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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體》出版後成了現象級作品。時至今日,基本人人都能扯幾句《三體》,什麼黑暗森林啊,二相箔啊,降維打擊啊。看到的評論,基本都是說其如何深刻的等等。第一部得獎後,更是好評如潮。
本人一向喜歡和主流唱反調。下面是一些零散的評論穿在一起。有些段落是寫得較早,有些新寫的,未必就完全自洽。
《三體》雖然在國內很早就出名,但把大劉這部作品推上家喻戶曉神壇的還是因為得了美國的雨果獎。有意思的是,有消息說給大劉這部作品投票的卻是美國的極右翼。據這篇博客說是“政治正確”成就了《三體》雨果獎?。真假不論,這部書受美國人青睞倒是真的。不但右翼讀它,左翼的奧巴馬據說也讀過。
《三體》的中文版和英文版不同。第一部還好。從第二部開始被迫改了不少用詞以符合美國的政治正確。好在基本情節和思想還在。這也不是大劉第一次搞兩個版本。《全頻道阻塞干擾》先搞了個中國背景版,結果當時出不了書,被迫改成俄國背景(當然現在兩個版本在網上都能找到。)
2011年,接受搜讀讀書採訪時,劉慈欣曾表示,“我本身對現實不是太感興趣,對用科幻來隱喻反映現實也不感興趣。我並不想把科幻作為批判現實的工具。”
“我創作《三體》和其他科幻作品時,從來沒有希望用科幻小說反映現實的訴求,這也不是我創作的目的和初衷。”
所謂口嫌體正直,大劉的作品其實都是能在現實中找到對應的。當然,這未必是大劉故意為之,而是任何作家,哪怕是科幻作家,其實都不能脫離他的時代,他的三觀,他寫的東西都是對現實的映射。這種映射都是揉合了他對世界的理解和期望的。
例如葉文潔對應的是河殤派。《三體》這本書很有意思。第一部是樂觀結局,諷刺的是河殤派,推牆派。但老美沒有這個歷史背景所以看不出來,還給他發獎。等第二、三部出來,先是嘲諷白左聖母白蓮花,又是黑暗森林法則,又是嘲諷地球人盲目自大,人性本惡,最後還來個悲劇結局,同時又毫不掩飾得提倡生存空間。估計有些人看到第二、三部會驚掉下巴了。但反過來看第一部,就會發現第一部完全是在給二、三部做鋪墊。
《三體》在國內最火的其實就是第二、三部。國外白左看第一部,白右推崇所有三部,更看重第二部。
《三體》這本書其實反映的是資產階級發展到實業帝國主義時期,國內市場飽和,向外發展和老牌帝國主義發生衝突的焦慮。他的這本書裡的觀點不但是中國的右翼觀點,也是美國的右翼觀點。這部書在美國也有大量讀者。第一部得獎,符合了白左的爽點。但這只是偽裝,等你讀到第二、三部,你會發現大劉來了個華麗的轉身,很乾脆得宣傳起生存空間了。所以第二、三部在美國的年輕白右中更有市場。當然,人家的視角是相反的,是把中國視作三體人的。
說道《三體》不能不說到《三體》獨創的黑暗森林法則。
剛讀到的時候驚為天人,後來仔細一想,這不就是生存空間理論的變種嗎?理論基礎是文明指數增長,資源總數有限(人口論),然後文明必然要向外發展奪取生存空間(生存空間)。問題是由於猜疑鏈存在(這個解釋起來太長,大劉粉都知道是啥,總之就是《三體》版的“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外面的世界太可怕。另外能用二相箔的一大把,就算三體人咱們也打不過。而且如果讓對手發展起來了,那麼自家的文明就要完蛋了。於是最好的辦法就是韜光養晦不暴露自己,同時把任何可能趕超自己的文明幹掉。如果真的暴露了,那麼一定要保證相互毀滅。怎麼保證毀滅呢?不是自己發展,而是利用“星際規則”,勾引星際超級強權滅掉對手(二戰美國滅日本)。當然,如果持劍人是個聖母婊,那麼就沒用了。
“黑暗森林”的基本公理說 “生存是文明的第一需要。文明不斷增長和擴張,但宇宙中的物質總量保持不變。” 這其實就是“人口論”的變種。也就是說任何文明都是指數增長,最後被迫向外尋求資源。那麼對外征服的動機顯然來自貪婪,而不是恐懼。西方征服美洲,乃至於世界歷史上的歷次征服,最終原因都是貪婪。
