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螃蟹惹的祸 |
送交者: 凡凡 2003年10月06日19:58:53 于 [加国移民] 发送悄悄话 |
在超市海鲜部,我盯着养在大水缸里的温哥华螃蟹发呆了半天,我想起了上海的大闸蟹。又到蟹肥膏黄时,我已经有三年与大闸蟹绝缘了。 我想到了朋友苏明,他屡次跟我吹过捉螃蟹的趣味及吃螃蟹的快感。他两年前来温哥华时极度苦闷,后据说在捉螃蟹中找到了生活的真谛,从此奋发图强。 苏明揣着他的捉螃蟹license兴冲冲地来了,他要给我上一堂扎扎实实的捉螃蟹知识课。 苏明是那种说话让你笑疼肚子脸上却一本正经的人。“凡凡要跟我去捉螃蟹必须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否则后果自负。” 我哪敢怠慢,认认真真地做了笔记。苏明有点得意忘形了,罗里罗嗦地讲了一个小时。 真是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我细细说于你听: 钓鱼捉蟹有海水淡水之分,苏明的捉螃蟹许可证是个年证,属海钓范畴,他化了22.47 加币,在任何渔具店都有售,并有免费取阅的规章制度小册子。倘若非加拿大居民,一个年证差不多要贵五倍。出具许可证的机构是加拿大渔业海洋部(Fisheries and Oceans Canada),他的证只能捉蟹,不能钓鱼。我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英文及法文就没了耐心,大致规定捕捉的期间必须是每年的四月一日至立年的三月三十一日。其他一些特定的水域还有特定的时间期限。我是个急性子,单刀直入奔我最关心的话题:可捉几只?大小如何? “一张证一天只允许捉四只公蟹,每只必须等于或大于16.50cm” “我去捉蟹还得带着尺子?测量的时候看花了眼怎么办?” “凡凡就爱胡搅蛮缠!这套规章制度专门对付你这种人!捉蟹的地方有标尺,一毫米都不能少!” “少了一毫米怎么办?”我打破沙锅问到底。 “抓你!”苏明的手在空间挥舞了一下,做了个抓人的动作。“嘿嘿!轻则罚款,重则坐牢。” 我知道他又在吓唬我,但心里暗暗思忖:在这个以保护动物出名的国家里,人们为钓鱼捉蟹吃官司也不是没有可能的。“还有一些commen sense,不属于规章制度,却是捉蟹者们共同默认的准则。所谓捉蟹游戏规则。” “凡凡太emotional,尤其要注意捉到蟹的时候不能大呼小叫。尽量保持镇定沉默,若无其事,对别人的蟹笼不要东张西望。这样别人也不会盯着你看,让你体会被监视的感觉。” “我晚上去捉蟹,便衣也该下班了吧?”我知道苏明的话里含话。 “曾听说有人捉蟹违章被举报罚款上万的。” “我们又不干偷鸡摸狗的事,怕什么?”我抗议道。 这一刻的大家的神情严肃起来,我感觉自己是要加入一个行动组织,敌后武工队什么的。 最后商定,晚九点出发,捉蟹地点是北温狮门大桥边的某个公园,由苏明开车引路。 女儿嚷嚷着也要去,那可不行,苏明还怕我叽叽喳喳,七岁小丫头的嘴我可封不上。我让她欢天喜地的去了朋友家sleep over。 苏明打电话来,吩咐我去买鸡,说给我上螃蟹课的时候忘了讲述关于捉蟹的诱饵一章了,于是电话里又叮咛了一番。螃蟹的嗅觉和视觉系统异常发达,在海里,白色的鸡会有反光,螃蟹凭着鸡的香味和颜色的刺激会迅速寻来。当然,用三文鱼也可以,只是比鸡贵。我提出要不要给鸡肉涂抹点麻油,令鸡肉的味道在海里清香四溢,吸引所有的蟹。 “凡凡啊,你真逗!大统华超市的鸡我还嫌贵呢,那是给人吃的上等鸡!你还上麻油,一小瓶至少两块多,比鸡还贵,。Kingsway路上有一家大江超市,有专门的杂鸡售,五六毛钱一磅,合适!” 连我自己也嘲笑起自己文人的迂腐了,通通听苏明的吧,没错! 八点半,苏明赶到了我家,仔细检查了临行的一切装备:大蟹笼一个,小蟹笼一个,手电筒,水桶,绳子,报纸若干等。 我知道温哥华冬日的深夜寒风刺骨,尤其在海边。再浪漫的情怀在严冬的凛冽下也会退缩。我翻箱倒柜找出了羽绒衣,滑雪裤。带上了手套,帽子,围巾,整装待发。 “太夸张了,凡凡!你这架式是要我带你去seymour山上滑雪了!” 我不管那么多,反正我不想被海风冻成冰棍。带东西宁多勿少,女人出门前的通病。 今天温哥华的夜色出奇的爽朗,连日的阴雨弥漫成就的一阵薄薄的水雾飘荡在城市的上空,你能呼吸到湿湿的树叶的味道。苏明说阴雨连绵的日子才是捉蟹的好时光,只是苦了捉蟹人。我喜欢这样的夜晚,圆圆的月儿挂在天际,远处的雪山借月光勾画出清晰的轮廓,滑雪道上的灯光闪着迷人的光芒。 平日的Kingsway是我认为的全温哥华最丑陋的一条路,稀稀拉拉的几棵树点缀在参差不奇的平庸建筑群里,车流密集,道路曲折。但今晚的月光是那么柔和,静静地洒下来,Kingsway被映得光亮剔透,在我们的车前铺展开来-我的心情出奇的好。 