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些来自中国的人多多少少会因我们的过去而对现今在美国的生活感到一些困惑。Made in China,超级商场,廉价店里充满着中国制造的廉价货品,美国人也多多少少的从这些货品中看到了贫穷而又巨大的中国在成长。中国在他们眼里是中国菜,China town,矮矮的黄黑色皮肤的说着稀奇古怪语言的亚洲人,一个遥远的神秘的原始国度。而中国对我们这些人来讲,她曾经是我们的全部世界,我们在那里生,在那里长,在那里受到了很好的教育,从而了解了世界,赤手空拳地来到这个对我们同样陌生的国度。我们努力的学习着,适应着,企图了解融入这个新的世界。但很快几乎所有的人都放弃了这种努力,活是可以活下去的,但感觉上的认同是艰难的。很多曾经在离开祖国时发誓不再回去的人也产生了困惑,原来文化的力量是这样的巨大。对祖国的怀恋也就一天强似一天的莹绕于午夜梦回之时了。
我们该怎么办?回去?祖国依然贫穷、落后,社会系统不健全,回去又能做什么呢,可能又是一生的荒废,于国于己都没有什么好处。留下?那就是一生为他人做嫁衣裳,生活在东西社会、东西文化这个巨大的夹逢中,人为财死地活着。这个地位真的很尴尬,突然产生了一个问题,我们为什么来到美国?
美国是个奇迹式的国家,飞机、汽车、计算机、。。。几乎所有的现代科学技术都发生发展于此,它带有很传奇的色彩,好莱坞又为它增添了一层浪漫,于是美国便以一个人间天堂的模样进入了我们的脑海。有首歌唱道: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我们正是向往着这精彩踏上了这块土地,企盼着人间奇迹发生在我们眼前,那时真的不懂什么叫无奈。于是我们来了,带着颗充满热望的心来了。十年便在转眼间过去,我们站住了,找到了我们可以生存的那点空间,同时,我们也得到了一个真理,人间永远只能是人间,无论它是天堂式的还是地狱式的。
困惑是在我们站住了以后发生的,原来我们依然没有天空。经历了种种痛苦,我们用青春的十年换来的只是一个Job,可这早在十年前我们就有了。而我们又失掉了什么?母亲从六十岁变成了七十岁,父亲从黑发变成了白发,这十年你对他们是空白,他们对你也同样,而且或许将是从那时至永远的空白。中国的话有的听不懂了,中国的事有的看不明白了,中国的笑话儿有的笑不出来了,中国真的陌生了,回国时我们不再是主人,我们是客人,人们笑盈盈的问,什么时候回去,你说,下星期。美国呢,那是家吗?初次见面,美国人会问,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走?你说,我会留下,他会说,欢迎或Ok。
这时你知道你只剩下了你自己,没有了在你跑的满头是汗时,一个陌生的老大妈递过来的一张手纸,擦擦汗,瞧这闺女跑的,大热天儿的,着什么急。没有了,你只有你自己,找块手纸擦擦汗,然后对着这个似乎永远走不近的世界笑着,它也同样朝你笑着。一个笑话儿,老公回家对老婆说,明天上班我们要去打棒球,老婆表示怀疑地问,真的吗,老公说,当然,给我准备好运动衣,老婆说,咱没棒球服啊,再说你会打吗?老公说,到时再说。第二天老公穿着运动服上班去了,晚上回来对老婆说,搞错了,是去看球,老婆笑着问,别人乐你了吗?老公说,他们没注意。大约能体会到我们是怎样朝着这世界笑的吧,不是发自内心的,而是常常尴尬的笑。
终于忍不住了,我们回国了,自己的国家,自己的天地。又看见了那不太明的天,又看见了拥挤嘈杂的人群,没有了厌倦,只有亲切,好久没有看到这么多人,看到这么多漂亮的中国人了。爱国总被说成一种情操,一种牺牲,其实不是,这是一种精神上的需求与寄托。兴奋了没多久,矛盾出现了。老婆孩子嚷着回美国,走错路的感觉又搅扰着你。背离潮流走的路是艰难的,没有人不患得患失。谁错了?谁也没有错。其实有人嫉你妒你,才说明了这里是个战场。在美国是生活单纯,没有人认为你值得嫉妒,因为你不是对手。美国人间的撕杀与卑劣是不在中国人之下的。
我们一直在寻找战场,渴望着用武之地,渴望着看到精彩创造艳丽,但又不免有些叶公好龙的模样。于是我们面对一天天增多的矛盾,退却了,抱怨着,再一次的离开了祖国,回到了那个众所归至的天堂乐园。天堂也有天堂的烦恼。我们就这样一天天的老了下去,在一个陌生的国度,陌生地过了一辈子。死的时候,有人问,你是美国人?你会说,不是,我是中国人,人又问,那为什么不回中国?你说,唉!
有首歌又唱道:你是我远离你时永远的回程票,你是我靠近你时开着的一扇门。票买了,门开着,走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