人口論其實是經濟決定論。這本身沒啥問題。問題是大劉的引申。他先是引入“猜疑鏈”,認為雙方無法判斷對方是否為善意文明。然後他又引入技術爆炸,認為技術發展不是線性的,弱小文明可以後來居上超過先進文明。
於是得出的結論是為了把潛在的對手消滅在萌芽狀態,就得先下手為強。
這個東西解構了,其實就是中國傳統的“鴻門宴”,或者更進一步“斬草要除根”思維。中國的歷史似乎一再支持這個概念。遠的有少康復國,中古的有勾踐臥薪嘗膽,劉邦從鴻門宴上逃走,甚至最近的例子還有常愷申重慶談判放走太祖。
西方其實也有類似故事。例如希臘羅馬神話中就一堆某某偉大存在被預言自己的兒子要殺掉自己奪位(包括眾神都不例外。)但結局往往是黑色幽默的。偉大存在拼命想盡各種方法要把萌芽扼殺,結果總是扼殺不了,甚至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扼殺萌芽的舉動反而助長了萌芽的發展,最後讓萌芽實現了預言。
不論東西方,這些概念其實都是宿命論的一種變體。大劉給了這些傳統概念一個科幻的高大上包裝罷了。
搞清楚了這些,再回來看白人滅絕印第安人,在全世界搞殖民地,難道是因為怕印第安人捲土重來?其實沒有這回事。他們對印第安人或者其他民族並沒有恐懼,只有蔑視。恐懼只存在於面對比自己強大或至少平等的對手。更有意思的,是即使其對手看上去比他們強大,他們也沒有放下主動進攻。例如印加帝國無論再怎麼落後也比幾百西班牙人要強大。又例如明朝再怎麼衰落,也比倭寇要強的多。但這都沒有阻止他們克服恐懼,以弱擊強。為何如此?主要是因為貪婪。
如果按照大劉給出的“黑暗森林法則”,那麼西班牙也好,倭寇也好,或者其他什麼文明也好,都應默不作聲,固守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韜光養晦當縮頭烏龜,又哪裡會有什麼戰爭和衝突呢?
所以“黑暗森林法則”的人口論原理部分由於是出於環境壓力和貪婪,所以是自洽的。但加入大劉的引申後就變得自相矛盾了。當然,大劉講故事的水平是大師級的,大家看着故事,同時腦子裡那些傳統文化概念被新包裝勾引了起來,產生了共鳴,於是就接受了這個悖論。一旦接受了理論,奉為珪鎳了,那麼即使有再大的漏洞也會視而不見了。
這就是大劉的高明之處了。
所以看科幻小說可以,對其中宣傳的思想一定要先解構。
任何人都不能脫離自己的時代。大劉的這套理論看着很玄,但一解構就是 人口論+生存空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韜光養晦+以夷制夷。最後還是個悲劇。 當然,大劉也沒說自己不發展,而是自己發展的路徑被聖母婊打斷了,雖說這個路徑說穿了也就是個逃跑路徑。所以從總體上說還是悲觀為主。 《三體》的結局太悲慘。所以很多人看不下去。續作不少。其中以寶樹的續集《三體X》最出名。據說大劉原來準備寫續集,結果《三體X》一出,他就寫不了,說是把他路堵死了。李白當初“眼前有景道不得”大概也是這個感受吧。不過《三體X》說實在的走的是網絡爽文的路子,到最後已經不是科幻而是玄幻了。科幻講道理,玄幻可以不講道理的。大劉怎麼都道不出眼前景的。
當然,也不是說大劉完全沒可能再續《三體》。李白當年還是寫過這篇:
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 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
當然,這是絕句,李白真正的逆襲是這首:
鳳凰台上鳳凰游,鳳去台空江自流。 吳宮花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鷺洲。 總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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