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温哥华当送货司机 (6)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转载不得删节)
六 我的帮手D
D是我在唐人街上拣来的帮手。
经过最初几个月的累心累力的苦斗后,温哥华的几百家餐馆都跑的差不多了。偶而蹦出一俩家新的,凭经验也很容易搞定。这时候,人就变成一部机器,有力气就行了,实在不需要太多的脑力。如果有一个人来帮忙,效率将会大大提高。不说别的,就说上下电梯,如果有人帮你顶住门,你就不用鸡飞狗跳地忙上忙下,一不小心米翻油洒。
因此见NO2时常带一个帮手来送货,很是羡慕。
这帮手很难找,试想开工前你并不知道今天活多活少,如果活少还不够你一个人塞牙缝的,找个帮手且不是添累。
嗳,这帮手还真让我找到了!
话说这天在唐人街街口的金华送货,10桶20KG大油,10袋20KG丝苗,二楼,没有电梯。通常我是将货先倒腾到货箱口,再下车用小车油米搭配地推到一楼门内楼梯口放下,如此直到全部集中到楼梯口,最后一趟要锁好车,否则货物被偷光了还不知道是谁干的。本人并未杜撰,血的教训里学来的。然后就是重头戏了,一手一只油桶拎上楼,2袋米叠在肩上扛上楼,唐人街旧式楼宇架构又高,二楼相当二层半,10个来回下来,整个人人就洗了一个淋浴。
金华还不是唐人街最难送的,最难的是XX,紧邻权记,名字省了,因为我曾和他们打过架。本人很少与顾客冲突,这是少有的几次之一。送XX要先上一个一人高的台阶到后门,再用小车把货品从后门运到室内楼梯口,然后再用手一样一样搬下十几米长的楼梯到地下室,最后用小车推到地下室的另一端。因为实在太难,脾气难免大了一点,再加上旁边一老广帮厨时不时学着用国语跟我逗贫,“CAO NI MA BI, CAO NI MA BI”,可能是哪个无聊家伙教他的,95,96年很多香港人听国语都听不大懂,可能不知道这是国语中最难听的骂人话。我一下勃然大怒,指着丫的鼻子大骂,
“CAO NI MA!再胡说八道,我TM一脚揣死你,SB!”
我人长得非常壮实,有一点儿大只佬的味道,再配上那一身送货的行头,可能有点吓人,那斯立刻噤声。
事后餐馆老板向我老板投诉,M没说什么,只是劝我避免与顾客冲突,公司起始时,老板也送过货,知道其中甘辛,轻易不得罪我们。
呵呵,扯远了,还是回头说找人的事吧。
我停车时就看到一白人在垃圾箱旁转悠,经常有人在唐人街后巷收拾空纸箱一类什物拿去卖钱,因此并未在意。等我把货倒腾到车厢口,跳下车来准备把货运往餐馆时,看见那白人正从一开小货车的人手中接过几个毫子,嘴里不断称谢,原来他是帮别人干活。我灵机一动,上前问他是否愿意帮我把货搬上二楼,要多少钱。他说,“A FEW DOLLARS”,我说,“TWO DOLLARS”,遂成交。
二人一通忙活,不一时就搞定一切。我省了半身汗,他赚了2闷。
爽啊,20件货,我赚7闷,他赚2闷,这买卖硬是要得。
这白人看起来还清清爽爽,不象是在唐人街一带转悠的HOMELESS,干活也麻利,遂问他是否原意再多帮我干几个钟,完事后再送他回唐人街。
他的嘴绽开了,阳光下还剩下一半多的牙一闪一闪的,连连点头。他报了最低时薪要价--6元,我还了一个5元,成交。
从此,每天我装完车后,先到唐人街接上他,送完唐人街,DOWN TOWN,及附近地区,再送他回来,差不多4,5个小时,付他20,30块。如此,断断续续地一起工作了一年。
送货间隙,他喜欢絮絮叨叨地讲述他及他的家庭。他叫D,波兰人,出生在越南。老实讲,对他讲述的经历,我一直有点迷迷胡胡,要么他脑子有点儿毛病,要么是吹点儿小牛,或是二者兼有。ANYWAY,这里我记下我听到的。
D很恨他父亲,因为他在越南杀过平民。(按理D的父亲应来自东欧集团,怎么会在越南杀平民?不得而知。) D做过FIRE FIGHTER,火中救过人,受伤而退役,姑且听之。D的老婆是上海人,嘿嘿,我问他如何认识的。结果引出一段故事好长好长。
