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浦江》(長篇小說連載) (6) |
送交者: 畏齊 2022年07月27日06:17:07 於 [影視娛樂] 發送悄悄話 |
剛過了年,那浦西城裡的阿良果然又來到望江村找到羅家老屋。 他是替東家蔣先生來請孝成,還說他本人原來想請孝成替張木匠去九林塘造房子的,可是蔣先生認為張木匠新近過世,怕於新房不利,所以決定暫時不造了,但是浦西家裡還有一些零碎木工活,願意請羅師傅去上海縣城裡做兩個月的工。 孝成聞言心裡暗喜,感謝師傅冥冥之中為自己推脫掉了造房子的難題。 老龍興夫婦自是沒有異議,雖然只是短期做工,畢竟送孝成去浦西的夢想終於有了初步希望。老龍興還盤算着能讓孝成在春耕大忙前做完這兩個月的工,告訴阿良孝成三天后就能啟程。 孝成收拾起能帶的工具,龍興嫂給他整理出衣服打成一個包袱。 兒子終於要遠行了,老龍興夫婦心裡又高興,又捨不得。這一回可是比去周浦遠得多了。 早春的天氣,依舊冷凍刺骨。老龍興送孝成上路,他堅持要替孝成背着行李,一路上嘴裡不停地叮囑:“好兒子,出門要小心,江湖險惡,做出大計劃時一定要多想幾遍。” “阿爸你怎麼也說江湖險惡,師傅臨死時也告訴我江湖險惡。” “哦?你師傅還說些什麼?” “師傅他,”孝成有些猶豫,“給了我一些物事,讓我不要告訴別人的。” “你呀,不告訴別人,你也不告訴阿爸?”老龍興埋怨道,“阿爸不是別人,是最要保護你的人。” “是,阿爸。”孝成說着從懷中掏出那個灰色小布包。 老龍興打開看了那三張紙,也看不懂。 孝成解釋了一下,老龍興點點頭:“那張房契最重要,張木匠跟我提過要把房子給你,收好別丟了。另外兩張大概跟他說的‘舊事牽扯’有關係,以後見到可靠信得過的識字人,再慢慢請教。反正你出門要記住,第一不能出事,第二才是賺大錢,不要見了錢就不要命了。” 孝成摸着口袋裡父親給的幾十個銅板,說:“阿爸的話,我記住了。” 舢板壓着浦江水浪,跌宕起伏。一杆高的太陽穿透早春的寒氣,把孝成的背脊曬得暖洋洋的。 浦江對岸,遠遠可見許多高大的房子,讓陽光照得鮮艷輝煌。 這輩子第一次過江,孝成瞭望對岸,又回頭看看漸漸消失在陽光中的家鄉,心中如初升的紅日,一片光明。 過了江,孝成左看右看,那大馬路,那大房子,都是沒見過的,比九林塘還寬敞豪華呢。 太陽已經老高了,他無暇細看這個從沒見過的新世界,照着船上客人告訴他的方向,匆匆往上海縣城趕。 上海的城牆,是孝成從來沒有見過的。見到了,也不過長長高高的一堵牆,沒什麼太特別。阿爸講過只有大地方才會有城牆,其實浦西也不一定就比浦東大了,只是房子多,人多,也就是地方難找。 不過那城門可是真大氣,要是不造牆,把錢全省下來造城門,那不是更好嗎? 孝成在船上就打聽好了,從南門進城最近,可是到了近前才知道上海城太大了,南門還分大南門小南門。 那還用說,當然從大的門走。 他打聽好了大南門,到近前一看見,城門上寫着兩個字。 “大南門”應該有三個字啊,怎麼只有兩個字?難道是“大南”二字?孝成雖沒上過學,卻從張木匠那裡東拼西湊認得幾個字,知道“大小”二字的寫法,那門上的第一個字肯定不是“大”字。 走錯門了? 路上走來一個戴眼鏡的,想必認字。孝成上前去求教,才知曉那城門上寫的是“跨龍”二字,原來這大南門又叫跨龍門。浦西人真是考究,一個門還有兩個名字。 看着高大雄偉的跨龍門,孝成想,望江村有多少人見過這樣的市面?心裡竟然有幾分得意。 進了上海縣城,依舊是縱橫交錯走不完的馬路,他從背包里拿出阿良給的路線圖細看,竟然發現這圖在哪裡見過。 在哪裡呢?先找到地方再想吧。 孝成背着包袱里還帶着沉甸甸的木匠工具,背得肩也疼,走得腳都酸了,而且馬路都是四通八達的,很容易走丟。好在這裡街上的人都很熱情善良,樂意幫忙指路。 沿路街角上多有賣小食的攤販,清涼雪白的冷膠糕,嗶啵有聲冒着熱氣的糖炒栗子,還有那香味飄能過兩條街的五香茶葉蛋,孝成一路看着,走一段就要歇下來摸摸口袋裡的銅板。他不是個饞嘴的人,心裡想的,卻是什麼時候帶爸媽來這裡吃。 已經過了晌午,他終於找到了蔣家的房子。 孝成這一路雖然已經看慣了大房子,見到蔣家房子的大黑門,依舊感受到了蔣家的氣派。他走到不遠處的街角,放下沉甸甸的背包歇一歇,又拿出阿良的路線圖看了,確認這是要去的地方。 這時他想起來了,師傅給的地圖也是這樣的。 拿出張木匠的那個灰色布包,拿出地圖一對照,竟然發現兩張圖非常相似,只是他不認識上面標的字。難道那位姓楊的朋友也住在這裡? 把兩張圖都收起放進灰色布包,孝成把盤在頸上的辮子掛到腦後,整了整被風吹亂的頭髮,扛起背包,走上前去敲門。 