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快朵頤之日啤

潘城

大學畢業那陣雖然沒少喝啤酒，卻一點也不覺可口，簡直就是一種廉價的乾杯工具。內心開始接納啤酒，是因為一個夏天看小津安二郎的電影，男主角面前總是豎着一支朝日啤酒，男人穩穩的拿起酒瓶沿着玻璃杯壁緩緩倒酒，倒滿，穩穩地端起玻璃杯喝，喉結髮出咕嘟咕嘟的聲音，非常享受，但又把享受的表情儘量的掩飾。原來對待啤酒也是可以認真的，而非夜排檔KTV那種沖廁所式的喝法。當年買不到日啤，就買兩瓶“百威”冰一冰，也學小津安二郎的手法慢慢飲，似乎也端莊起來。再看配方表，國內啤酒基本不用麥芽，沒有啤酒花，只有大米。那算啤酒嗎？還是在日本生活了幾十年、研究飲食文化的關劍平教授境界高，他穩穩地舉着一杯“雪花”啤酒說，大米釀的就品品大米的味道嘛！

在日本生活過的人，吃飯第一件事先叫個冰啤，進店大喊“生啤”，日語發音跟我老家罵的髒話一模一樣。以前讀馬悅然寫的一首漢俳最傳神：老手點了菜，面前孤立一瓶啤，要說玄宗啦！

剛到日本那陣真是掉進了日啤的世界，朝日、三得利、麒麟、金麥，各種品牌又層出不窮的推出各種口味和季節限定款，其中尤其鍾愛金麥2022年秋天那款限量“琥珀之秋”，味道濃郁之極，用了深煎工藝，大概是讓飲者感受到秋天糧食豐收後的小奢侈。但是人家說限定就限定，一入冬立馬就換成了淡出鳥來的“冬之味”，寂しいね。

金麥2022年秋天那款限量“琥珀之秋”

朝日沖繩啤酒

三得利美術館餐廳的三得利啤酒

日本南北兩端的啤酒都好喝，最南端的沖繩啤酒包裝總是島嶼的熱烈，粉粉嫩嫩的開滿櫻花。北海道的札幌啤酒名氣很大，罐子上一顆經典的黑色五角星。幾年前我離開日本的時候冰箱裡就留下一罐，沒想到隔了整整三年才回來，房子裡竟一塵不變，進門第一件事就喝掉這罐過期的札幌啤酒，照樣好味。

1995年日本推出了堪稱偉大的動畫作品《EVA》全稱《新世紀福音戰士》。青春的啟蒙之作當然要重看，好喜歡葛城美里，每天早上起床不刷牙先干一罐冰啤酒，還要大喊一句：“人生果然是為了這一刻而活的啊！”再看鏡頭原來滿屏畫的都是“惠比壽”牌的啤酒。日本超市裡普遍的大眾啤酒品牌中“惠比壽”屬於輕奢型，價格比其它牌子略高一點點，味道正如價格一樣也確實是略好一點點。惠比壽是日本“七福神”之一，保佑漁業豐收，酒罐上的標志就是他的形象，一個笑眯眯的胖漁翁一手扛着釣魚竿，一手抱着一尾大鯛魚。據說幾百罐惠比壽啤酒中就會有一罐圖案里是兩條鯛魚，除了手裡抱着，身後空魚簍中還插着一條。因為《EVA》我喝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惠比壽”，後來重看2007年推出的劇場版，是把以前的內容重新繪畫剪輯，居然發現葛城美里喝啤酒那個一模一樣的鏡頭里一半換成了“麒麟”，身後還放上了“獺祭”清酒瓶。

不必這麼認真，日啤隨便哪一罐都夠好喝啦！但也有執着於把外來的好東西“在地化”，忍不住要加入自身文化符號的食材進去。日本歷史悠久的老啤酒廠Baird，還是外國人開辦的，就在啤酒里加入山葵（芥末）和抹茶，啤酒的名字就叫wabi-sabi（侘寂）。有一次小澤博士在超市裡看到抹茶啤酒，好心買來給我研究，倒出來大家嘗一口，“侘寂”到咽不下去。

惠比壽牌啤酒

1995年《EVA》中的鏡頭

2007年《EVA》中的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