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國》不止一次被看走眼。”去年12月，在本報推出的電視連續劇《大秦帝國》(第一部《黑色裂變》)特刊中，編劇孫皓暉曾如此表示。這部在網絡上未播先紅一年多的作品終於將於12月18日在陝西、河北、河南、福建四個衛視聯合首播。之後，天津、重慶、貴州、廣東台將對其進行二輪播出。不少媒體日前曾着重報道《大秦帝國》播出和賣出100萬高價的消息。

　　該劇的播出是如此的姍姍來遲，甚至於已經在美國、日本、中國台灣地區都播過之後，才登陸內地熒幕。一連串的疑問接踵而來：網友反響這麼好的作品為什麼央視不播？為什麼此次的播出平台里沒有一線衛視？為什麼該劇製作三年之後才得以播出？

　　無疑，《大秦帝國》這部被網友稱為“盪氣迴腸、震撼人心”的作品被包括央視在內的很多電視台冷落了。對此該劇導演黃健中表示很擔憂：“我心裡有一點發顫。我相信，只要打開電視，哪怕是一個普通的家庭婦女，她會覺得這個戲值得看。關鍵就怕觀眾不知道這是一塊磁鐵，他沒去看。這是我最大的擔心。”

　　縱使去年就有不少《大秦帝國》的粉絲在網上強烈要求該劇上央視，但該劇的實際遭遇卻和網友願望南轅北轍，它一路走來過程曲折，甚至帶有幾許淒涼。本報記者日前專訪該劇製片人焦陽、導演黃健中、央視相關負責人，揭開《大秦帝國》這樣一部優秀作品遭遇冷落的幕後種種。據黃健中導演透露，現在播出的《大秦帝國》版本將是48集而非完整版的51集。

　　《大秦帝國》為什麼

　　A 為什麼它沒能上央視？

　　製片人焦陽：08年有很多不可抗因素

　　無疑，本來2008年就可以播出的《大秦帝國》被耽誤了一年多。對於該劇，央視從劇本到拍攝就一直在關注並介入，製片人一直以為上央視一套是百分百沒問題的事兒。“當時中央台一個主管電視劇的副台長對這個劇本是異常看好的，中央台非常關切，他們跟得很緊。當時我們也就比較放鬆。”

　　最終《大秦帝國》卻意外地和央視擦肩而過，製片人焦陽的說法非常客氣：“確實有客觀原因，08年央視集中報道奧運……當時說了，八套是肯定能播的。作為我們投資方而言，經濟收入和整個社會效應，放在八套的話我們覺得收不回來，只能上一套。但是一套擔負的不僅僅是電視劇，擔負的社會責任還很大。”沒上成央視，焦陽表示可能還有“我們投資方的工作沒有做到位的原因”。

　　導演黃健中：對歷史劇的播出有限制

　　作為藝術工作者，導演黃健中的表態就更加直接：“中央台不是最權威的，最權威的是民眾。”對於無緣央視，黃健中很灑脫又無奈地舉了個例子：“康紅雷第一部戲《激情燃燒的歲月》中央台不是也不收嗎？基本是一種比較慢熱的狀態。”他透露在開始籌備《大秦帝國》的時候，央視當時提出了一些意見，劇組基本尊重他們的意見對作品進行了修改。“因為這個戲比較張揚法家，那麼(央視)就希望能把歷史人物的局限性體現出來，比如商鞅。照《史記》的記載，商鞅最後是逃跑到魏國，後來被強行帶回秦國。這段要體現出來，對此我們基本上尊重他們的意見。”

　　黃健中透露，央視一套之所以不能播出《大秦帝國》可能跟對歷史劇的播出限制有關：“按照比例，央視一套一年只能播出兩部歷史劇。兩部電視劇，我們這個劇經過中央台的修改，是48集，等於占了兩部的量。”

　　央視編審：我們沒有能力再消化古裝戲

　　央視影視部編審王浩接受本報記者專訪時表示，《大秦帝國》是一部非常優秀的古裝作品。他言語間並不掩飾對該劇的欣賞：“我個人很喜歡它，但可能台里審查的過程中也許有人不喜歡它，就沒過。藝術上見仁見智。”