門開的時候,他心裡卻又有點沒有底氣,不敢直接找蔣先生,他告訴來開門的傭人,他要見管家柳阿良先生。 阿良高興地從裡面跑出來,一邊大聲招呼一邊伸手抓住孝成的肩膀:“孝成啊,總算來啦,這是第一次出遠門吧?” “是啊,柳叔叔。” “浦西好看吧?沒走錯路吧?”阿良邊說邊把孝成肩上的包袱搶過去,掂了掂,“挺沉的,是工具吧?” “是,就是來幹活的麼。” “我先帶你去看你住的房間,已經讓傭人收拾出一間歸你住。”阿良又轉身對那開門的傭人吩咐:“你去告訴東家,小羅師傅到了。”一邊招手讓孝成跟自己走。 一路跟着阿良穿過院子往後面走,一邊看着兩廊的房子,孝成心想蔣家到底有多少間房子呀,自己一到就專門有一間房? 到傭人房裡放下背包,孝成坐下歇了一歇,剛想打開背包整理一下衣服和工具,外面有人敲門。 他打開門,見外面站着一位十七八歲模樣的女孩。 “這位是新來的木匠師傅吧?”女孩向孝成抱拳行禮,開口問。 孝成看那女孩,暗紫色的襖衫下面藍色的裙,額頭一圈劉海,腦後的頭髮散散地披着,並不像浦東的女孩,腦後要梳成辮子的。她行禮的動作不像浦東女孩須低頭垂眼表現小女子恭順,卻是像阿爸和柳叔叔這些男人那樣抱拳,顯得倒是有幾分英武氣概,心中不禁有些欣賞。 “是,我就是小木匠,不算師傅,姐姐叫我有事嗎?”孝成恭恭敬敬地回禮。 “好個小木匠,叫姐姐,懂規矩。蔣先生請你去客廳講話呢,你要歇一會還是現在去?”那女孩問。 “蔣先生叫我?那我現在去。”孝成受寵若驚,趕忙把胸前衣服拉扯一下,抹抹平。 “那好,跟姐姐來吧。”女孩一轉身走了,孝成趕忙跟上。 跟着那女孩轉彎抹角來到客廳,見阿良正站在客廳門口等他。 那女孩向阿良輕輕說了聲“叔叔”,腳不停步向客廳里走。 孝成心想這女孩原來是阿良的侄女?他跟着輕輕叫了聲“柳叔叔”,一時不知是不是要跟着女孩進去。 阿良笑着抬手示意孝成跟進去。 進了客廳,成看到牆上的字畫和屋裡的紅木家具,感到豪華雅致得令他感到謙卑。 客廳當中主座上,坐着一位穿着黑色緞子袍褂中年人,一捧鬍鬚修整得沒有一絲雜亂,頭髮梳得整齊光溜,正面一點看不出腦後的辮子。 女孩向那人說:“乾爹,小木匠來了。”又回頭對孝成介紹:“這位是你的東家蔣先生。” 原來這女孩既是柳叔叔的侄女,又是蔣先生的乾女兒? 孝成心中來不及多想,急忙行禮。他本想學父親見人的抱拳作揖禮,但覺得與蔣先生地位太過懸殊,在抱拳之外又加上深深鞠了一躬,嘴裡說:“蔣先生好。” 蔣先生略抬了抬身子,對左邊的客座伸了伸手:“小羅師傅來啦,請坐吧。” 孝成卻猶豫不敢坐下。 阿良在他肩上輕輕推了一把:“讓你坐,你就坐呀。” 孝成這才走上前在客座椅子上坐下來。 那女孩向兩人說:“叔叔,乾爹,你們談吧,我走了。”轉身離去。 孝成忙向那女孩的背影說:“謝謝姐姐。” “是她讓你叫她姐姐的?哈哈她小姑娘一個。”阿良對孝成笑道。 “她沒有啊,是我自己叫的。叫錯了?”孝成心中緊張,臉上一陣紅。 蔣先生笑着說:“沒有叫錯,她是比你大兩歲,不過在這裡她是小孩子,我們都叫她玉屏。小羅師傅,謝謝你過江來我家幫忙。” 阿良在旁邊坐下插嘴說:“東家,你是長輩,我看叫他孝成吧,孝成你說呢?” 孝成點點頭:“對,好,我爸媽和師傅都叫我孝成的,其實我還不能算師傅呢。” “我看你做的壽材,比浦西的很多師傅都好呢,”阿良笑着誇獎他,“你到蔣家,也沒有人能教你木工活了,這裡你就是最好的木匠,就是師傅啦。就像我當年學武藝,離開了師傅,就是自己闖江湖啦。” 孝成聽到“闖江湖”,當即想起“江湖險惡”的話。 蔣先生附和阿良:“是啊,孝成,我這裡你看到那裡門窗桌椅一切木頭的東西,但凡你覺得該修該換,你就跟太太說。” 孝成作揖躬身:“謝謝蔣先生,謝謝柳叔叔,我年紀小,第一次到浦西,哪裡做得不對,你們儘管教訓我。” 蔣先生笑道:“很好,謙虛好學是美德,不用多久,你就會成了浦西上海城裡人了。上海這種地方,不怕你不懂,就怕你不學,誰到上海來是天生龍種啊。” 孝成覺得蔣先生這句“誰到上海來是天生龍種”這句話講得真好,胸中陡然升起一股豪情,站起來又向蔣先生拱手:“謝謝蔣先生教誨。” 臨走他又抬頭看看蔣先生,那一副溫文有禮的樣子,與柳叔叔的挺拔矯健,又是一種不同的神氣,心想讀書人畢竟不一樣,深為自己那根盤在頭頸上的松垮垮亂糟糟的辮子慚愧,暗想在蔣家一定要學會上等人的樣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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