过狮门大桥之后七转八转,来到了西温的捉蟹据点。Seven-Eleven还在营业,我冲进去买了热气腾腾的咖啡。苏明把我们的捉蟹设备卸载下车,我们一行三人,包括苏明的一个朋友,怀揣两张捉蟹证,雄赳赳气昂昂地开赴海港甲板,准备占据有利地形。 这真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温哥华的魅力静静地散发在这依山傍海的氛围中了。海的对面是Stanley Park,茂密的树林在黑夜中独眺风景,英姿飒爽。我正陶醉其中,苏明指着洗蟹的台子发表了他的高见: “凡凡,你看看这个洗刷台,够专业!抓了蟹啊,鱼啊的,在这清理,软管高压水龙头,标尺,一一齐备。在上海,这个地方嘛,肯定会开出几个馄饨滩来,供人消夜。蟹捉累了,来碗热气腾腾的馄饨,生活真是一片美好!” 何尝不是!只是若在上海,就凭这个地方,有这么多的椅子散落着,海风吹,海浪涌,月光婆娑,树影摇曳,早被情人抢滩了,哪轮得着捉蟹的!或者栏起围墙守门票了。 说话的当儿,我们开始着手在蟹笼里勾鸡肉。大蟹笼方方正正,一扇门,蟹能钻进去,却出不来。小蟹笼由三片分散的铝合金网板组成,放到海里是平面的,蟹爬上去后,绳子一收,还原成笼子,蟹就成了囊中之物,瓮中之鳖。蟹笼极有讲究,苏明的是从Canadian Tire买来的,不算上品。自己专门打做的蟹笼才好使,可惜苏明没这个手艺。 两个蟹笼已各赴己命,被抛到海里去了,绳子系在岸边。我们需要等待,等待蟹的贪婪,等待它们愚蠢的命赴黄泉。我开始观察周围的人们,钓鱼捉蟹的人真是不少,老少皆有,安安静静,正如苏明说的那样,互相心照不宣。但我还是禁不住的好奇,总抑制不住兴奋之情。尤其是隔壁那几个Teenagers,钓起来一条巨大无比的鱼,我实在忍不住,上前去问: “What fish?" "Shark!" 天哪!我是孤陋寡闻,生平就没经历几次钓鱼场面,主要是没耐心,屁股上抹油,坐不住。但我知道这么大的鱼需要溜杆,得沿着海岸顺着鱼跑,把鱼溜得精疲力尽,才能收勾。 “凡凡,你凑别人什么热闹?收蟹笼了,快过来!” 苏明说每隔十五分钟就收一下笼子,否则蟹吃饱了后就跑掉了。大笼子可以放的时间长点儿,蟹横竖跑不出去。小笼子一定得按时收,我们的鸡肉有限,不能上演竹篮大水一场空的悲剧。 我不会抛笼子,但收胜利果实的美差绝不落后。苏明又跟我嘀咕收笼的诀窍,速度要快,干脆利落,把蟹一网打尽。 我的表现不错。当那蟹笼离开海面的一刹那,我看到了匍匐在蟹笼里大大小小的蟹有一堆。我尽量摒住呼吸,不让自己喊出声来,那一刻的成功快感今生难忘。 我装作若无其事,仿佛是个老手。心在扑通扑通跳。苏明动作麻利,一看尺寸,就把三个不符合规格的扔回了海里。余下的还有三个,硕大无比,不用量,我也知道它们的尺寸在超市里都属于大螃蟹类的,价钱比普通的贵。 “不好!有个母的!” 我仔细观察了片刻,苏明的判断确实没错。鱼是公的还是母的我分不清楚,但蟹的公母之分我清清楚楚。从小在上海吃大闸蟹,我和弟弟每次都为抢吃母蟹反目。 “放回去吗?”我对苏明说话时已有点底气不足。那一瞬间,我见到了上海的家,见到了妈妈端上来的刚从锅里蒸出来的大闸蟹,浑身通红,八只脚上系着麻绳,我闻到了蟹黄的香味。 “凡凡,你看?-如此喜欢,就留下吧,干坏事就干这一回!” 母蟹趴在那儿,一动不动,两眼仿佛闪着盅惑的光芒,似乎在质问我:你敢抓我吗? 我想起自己平日的奉公守法,爱护动物,珍惜地球。偶尔因口腹之欲犯一次小错误,应得到原谅。 “好!就这一次!” 苏明用沾了海水的报纸把那个母蟹包了起来,胡乱地塞入了口袋。他的神色有点紧张,迅速地扫描了四周,确定没人注意我们,说了一个字:撤! 我总觉得有人在跟踪着。甲板是木制的,结结实实。我们三人走在上面,我感觉走在了capilano的铁索悬桥上,晃得很。 “Excuse me, please show me your license." 狼真的来了,来得真是时候,夜十一点。 余下的事情不用我交代,你也可以想象。我们的卑劣勾当在月光下层层剥离,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我想起了苏明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他在空中挥舞的那只手,那遥远的蟹黄的香气,飘过来,飘过来...... 罚款三百加币,合人民币差不多一千五百元,为一个母蟹。这是一个惨痛的教训,是我今生买过的最昂贵的蟹,只拥有了那么几分钟。 每次去超市,走到海鲜部时,我都不敢正眼去瞧水缸里的螃蟹们。它们生活在自由的国度,它们有螃蟹的尊严。 老老实实做人,无论在地球的哪个角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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