　　不過他表示，最終央視一套沒能購進《大秦帝國》的最重要原因是當時古裝戲生產扎堆，台里已經沒錢買古裝戲：“主要是當時古裝戲太多了，後來台里沒錢買古裝戲。古裝戲比較貴，一般是六七十萬一集，台里在《大秦帝國》之前，好像買了壓了，大概央視有2個多億的古裝戲，就是一直都沒播出去，所以它沒有能力再消化古裝戲。”

　　王浩表示，這都是當時很多公司一窩蜂拍古裝戲盲目生產造成的。“像《大秦帝國》生產時，同時期據我所知，還有四五部， (現在)都賣不出去。像當時央視電視劇中心拍的一個《臥薪嘗膽》，總公司又拍了一個《越王勾踐》，當時央視也只能要一個。”他透露古裝劇目前北方市場都不怎麼買，南方廣東一帶還可能有一些市場。

　　B 為什麼不上一線衛視？

　　製片人焦陽：越是一線衛視對電視劇的選擇越保守

　　此次聯合首播《大秦帝國》的四家衛視———陝西、河北、河南、福建台，並不屬於一線衛視行列。為什麼無緣央視之後，《大秦帝國》沒有向東方、浙江、江蘇、安徽等一線衛視進攻呢？據悉，焦陽當時第一個找的就是上海台，“這個戲有它非常鮮明的一個風格，就是正。但是這個正呢，我們的(電視台)編排採編有點吃不消。他們擔心觀眾能不能看懂。”

　　焦陽透露當時找上海台，某領導一直避而不見。他有點激動：“現在對於所有電視台的採編，收視率是第一位的，尤其是上海台。上海台比中央台還‘左’，我幹了十幾年的發行，我知道的。”後來焦陽乾脆就沒考慮過一線衛視，“有上海台的教訓，不想去碰釘子了。越是一線衛視對電視劇的選擇越保守，上部播的什麼電視劇收視率最高，這次還買這種類型的電視劇。如果苦情戲收視率好，那下部戲還要苦情戲。”

　　導演黃健中：沒準就掀起歷史劇的革命！

　　黃健中透露，其實不論是主流電視台還是地方電視台，都對歷史劇望而生畏：“我們有一批歷史劇，比如說《臥薪嘗膽》這樣的，非常爛，假冒是嚴肅的歷史劇，收視率在中央台不到1，(導致)大家都害怕歷史劇。所以說沒有在中國一線的電視台播出，也是今天中國文化的一個現實。”

　　“大家對歷史劇多多少少都有點害怕。毛澤東講過一句話‘卑賤者最聰明’，沒準二線電視台就掀起了歷史劇的革命呢，一線電視台不敢做，因為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卑賤者為什麼最聰明？因為它沒有包袱。”黃健中說。

　　C 為什麼收視率並不被看好？

　　中央台不是最權威的，最權威的是民眾。

　　有一批歷史劇，比如說《臥薪嘗膽》這樣的，非常爛，假冒是嚴肅的歷史劇，收視率在中央台不到1，(導致)大家都害怕歷史劇。

　　毛澤東講過一句話“卑賤者最聰明”，沒準二線電視台就掀起了歷史劇的革命呢！

　　——— 導演黃健中

　　製片人焦陽：收視率沒有行業標準

　　不僅一線電視台擔心收視而拒《大秦帝國》於門外，其實包括購進《大秦帝國》的電視台也並不看好其收視率。“每個台都判斷收視率不會很高，能及格就行了。”河北台相關負責人表示這個戲是給自己台爭光的，不是要效益的。廣東衛視張惠建台長也表示放在廣東衛視播，主要是為了“打品牌”。

　　對於收視率統計的權威性，焦陽十分質疑，他表示，實際上把收視率作為行業標杆的質疑在歷年專業會上都會被提出來。“像在陝西這樣三千六七百萬(人)的省裡頭，央視索福瑞號稱有300個收視儀樣本戶(安裝儀器在用戶家裡，這些用戶的收視情況就被記錄下來，用來統計收視率)，實際上只有160個，你說它能不能代表這個行業標準？而且都沒有分類。我說去你們家，給你們家的電視和遙控器安個監控，一個月給你500元，你干不干？你肯定不干。給我們家我也不干。你想想它這個層次能拉開嗎？”

