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每逢过年都主动要求去宁波姨妈家,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她做的宁波汤圆,实在是天底下最美味的元宵。她家从初一到元宵,客人一直不断,都是为了这一年一次的口福。
宁波姨妈过年前一周左右就开始做水磨粉。她有一个石磨。一人把浸泡过的糯米从中间的孔放入,每次一小匙,再加点水,另一人转磨,那米浆渐渐流进收集的桶内,然后放入布袋在阴凉处沥干。她家的浴缸上就挂着好几个这样的布袋。
她还有一个研钵,用来研磨炒熟的黑芝麻和白砂糖。然后用去了衣的板油,把准备好的芝麻粉和细糖粉搓成一个个深灰色的小圆球,直径不会超过一厘米。水磨糯米粉也搓成同样大小白色的小圆球。接下来就是把深灰色的小圆球用这白色小圆球做成的皮裹住。这是最难的工序,我从来做不好也不敢做,因为这皮实在太薄。
煮熟的汤圆盛在蓝花白瓷碗里,黑色的芝麻馅通过半透明的薄皮,隐约可见。这小巧玲珑的汤圆简直是艺术品。我小小年纪可以一口气吃上十几个,还意犹未尽。
这样的汤圆我有幸吃过几年,以后从来没有任何汤圆能与之媲美。
宁波姨妈不是我母亲的亲姐姐。以前的大户人家生头几个孩子,有生一个领一个的做法,图孩子好养活,有个伴,长大后还帮个手。宁波姨妈解放前嫁给了一个小资本家做填房。几年后丈夫死了。她没有子女,就把她妹妹一家接来,一起住在一整层公寓里。晚年为了妹妹的三个孩子结婚,最后把她的房间也让了出来,自己与妹妹挤在半间房里。如今她已去世多年。谨以此文作个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