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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VB生存狀態調查 細數明星與創作者之苦
送交者: 一米陽光 2010年04月01日20:53:55 於 [影視娛樂] 發送悄悄話
 南方都市報 蔡麗怡

  從旺角鬧市區輾轉乘坐四十五分鐘的地鐵,再趕上每小時一班的免費員工巴士,十五分鐘的車程後,便會到達遠離塵囂、被青山綠樹環繞的TVB電視城。每天,無數的記者與發着電視夢的年輕人,搭乘這趟日夜穿梭不停的班車,趕往這個出產最多娛樂新聞、獲得夢寐以求的工作機會、贏盡鮮花與掌聲的“香港夢工場”。

  3月11日,一場代號為“威遠行動”的廉署突擊拘捕行動,震動了整個香港娛樂圈,也讓這座平日歌舞昇平的電視城,在24小時內變成一座死氣沉沉的空城。無解封令之前,記者不得進入,錄影廠變得人聲稀落,藝人上下班猶如雞飛狗走,帶着逃避鏡頭與追問的尷尬神情,憂心忡忡度日。

  廉署調查TVB業務總經理陳志雲等五人涉嫌貪污的醜聞,揭開了香港電視藝人表面風光、背後卻備受剝削壓榨的冰山一角。然而,某些高層以權謀私、剋扣藝人演出費中飽私囊的行為,絕非電視藝人、幕後製作人在這個行業中生存艱難的全部原因。自去年底開始,陳鴻烈、薛家燕、李香琴等多位年長藝人過勞致死或致疾,幕後員工為爭取加薪掀起抗爭,電視藝人拍電影收到的利市封內,傳聞僅有寫着“無言感激”的紙條(後無線指利市封內除了字條還有港幣,但不願透露具體數額)……上述事件的陸續曝光,令TVB這間香港最大的免費電視台,在外界眼中,越來越多地呈現出吝嗇、霸道、恃強凌弱的一面。

  在那場驚心動魄的廉政風暴來襲之前,本報記者數度深入電視城,採訪藝人、監製、導演,探訪工潮組織者,嘗試了解香港電視人為爭取工作、掙錢糊口、實現夢想,而默默妥協、苦苦抗爭的辛酸境況。我們不是以批評一間大電視台來譁眾取寵,而是期望香港電視停滯不前、人心低迷的境況得到正視,期望電視人也可以“幸福而有尊嚴”地活着;港劇曾帶給我們的美好光景,他日或可重來。

  那段不復返的“最好的時光”

  3月10日晚十時許,TVB電視城仍一如既往地熱鬧而平靜。在廣播大廈二樓的員工餐廳里,不時走過打扮時髦的舞蹈藝人,和不知身在何許年代的古裝人,餐廳里提供十到二十多港元不等的港式茶餐,供通宵拍戲和錄影的他們偷空填肚。畢竟,想往市區吃上美美的一頓耗時太多,每個人手裡都有一份緊密的通告。

  在這熙熙攘攘的餐廳里,一位年過不惑、面龐清瘦的男子,靜靜坐在一隅,翻閱着當晚要拍的劇本,不時打量一下往來的新人面孔。他叫劉順安,歷任近三屆 TVB工會主席的高級編導,近月來“沉默示威”、“紅衫運動”、“集體請病假一天”等TVB員工抗議活動的組織者。在這裡坐到十一時許,他就要趕往錄影棚,開始新劇《團圓》的廠景拍攝,直到凌晨4點。

  這樣捱更抵夜的生活已經延續了20多年,劉順安人生的大半年華,都獻給了這份他曾引以為豪的工作。1986年5月1日,當時年僅19歲的劉順安進入TVB——勞動節這一天入行,在現在笑稱“已變成半個老人”的他看來,似乎意味着一世辛勞的無奈宿命。

  然而,在上世紀80年代,青年劉順安並不這樣看,他甚至覺得自己從事了一件“偉大”的事業。1980年,香港政府取消電視台必須進口西方節目的規定,無線的本土製作數量大增,吸納了大量的創作人才,香港自此進入本土電視最蓬勃發展的年代。有一大批像劉順安這樣的年輕人,為了事業而非金錢加入TVB,因為這間全港第一家無線電視台充滿活力,前景無限。