　　焦陽表示，收視儀監控人群和《大秦帝國》收視人群很不匹配：“這個戲如果按照央視索福瑞的標準，肯定要吃虧。”他也表示，對電視台廣告最有黃金購買力的人群也並沒在收視率中體現出來。但是絕大多數電視台購劇都是以收視率作為標準，收視率也是電視台考核員工最重要的指標，對此焦陽感覺無奈：“這是公司做的數據，不是行業標準。我每次開提案會什麼的都說：管理部門你該管的不管，不該管的你老管。什麼(違規)廣告啊，這啊那的，成天弄那些事情。像行業標準這個事，最高的管理單位，你不管，誰來管？而且沒幾個台有非常聰明的採編，大部分都屬於百分之八十的開竅，還有百分之二十最主要的竅沒有開。中國電視台的現狀是什麼呢，你只要讓電視台的台長和領導翹起大拇指的時候，這就是最重要的。至於收視率都是次要的。那怎樣讓台長高興呢，那就是上面領導是不是對他的東西特別滿意……我說的話題有點偏了。”

　　D 為什麼必須剪掉三集？

　　導演黃健中：問題在墨家和孟子

　　據黃健中導演透露，播出版本的《大秦帝國》是48集而非51集。“48集是根據審片小組的意見(修改的)。現在社會上流傳着兩個版本。一個完全版本，51集；一個是修改版本，48集。48集剪掉了哪些呢？第一剪掉了墨家。因為他們說這個戲有點把墨家變成俠客了。還有當時(諸子百家)辯論的戲，有一點否定了孟子的(思想)，把那些都拿掉了。”(這段戲是諸子百家聚在一起辯論的場景，當時法家代表人物申不害、商鞅等人批駁孟子學說，商鞅大出風頭)。對此黃健中表示在百家爭鳴的時候，孟子在辯論場合被批判是個很客觀的現象。“但是上面提出的問題，你不改人家就不給你通過。”

　　其實在整個創作過程中，黃健中表示他一直不會改孫皓暉寫的台詞，“因為(他有)他的語言結構，他對歷史的研究。我有一種對作家的尊重。作家只要對歷史背景不違背，個人對人物的一種塑造，我認為是允許的。”關於百家爭鳴的辯論被剪掉，黃健中很無奈地說：“我覺得這個東西，在一個歷史時期他必然要矯枉過正，你不能對矯枉過正斤斤計較。”

　　學習一下被刪的台詞

　　孟子衛鞅辯論場景還原

　　孟子：如此法家，亂世之學也！

　　衛鞅：大謬！孟夫子如此斷言，大謬！

　　孟子：立論當有理有據，足下無端指斥，何其淺薄哉！

　　衛鞅：夫子大謬，憑據有三。天下學派皆有分支，夫子斷章取義，以術治派為法家全貌，此其一；法家三派，其根同一，皆以認同法治為根本，而在推行中各有側重。夫子無視法家根本，攻其一點不及其餘，此其二；法家術治派，是在行法根基之上着重整肅吏治，強化查勘官吏，與搬弄權謀有天壤之別。夫子有意抹煞根本，其論斷之輕率無以復加，此其三。

　　孟子：法治成家成派，老夫未嘗聞也。苛政猛於虎而已，何足論之！

　　衛鞅：夫子論學先定罪，不足道也。衛鞅唯告夫子，天下治道不在空談，而在力行。法治也好，人治也好，誰能融入大爭潮流而強國富民，誰便是正道！否則便是空談大道貽誤天下，必將為大爭之世所遺棄。

　　孟子：人性本善自有法、墨、兵三家而淪喪。不亦悲乎！

　　衛鞅：夫子立論無據，人性本惡！

　　孟子：老夫願聞足下性惡之說，以為世人鑑戒。

　　衛鞅：惡，人之本性。因人性有惡，才有法度。天下人生而好利，才有財貨土地之爭奪。生而貪慾，才有盜賊暴力與殺戮。生而有奢望，才有聲色犬馬。人性之惡必以律法而後正。以法治防範惡意，以法治疏導人性，人性才能向善有序。孟夫子空言性本善，將治世之功歸於人性之善，將亂世罪孽歸於法墨兵三家，無非是要重申仁政、人治與復古之論，回到夏商周三代！此乃縱容惡行，蒙蔽幼稚，真正的大偽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