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四喜,“他乡遇故知”为其一;如果这个“他乡”远出中国的地面,这位“故知”又竟一别四十一年未通音讯,那么,这个“喜”,则为大喜。
艰难地将时差调整过来,正琢磨着怎么解读面前的多伦多,大喜来了。
1968年,我与另外10位同学在下乡插队所在地建起了一个青年点,开始了一段冷暖自知的人生岁月。若干年后,在不同的场合,我陆续见到了这些当年 “在一个锅里搅马勺”的知青战友,免不了一声叹息感慨唏嘘殷勤问候互道珍重;只有两位始终未能见面,一位因病去世,一位音信皆无,是为憾事。又过了若干年,终于得到了信息,音信皆无的有了信息——这位同学早已远赴加拿大学习工作生活。那么遥远那么广大那么陌生的加拿大,竟让我燃起了希望,我觉得有一天会见到他——因为我的女儿在那里。
1968年走出校门,走向社会,四十多年了,在茫茫人海之中穿梭横渡,真可谓交人无数阅人无数,回过头去,能记起的人并不是很多,想再见上一面的也并不是很多,但,只有两类人除外,一是在学校时的同窗校友,二是在农村时的知青战友。那两个时代仿佛有超强大的磁场,牢牢地吸住我心底的记忆,任思绪随时穿越游弋翱翔。依光华——就是在漫长的四十余年的时光里让我不断想起却音信皆无的名字,这个名字的后面,站着一位一米八多的大个子,身上散发着青春的气息,脸上永远是憨憨的微笑。依光华是20中的,是跟随着姐姐来到我们班并随我们班下乡插队(那时这样的事比比皆是毫不奇怪),并与我分到了一个青年点,于是,在一块田地里一座屋檐下一个土炕上,度过了一段我们俩共有的时光。当时,我是点长,负责协调青年点里的公共事项,如挑水,做饭,打柴,种菜......
当许许多多琐碎的不能用工分计算的家务劳动摆在大家面前时,每位青年点成员行为表现的天平摆动是不一样的,反映到我的心里并留下印象再经岁月冲刷形成记忆,而记忆里的依光华则是那种诚实厚道不计得失正直善良乐于助人的类型,是我在青年点里开展工作最可依靠的骨干力量。不用说,依光华在社员中的口碑是也是非常好的。虽然不曾在一个学校读书学习,但我相信,他的学习成绩一定很好,而且品学兼优,因为我发现依光华聪明并爱动脑子,有主见不盲从不随波逐流。这样的知青战友,怎能不让我几十年屡屡忆起并有希冀重逢再见的冲动?
来加拿大之前,我从依光华姐姐处要来了他在加拿大的电话号码,准备完成这个心愿,却没想到,调整时差将一切计划都向后推迟了半个月以上。一切都不着急,反正有半年时间逗留加拿大。一天,我正与女儿外孙在商场闲逛,女儿接到一个电话,说了几句,便交给了我,我疑惑地接过来,里面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杨爱群吗,我是依光华。我大惊且喜,没想到我与他会以这种方式开始了四十一年后的重逢。那声音没变,那口气没变,那热情没变,热浪滚滚,滔滔不绝,我们都捧着电话,迟迟不肯放手,就那样隔空相叙,激情澎湃。我告诉他我的现状,他说他知道,并告诉我,会找一个合适的时间来看我。他住渥太华,距多伦多5小时车程。
一个星期后,我们见面了,还有我们各自的妻子,还有我们女儿一家子。四十一年后的第二次握手,中间省略了多少内容啊,走出了青涩的季节,转眼间已到人生的秋天。可眼前的依光华,丝毫没有我想象中的老态,依然是那个一米八多的大个子,身上散发着青春的气息,脸上永远是憨憨的微笑,我羡慕甚至嫉妒,在他的身上和心里,根本就没有老之将至的影子——这个年纪了,居然每星期还活跃在篮球场上,腾挪跳跃,毫无倦意。对着依光华的妻子,我侃侃而谈当年的依光华,我觉得我有这个义务帮她填补空白。聊着聊着,聊出巧事来,他妻子的姐姐,与我妻子的姐姐,竟是同班同学!时间过得真快,不能不分手了,他们当天要赶回去,而我们的谈话才刚刚开始。约好了,下次我去渥太华看他们,继续我们的话题。
大喜啊!!!他乡遇故知,况且是这样一位让人心生敬意的故知——四十一年过去,依光华依然是那种诚实厚道不计得失正直善良乐于助人的类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