，实在超乎我的智力能达到的程度。既然这个问题不断被提出来，我也就不惴冒昧，斗胆在这里献丑了。

在国外打体力工也不愿意回国，我们应当从国内生活和国外生活两个方面来思考。显然，我们不愿意做体力工，如果回国，也许不至于做体力工。那末，有人选择了国外的体力工，是欣赏生活，还是迫于无奈？我想，应该两者都有。但仅仅这么解释，远没有把问题说清楚，因为我们必须考虑到社会大环境。请容许我把我们讨论的问题具体一些：一个在中国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在加拿大做体力工作，是否有做人的尊严，是否有生活乐趣，是否有生活保障，能否看到生活的希望？

谈到尊严，立刻会想到歧视。我们在国内是歧视人的人，“某某真差劲，农民！”这样的话，自然地从我们嘴里吐出来；我们在国内又常常是被歧视的人。在这样的社会中生活，你如何体会你自己的尊严？

中国的学历不被真正承认，要求新移民有加拿大工作经验，这是常常能听到的抱怨加拿大歧视新移民的典型例子。实际上，这里的说的“新移民”是刚刚到加拿大还没有找到工作的人。然而，我们中间这么多找到专业或者非专业工作，已经在加拿大工作生活了几年的新移民朋友们，回头想想自己的经历，常常认同加拿大人的做法，并不觉得这种要求太过分。其实，要求“加拿大经验”，往往是雇主的托词，他不愿意雇你的真正原因，其实并没有说出来。我们注意到，来自深圳等改革开放前沿城市的人，有外资企业工作经验的人，找工作的过程都比较顺利。因为他们的“加拿大经验”早已在中国演练过了。

一个普通人，尽管没有权势，不富有，用英语表达不了细腻的感情，在加拿大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比如法律、医疗、教育、就业等等，不用求人，不用贿赂，不用特权就可以享受与其他人同样的待遇，从中你会真正感受到做人的尊严！ 我们移民来到加拿大，是我们自己选择了这个社会。这虽然是以欧洲白人文化为主的社会形态，它更是人类文明发展的成果，是全人类的财富。就像中国古代四大发明被全世界所接受一样。但是，意识形态领域的财富，接受起来就会有一个“民族尊严”之说。还记得我在第九封信中说过的：“无论一个国家、或是一个民族、或是一个人，如果要跻身比自己更进步的一个层次，就不得不承受经济、文化、心理等等的痛苦考验。”

美国人认为美国是熔炉，将各民族人民熔炼成一个新的民族；加拿大人认为加拿大是一个沙拉拼盘，各民族和睦相处，而又保持自己的本色。无论如何解释，对于人类文明的追求，则是一致的。来自世界各地，包括中国大陆的移民，用自己的脚投了加拿大一票。

尊严，简而言之就是尊重与被尊重。我们尊重并接受加拿大的社会制度和价值观念，通过诚实劳动获得加拿大社会的承认和尊重。我理解，就是我们的尊严所在！ 负面的情况是，移民们特别是有色人种，无论在加拿大事业多么辉煌，因为语言、肤色等原因，并不觉得自己已经融入主流社会，抱怨白人并没有真正接纳他们，好像热脸贴到冷屁股上。

我认为：其一、不同族裔、群体的相互排斥甚至敌意，就像人体器官移植后的排异反应一样，是非常自然的，到处存在。互联网上北京人和上海人之间互相无聊攻击也是一例；其二、加拿大社会是人的社会，对这个社会的期待，应当且必须有一个限度。比方说，最公平的商店，可以做到对顾客一视同仁，一样的礼遇、一样的价格。但是如果你要求一样的礼遇之外，对较穷的人应当便宜一点，这样的商店是根本不可能存在的。所以，我前面所说“不得不承受经济、文化、心理等等的痛苦考验”也包括不得不承受加拿大社会一些负面的东西。

在国内当然能享受到生活乐趣，那是自己的文化！但同时奢靡的空气，迫使你变换玩法，寻找快乐，进而追求更多享乐。人们讲究等级、地位……有钱就能出人头地，他的价值就大些，生活乐趣似乎更多。追逐金钱奔波不息，行贿受贿，享受陪侍服务，腐败根植于每个人的心灵，享乐建立在别人尊严的丧失之上！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加拿大社会的竞争机制，训练人们不得不努力工作，才能得到较好的生活。社会福利机制，虽然养了懒人，但保证了生活的底线，没有工作也不会饿死，没有钱也能享受同有钱人一样的医疗服务。孩子、成年人和老人的基本生活是有保障的。社会机制相当公平，所以社会稳定；不必为了吃饭铤而走险，所以犯罪率低。

绝大多数新移民通过刻苦努力，在短短几年时间里，从进入社会，到小康，找到了自己的新生活。生活的观念、形式、内容发生了巨大和深刻的变化。可以说，出国后，人生又重新走了一遍，机遇、挑战、努力，所有这些年轻人所必需经历的事情一下子又摆在眼前了，兴奋地面对她，还是畏惧地逃避她？同样的境遇面前，有人看到希望，有人看到绝望。

于是，又引出另外一个热门话题，什么人应该出国？ 必须承认人群的个体之间有着巨大差异。智商、情商、健康状况等等一系列因素影响人生的路。

移民身份进入加拿大，可以说是太容易了。但凡是个大学毕业生，甚至不能用英语最基本会话的人也都来了。对比一下通过考TOEFL出国留学的人，他们出国前，背单词“把苦胆都背出来了”。在英语程度和读书能力上，移民们差得太远了。新移民法将于二零零二年六月二十八日开始实施，新法对语言能力的要求大为提高。福兮？祸兮？诸君自有高见。

出国就是重新洗牌。大家一同回到起跑线后，各人有自己的优势，也都有自己的劣势。

在国外生活过几年的人，对新来的人叫苦，是很不以为为然的。你可以选择回去，没人请你来。如果下不了吃苦的功夫，又没有果断的判断能力，没有自己闯一条路的勇气，还是呆在现成的环境更容易一些。就象冲浪运动，有这样能力的人才能参加，享受惊险、刺激与胜利。冷静一下，看看自己是否真有这样的能力驾驭自己，开始新生活。

同时，我钦佩不愿意来加拿大，在国内开出自己天地的人；我羡慕在国内自得其乐，能够使追求与享乐并存的人。就好像不玩冲浪，可以爬山，不愿意爬山，可以旅游。绝不是每个人都要用冲浪去证明自己的能力。

我问朋友们，你们做国内时过得怎么样？又为什么出国呢？ 各种各样的回答有：国内污染太严重了、孩子读书太苦了、想出国读书、希望出国看看、不甘心一辈子过得太平淡……这都不是非出国不可的理由，我也没有看到在国内走投无路，无法生存的人办移民出国。甚至大多数偷渡的人，在家乡的生活也都不错。这是因为我们的中国，真正有了长足的进步。每一个理由，都导致一些人出国来。同样，在国外留下，没有回国的人，也都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也同样没有那条理由说非留在国外不可。

---------------------------------

五月十七日，我发了一个简短的邮件，邀请大家聊聊天，请求大家提供素材，包括买房、租房、工作情况。我收到了近百封回信和电话。我安排在周末和朋友见面，晚上抽一点时间打电话，到今天一共与不到十个家庭见面和电话聊天。感谢朋友们鼎力相助，请原谅我不能很快回复您，我会在今后逐渐与您联系。请大家多提供素材，并对我的文章多多批评、指教。

我的E-mail wangyouxin@hotmail.com 万分感谢

您的朋友 王又辛 二零零二年六月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