  劉順安至今仍對TVB心存感激。當年他進入公司,只是一名練習生,在某個部門做着傳遞文書的工作。但那個年代,電視行業里一切都是雛形,有大把的機會。每個人都有很多夢想,只要肯努力,就算只是一個練習生、一個打燈的,也可以投考電視台的高級職位。不像現在,很多助理編導做了十年,也仍是助理編導,因為沒有空餘的職缺。當時,劉順安做了近10個月的練習生之後,知道台里有助理編導的空缺,便放膽一試申請轉職。很幸運地,他成功了。

  轉做助理編導之後,工作更辛苦了。80年代,TVB與 ATV的競爭進入白熱化,無線的《輪流轉》被亞視的《大地恩情》逼至腰斬,幕後創作人撓破頭皮,也要想出新的劇種來對撼亞視。劇組趕戲的辛苦程度與現時的 TVB不相上下,往往從早上7點開工,一直拍到深夜4點,第二天早上7點又開工。連捱數天,幕前、幕後許多人都倒下了。

  “那時的 TVB就像一個大家庭,有什麼事情要趕,只要拍拍膊頭,大家都不會計較就趕回來,就算放工也不捨得離開電視台,我試過一個月沒回家。看到隔壁台有一兩套劇很火,大家就會竭盡所能幾天幾夜不睡,想辦法超過它。那些打仗的日子其實是很開心的,公司會眷顧你付出的汗水,給予一定的褒獎或嘉賞,也會肯定你的位置與存在價值。以我為例,我的努力,我的鍥而不捨,令我在兩年內就升職做了統籌。某種程度上,工資不是相差很遠,但是讓人有憧憬,讓人有追逐自己夢想的權利,因為TVB給了很多空間讓我們去干一番事業。”憶及當年,劉順安的眼神有些興奮。

  從一個傳遞文書的小子到統籌、高級編導,曾與杜琪峯、韋家輝、餘明生等優秀導演、監製坐在同一間辦公室工作,劉順安目睹着TVB從毛頭小子到巨人的成長。到了90年代,這個巨人已然雄霸整個香港甚至東南亞電視市場,此時,公司與員工之間慢慢有了裂痕。從底層做起的劉順安敏感地發現,公司不再跟他們談什麼理想,只是計算着用多少錢拿多少回報,甚至要求更多;藝人、幕後員工付出的青春與汗水,它不再眷顧,反而覺得這是應該的,一些不公平、反人性的制度應運而生:低廉的薪酬,高負荷的勞動,流水線式的趕工作業,賣身契式的合約制度……這座夢工場,仿佛變成了一個傲慢的資本家的產品加工場。

  劉順安痛心地說:“這些不公平、不健康的發展狀況,促使我們去成立工會、發起抗爭。我們希望告訴老闆或投資方,TVB三分之二以上的藝人和幕後人,都在這裡工作了超過10年甚至20年,將人生最黃金的時間交給了公司,但公司現在只把我們當作一件可用的工具,那麼人心就會開始渙散,我們的理想就會越來越決裂,甚至會幻滅!”

  明星之苦

  A

  24小時趕工軋劇,為TVB拍戲猶如做苦力

  藝人為TVB拍劇猶如“做苦力”,在行內早已不是什麼秘密。但近年引起最大恐慌的事件,要數去年11月24日,年屆66歲的TVB老戲骨陳鴻烈在情景喜劇《畢打自己人》片場突發心臟病猝死,令藝人對TVB日夜趕拍劇集的不滿由“暗涌”到逐漸浮出水面。

  陳鴻烈離世當日,《畢打自己人》的通告上赫然印着,他需要從早上8:30一直開工到傍晚6:15;拍攝該劇期間,他同時參演另一部無線大劇《天與地》,擔綱一個心理複雜的角色;其時正值無線台慶前夕,他要在台慶節目上扮貓王載歌載舞,短短的拍劇間隙,陳鴻烈還要抽空彩排。這位精神爽利、笑聲洪亮的“大閆生”,儘管在出事前剛做過全身檢查,一切顯示正常,卻不敵連日的高負荷運轉,未留下一句遺言便撒手人寰。時隔不到2個月,另一位老戲骨李香琴,在1月13日凌晨於拍攝無線新劇《公主嫁到》期間,因不堪天氣寒冷和體力透支,突然暈倒被送入急症室,最終要在醫院度過其78歲壽辰。