D老婆的妈妈是改革开放后第一批出来的(由D提供的时间判断的),在唐人街近OPPENHEIMET PARK的街上开一小咖啡馆,D是那儿长客,一来二去就熟了,老太太做媒,把国内的女儿嫁给D。现育有一儿一女。住在唐人街往东RAYMUR AVE附近,那一带近公司铁路,是穷人集居的地方。结婚多年,一直靠老婆打拼,D没有什么正经工作。我猜想D在与其妻结婚前,是一HOMELESS,市政府定期在OPPENHEIMET PARK发放食品等,常有大批HOMELESS在附近游荡,D或许是其中的皎皎者因而入选金龟婿。在我和D一同送货的一年里,我看不出有什么缺陷会妨碍D做一份正经工作。不过听人说,人一旦由于什么原因选择了流浪生活,则很难再安定下来做点什么。
D与妻一道曾携子回过上海。D人长得还算端正,一头东欧人常有的金发,如果配上西装领带,往上海里弄一站,啧啧。
D有着一颗孩子般单纯的心灵。每一次分给他应得的那份微薄的薪资,他那发自内心深处的喜悦,装是装不出来的。一次在DOWN TOWN,他忽然让我停车,然后对路边行走的一个妇人喊,
“Hi, Mary! I got a job! My boss, T!"指着我咧开缺牙的嘴笑着。
妇人明显不记得D是谁,礼貌地点点头走了。D好长时间不能平静下来,告诉我妇人是个社工,曾给他许多帮助云云。
不知道是在社会底层生活太久,抑或是真的受过什么伤,D很容易紧张,一紧张就手足失措。除餐馆外,不忙时我们也送OFFICE和住家,每次一进到DOWN TOWN装潢的富丽堂皇的OFFICE,D的动作就紧张的一蹋糊涂,出来后往往长出一口气,那迷惘的眼神好象一个小孩刚从DISNEYLAND的扑克世界里走出来,一副震惊,想往和难以置信的神色。
最丢人的一次是送货去西温一户住家,一楼是石地板,天花板吊着灯,四周摆放着一些红木家俱,女主人让我们把米穿过客厅送到厨房,D扛着米在我前面走,我看见他的腿在颤抖,突然就连人带米滑跌在地板上。(哈哈,看官千万不要以为我在杜撰,向伟大领袖毛主席保证!妻前不久要把地毯换成地板,我又想起了这一幕,还是忍不住要笑)。
总的来说,我和D的合作很愉快。妻在我当司机不久就去就读SFU的EE,并于96年夏天毕业前找到一份很不错的工作,做DSP,家里的经济压力一下就减轻了。所以也不怎么在乎这一个月几百元钱。
慢慢地不止唐人街,DOWN TOWN和温哥华,我开始带D送北温,西温和本那比。这些地方通常都很好送,与唐人街比有天壤之别,要么是D自已明白的,要么是D的老婆从他的叙述里明白的,总之慢慢地,如果我不带D去唐人街,DOWN TOWN以外的地方,他会流露出若干不满。可我不可能天天带他去这些地方,举例说,北温今天只有一家订了10包米,如果我带D一起去,就要在送完DOWN TOWN后,经STANLEY PARK,过LION GATE桥到北温,送完货再由1号HIGH WAY桥返回温哥华把D送回唐人街,我再掉头去送高贵林及以东一带或回家。这一趟转下来,少说也要一个钟,10袋米的运费都给他也还不够,而且绕路耽误了时间。
有几次D和我讲条件,只送唐人街和DOWN TOWN他就不干。我最恨别人要协我,所以每次都不客气地告诉他,想干就干,不想干就算。虽然每次他基本上还是嘟嘟囔囔地上了我的车,不过毕竟关系上就蒙上了一层阴影。
NO1退役后,小J和我接管了他留下来的地盘。公司又把NO4找回来专司唐人街这一块鸡肋。我去唐人街越来越少,慢慢地,到我快要结束司机生涯时,D已基本不再帮我做了。
现在想起来,觉得很有些对他不起。付他低于最低时薪的工资,和我一起干了近一年的最繁重的体力劳动。好象有人说过,穷人剥削穷人比富人剥削穷人还来的狠,吾然之矣,因为要完成资本原始积累。
赴美以来,曾有几次返加,每次都到唐人街转转,希望能再遇见他,道一声好,一起吃个小饭,听听他唠叨一下他的家他的孩子,他说过他的小女儿很象他,长长的金色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