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又看了一部戰爭片，波蘭導演拍的《卡廷慘案》。說實話，我是看了這部電影之後才知曉歐洲歷史居然還有這麼一段，趕緊上網搜索，在大量信息中篩選出相對可靠的，這才大致弄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1939 年9月1月，納粹德國入侵波蘭。9月17日，蘇聯出兵波蘭，波蘭東部地區官員和駐守軍警約23萬人被俘。 1940年春，4421名波蘭政府要員、軍官、資本家和高級知識分子被蘇聯槍殺於俄羅斯境內斯摩棱斯克附近的卡廷森林。1943年4月13日，納粹德國宣布在俄羅斯境內斯摩棱斯克附近的卡廷森林發現一座萬人冢，裡面葬有4000多具被蘇聯殺害的波蘭軍官屍體。對此，蘇聯矢口否認，指責德國法西斯血口噴人，並與要求查明真相的倫敦波蘭流亡政府斷交。

   1943年9月，蘇軍收復斯摩棱斯克地區，組織反調查，一口咬定大屠殺是德國法西斯犯下的罪行，並說事情發生在1941年秋，後來又說人數達1.1萬人，並為此拍攝了專題宣傳片。二戰結束後，在紐倫堡審判時，蘇聯要求法庭認可蘇聯的調查結論，但未獲得同意。於是，卡廷事件成為一個難解的歷史之謎，也成為波蘇關係史上的一個“空白點 ”——

    影片一開始便是波蘭老百姓驚慌逃命的場面，一群人跑到一座橋頭，驚奇地發現對面也擠滿了人，一方說“我們背後是德國人”，另一方說“蘇聯紅軍打過來了”。真倒霉，腹背受敵，無論怎麼樣都跑不脫，不過是狼窩和虎穴的區別而已。於是，兩路人馬紛紛往對方地盤上逃命，這種情況真罕見。按照我們從小受過的教育，在德國和蘇聯之間，當然選擇蘇聯呀，要知道納粹是多可怕。影片的主人公之一，上尉夫人帶着女兒果然往蘇聯方向跑去。不過，在橋中間，坐在汽車裡往相反方向逃的將軍夫人卻停下來告訴她：如果敵人打過來，就到德國人占領的克拉斯夫去，這是將軍說的。——也許，這句話是導演埋下的伏筆，暗示蘇聯紅軍比德國納粹更殘暴。我們早就知道奧斯維辛，知道納粹那些令人髮指的罪行。比納粹還殘暴，那是什麼樣子？影片通過四個家庭的遭遇，克制而冷靜地展開了敘述……

    安娜的丈夫是波蘭軍官，聽從上級命令並沒有跟蘇聯紅軍交戰，卻被對方當戰俘抓起來。所有的軍官都被抓了，還包括一些工程師，科學家等精英人士。然後這群人就消失了。與此同時，納粹關閉了大學，把教授們投入集中營，其中就有安娜的公公。家裡的兩個男人分別落入兩個魔鬼之手。結果當然是，都沒有生還。但是仍然有區別。蘇聯紅軍清洗軍官的妻兒，如果不是被一個良心尚存的蘇聯紅軍掩護，安娜和女兒就沒命了。而住在納粹占領區的安娜婆婆則沒有被清洗，甚至還能給逃過來的安娜母女一個落腳點。幾年後，這個家庭收到郵寄來的公公的骨灰。毫無疑問，公公死在納粹集中營。這個時候，卡廷森林裡的大量屍骸被發現，人們發現他們就是當年消失的軍官們……安娜的丈夫也在裡面。但是蘇聯人矢口否認。這個世界上最令人憤怒的是，親人被害了，找不到兇手。更令人憤怒的是，知道兇手是誰，卻又不能說。

   蘇聯人和德國人互相推諉。雖然大多數波蘭人心裡清楚是怎麼回事，但是由於戰後數十年波蘭淪為蘇聯的附屬國，所謂的“人民政權”也就充當幫凶。大多數人被迫選擇沉默的時候，依然有一些人堅持說真話。當然，在某些時候，說真話意味着送命。美麗的女孩安妮斯卡為了給被害的哥哥立一塊碑，不惜賣掉了頭髮。但是當局不允許她在碑上刻下“死於1940年”，因為那樣就不能嫁禍於德國人了。“在兇手和受害者之間，我選擇當受害者”，安妮斯卡這樣說了，也這樣做了，她拒絕修改日期，馬上被投入黑獄。安娜的侄兒也拒絕修改履歷，堅持寫上父親於1940年被蘇聯紅軍殺害，雖然這樣等於放棄上大學。這個倔強的小伙子隨後因為撕掉蘇聯人的宣傳海報被追擊而掏槍自殺。

    某些特定的歷史時期，往往就是這麼殘忍，除了當受害者，就是當兇手。沒有中立的資格。要麼說真話站在受害者這一邊，要麼說假話站在兇手這一邊。極權統治者甚至不給你沉默的權利。安妮斯卡的姐姐選擇了跟當局合作，雖然看得出來她良心未泯。大多數人做出了跟她一樣的選擇。卡廷森林裡的那些冤魂，沒有人敢提起他們，只好等待有一天上帝來公布兇手。

    他們等了整整半個世紀。 1990年4月13日，波蘭總統雅魯澤爾斯基訪問蘇聯，蘇聯正式承認對卡廷事件負有全部責任，塔斯社指出卡廷事件是“斯大林主義的嚴重罪行”，但蘇聯還是未公開全部真相。1992年10月14日，關於卡廷事件的絕密檔案（即俄羅斯總統密檔第一卷）副本由俄羅斯總統葉利欽派特使轉交波蘭政府。至此，卡廷慘案真相大白。絕密檔案顯示，1940年4月至5月，被蘇聯作為“不共戴天的敵人”槍殺的波軍被俘軍官及其他人員總人數為21857人。

    影片結尾跟《南京！南京！》和《拉貝日記》都不一樣，導演花了很長時間詳細地再現了軍官們被屠殺的過程，恐怖而血腥。屍體一層層堆積在深坑裡，推土機挖滿土朝屍體碾過去……如果說納粹殺人在明處的話，那麼蘇聯人則是暗地裡來。然後用無數個謊言掩蓋自己的罪行，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壟斷真相。從某種意義上說，這種行徑比赤裸裸的屠殺更摧毀人類文明的底線。

    但是無論如何，真相都會來到。任何一段不允許自由談論的歷史，都會被時間的河流沖刷出它的本來面目。當安妮斯卡的姐姐悲觀地說出“波蘭永遠不會自由”這句話之後，僅僅四十多年，波蘭就自由了。也許，我們再等上幾十年，二十世紀五六七十年代裡發生的那些事情，就可以弄清真相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