  早外景晚廠景(簡稱“一日兩組”)、日夜兼程趕拍劇集的制度,自TVB創台之初已經確立。劉順安解釋道:“一日兩組的概念,就是幾乎用盡全天24小時。TVB拍劇分外景與廠景,外景12個小時,從天剛一亮7點出外景,一直拍到傍晚7點,拿盡所有的天時;廠景10 小時,即在錄影棚拍攝,時間橫跨了外景的後段,通常從下午4點一直拍到半夜三點。如果是主角,每天從早拍到晚,休息的時間只夠回家洗個澡,只能在外景車上打個瞌睡,甚至在廠里合個眼,睡上一兩小時而已。”

  40多年來,從鄭少秋、周潤發、梁朝偉、劉德華到古天樂,這些從TVB走紅的小生花旦,都曾為“一日兩組”付出過健康亮紅燈的代價:“五虎將”中的劉德華、梁朝偉、黃日華,走紅的代價無不和肝病畫上等號;古天樂未成名時為無線拍《神鵰俠侶》,一連三個月日夜軋劇,終於體力不支,發燒至40℃,出廠打針後仍要回來,因為整個劇組在等他接着拍。年輕的一班倒下仍然死撐,是怕連累二、三線的甘草演員——他們拍完一場戲,往往要等主角拍七八場,才輪到自己的下一場戲。

  鄭少秋、周潤發等都曾不吐不快,向無線爭取過“休息的權利”,但都以無效告終。TVB的態度始終強硬:“這是公司的制度,接受就拍,不接受就不拍,沒人逼你啊!”——這不是白紙黑字寫下來的高層語錄,卻是很多演員一邊抱怨一邊為自己的妥協找到的理由。TVB外事部副總監曾醒明,這位幾十年來為TVB“擋箭”的新聞發言人對記者說:“TVB已經從上世紀那個靠 ‘拍膊頭’起家的家庭式企業,發展成一間上市公司,產品多元化,業務發展也很大,必然要建立一個制度,去取代以前那個‘人’的制度。”

  邵逸夫開創的商業電視台黃金模式——從資金注入、編劇、演員、拍攝至播放一手包辦,然後把音像製品的版權銷售給海外——使TVB成為港劇的最大生產工場。為保證不斷向全球華人供應新劇,它每年產出的自製劇超過500集,即每日必須拍攝1.4集以上。而在內地,《雍正王朝》、《漢武大帝》、《喬家大院》等優質劇集平均三天半拍攝一集。不少離開無線發展的藝人曾透露,北上拍戲是看中每天能有8小時睡眠。羅嘉良就說過:“薪水少、睡眠少、工作強度大,我在 TVB17年,都是這樣過來的。在內地拍劇,演員的休息時間很有保障,都是在合同中有註明的,所以我拍戲時很精神!”

  以內地藝人四五倍的效率去工作,卻只有內地藝人四分之一的睡覺時間,這在外界看來近乎瘋狂自殘的行為,對TVB藝人來說卻見怪不怪。憑《巾幗梟雄》中“柴九”一角贏得 TVB視帝的黎耀祥,就是典型的“鐵人”,一年平均拍5部劇,經常同一天遊走在三四個劇組中。他對記者說:“因為這裡市場小資源少,我們沒辦法改變。我們是要妥協,但這個妥協將我們香港演員的能力提升到很高,我們可以做到一樣東西:無堅不摧。我覺得這個是演員的最高境界。”

  但劉順安並不這麼認為:“現在很多演員和幕後人,都出現了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鐘的態度,公司已經沒有了對人情的體諒與支持,他們也不會再拼搏。他們覺得很累,那就遲一點去上班,也有演員到了現場才看劇本,或者幕後準備不足,導致大量的‘飛紙仔’(拍攝期間臨時編寫劇本,邊寫邊拍)出現。演員掌握不到劇本,就隨心來演,不溫不火地演,感情不放入太多,這樣最沒有害處,因為不知道後面會發生什麼事。很多看TVB劇的人,就看頭三集和尾三集,中間就不看了,因為中間情節拖拉、演員狀態飄忽,沒有劇本只能靠堆砌。”

  港劇30年欠進步,其實早有徵兆。今年回巢為無線拍攝重頭劇《刑警》的黃日華,對TVB “紙仔滿天飛”的現象甚為氣結,對記者直言再為老東家拍劇的機會甚微:“我習慣了以前和鄭裕玲、汪明荃的合作方式,做足準備功夫才入廠,絕對不喜歡飛紙仔!”

  合約苛刻、薪酬微薄,藝員變藍領

  隨着“陳鴻烈最後一天”的種種細節被曝光,人們發現,令人咋舌的不只無情的通告,更有無線藝人令人唏噓的薪酬待遇。據香港媒體披露,陳鴻烈雖貴為邵氏排頭的奸角,但來到TVB,他只是一個每月底薪三千的老生,一集片酬僅 2600港元;若一個月連續趕拍20集劇,加上底薪,月收入也不過5萬多港元。

  曾贏得08年TVB視帝的夏雨,一向心直口快,談起無線藝人的薪酬,他直言:“無線藝人的工資合同五花八門,別人具體多少我不知道,但是一般演員只是等同於街上一個的士佬(註:一般月薪一萬多港元)。即使我往年拿了視帝,也不能算是加工資的籌碼。香港整個電視行業沒競爭,無線一台獨大,你願不願意玩,可不可以接受,就看你自己了!”

  近年躋身上位小生的王祖藍,在《72家租客》的發布會上,因為個頭矮小,幾乎被湮沒在密如星辰的二三線無線藝人中。這些,都是傳說中拿着“無言感激”利市封的藝人。記者詢問王祖藍對TVB藝人的廉價待遇有何感想,他聳聳肩,不以為意地說:“我阿媽經常說,仔,現在有得搏為何不搏?30歲之前是靠錢賺經驗,30 歲之後是靠經驗賺錢,我覺得現在是應該吃虧的。很多前輩不都是以前沒什麼錢,在這裡打天下,通宵了很多晚,拿着微薄的薪水,慢慢熬出了頭?現在能吃虧為什麼不吃?難道等你老了、沒有機會的時候?”

  無線製作資源部總監樂易玲,是最清楚每位藝人工資與合約形式的高層。記者向她提起TVB藝人低薪的傳聞,樂易玲流露出被冒犯的神情:“不要聽信外面的傳言,那些薪酬數字都是不準確的。藝人的身價,在我們公司來講是秘密,藝人除了知道自己是多少之外,互相都不知道別人是多少。總之,這個是我們對演員的尊重。”

  藝人的薪酬是個敏感的話題,也是無線一直不容挑戰的死線。許多人在言談之間充滿迴避,但不同的聲音與態度,卻在一層層地撕開這包裹在光環下的“秘密”。我們嘗試用一個大家庭為喻,以家中各色人等與“大家長”之間的關係,解畫TVB藝人薪酬的金字塔結構。

  1

  位於這座金字塔塔尖的,是一班“遠房親戚”,俗稱“外援”。

  他們大多數是曾為TVB打過江山、現已離巢發展的前一哥一姐,比如黃日華、呂良偉、羅嘉良、周海媚、袁詠儀等。無線冀望用他們的名氣重振收視,召他們回巢拍劇的價格,超越TVB一線小生花旦的待遇,有的甚至高達數百萬一部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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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層是一班俗稱“非親生仔女”的中生中旦,如鄧萃雯、黎耀祥、夏雨、米雪等。

  他們年資深厚,演技爐火純青,不肯與TVB簽下賣身契,只肯接部頭約。薪酬按一年兩戲或兩年三戲來算,拍一部50萬、60萬或100萬港元,拍完直接收錢走人。部頭約藝人與TVB的關係可謂愛恨交纏,他們好比一班頑皮的孩子,不願只為父母打工,總想往外闖;而TVB卻想好好管教一下他們,不時以台慶獎做誘餌勸他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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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層,就是最為人熟知的 “無線親生仔女”,即經理人合約藝人。

  他們採取包薪制,TVB一年給予一筆固定年薪,如50萬,他們就全年任用了。而他們賺的錢,很大一部分是因為戲中的角色走紅,靠廣告、登台、剪彩的收入,與公司分成後所獲(按藝人的年資,TVB抽傭二至五成不等)。他們當中最頂尖的人,被稱作 “TVB一哥一姐”,常常占據香港娛聞的頭條,身價與內地電視藝人相比卻寒磣自見。像內地電視圈一線男星孫紅雷,身價高達人民幣30萬一集,准一線如段奕宏等,也在10萬一集以上;而佘詩曼、陳豪等“親生仔女”,拿到2萬港元一集的身價,已經非常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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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位於金字塔最底的一層,也是數量最龐大而沉默的一群。他們的合約形式更為複雜,統稱“一騷(Show)計”的藝人。

  他們就是這個大家庭里的 “鐘點工”,沒有底薪,有工開的跑多少拿多少,公司沒活派給你的就只能望天打卦;人氣高的藝人一騷價可達2000港元,半紅不黑的藝人一騷價只有3、 400港元。根據合約,TVB無需保證這些藝人的工作量,而他們每年只要做夠一個騷就算完成任務;而這樣的一紙合約,卻可以規定他們不許為其他電視台工作。按照TVB傳統的算法,一個一小時的節目或一集電視劇,上半段算一個騷,下半段算另一個騷,拍20集戲就等於40個騷。但近年TVB為節省成本、杜絕 “爆騷”,在一些5到10分鐘的資訊短片節目上,就會用工作日來計算,一個騷等於3到4個工作日。不少藝人為公司拍足三天,只能拿到數百元的工錢,叫苦連天。“大閆生”陳鴻烈就屬於一騷計的藝人,因為頻繁為TVB拍劇,固定有3000港元底薪,一騷價1300港元。在生活指數居高不下的香港,為TVB拍劇完全是賺錢買花戴,滿足個人的演戲夢而已。

  看到這裡,相信讀者會明白,為何08年夏雨在全港各大傳媒接受專訪,奔走呼告,擺明與 TVB親生仔林峰爭視帝。除了一份不服輸的老戲骨的傲氣,他也深明TVB的遊戲規則:阿爸肯定想把大獎分給最能為他賺錢的孩子,但阿爸也不能不顧忌輿論影響;拿獎不等於有薪加,但拿獎帶來的名氣、影響力,將會透過TVB完善的發行網絡,直達全球華人社會,登台、剪彩、廣告代言、拍電影……許多賺錢的機會就會如雪花般飛來。

  如果孫紅雷接過TVB的合約,想必他要眼睛瞪大、腦海一片空白,甚至從座位上跌下來吧!但在香港電視圈,藝人別無選擇,兩家免費電視台中,只有一家擁有強勢話語權。TVB固定擁有香港80%的電視觀眾,廣告業務份額達到75%,藝人要依附於TVB的光環,必然導致它肆無忌憚地把人力成本降到最低,把盈利的能力提到最高。

  創作者之苦

  成本受限、製作拮据,創作人心死

  “我並不是沒機會離開這個圈子。過去有段時間很多電視人去拍電影,也有人回大陸闖天下,要是在我40多歲的時候,有用不完的精力,我也不介意去闖一闖。但現在我是有心無力,始終年紀大了,付不起這種冒險的代價。”年過六旬的監製李添勝,想起為無線付出的40年青春,不勝感慨。

  和他並肩奮戰多年、曾一同製作過大熱劇《巾幗梟雄》的王牌編劇張華標,早前忽然向無線請辭。在寫畢《巾幗2》的劇本之後,他將過檔黎智英(香港壹傳媒集團主席) 在台灣籌辦的一間新電視台。TVB並沒有刻意挽留,眾人扼腕嘆息,李添勝則處之泰然:“華標另有高就,我要恭喜他!處處都在鬧劇本荒,能寫出好劇本的人,當然幾時都會很搶手。人往高處走沒有錯,要留人就要大家出條件,誰出得到好條件就可以留到人。”

  除了《巾幗梟雄》,張華標還寫過《溏心風暴》、《家好月圓》,但他卻不覺得自己創造了什麼奇蹟。他羨慕內地可以製作出《潛伏》、《蝸居》這樣直達人性、製作精良的佳作,已過知天命之年的他,仍想“從TVB這小鎮,走出去大城市中試煉一下自己”。

  李添勝承認,TVB給他們這些打江山的元老的薪酬,是“滿意價”。一年加一百港元月薪,40年蝸牛般地爬到公司的高薪階層,雖然對比內地資深製作人尚有一段差距,但勝在這份工穩定。早年TVB劇常出埠取景,拍《楚漢驕雄》時,他這副老骨頭硬是爬上了韶關大峽谷的上千個石階,幾乎面青唇白地倒在最後一級石階上。現在,他寧願在電視城的兩條古裝街、一條民初街上,拍他的中小型年代劇。《巾幗梟雄》投資60萬港元一集,卻“刀仔鋸大樹”,收視與口碑猶勝號稱五星級製作的台慶劇,TVB最喜歡這樣的人。

  曾師從李添勝多年、也做過張華標手下的劉順安,一語道出創作人在TVB的兩難處境:“他們的薪水一定不會太低,公司也給了他們一定程度的發揮,但他們只是在一個很狹小的空間裡發揮,在左右做人難的情況下發揮,成本受到限制,創作受到約束。你想去做一個省招牌(註:打響招牌)的事情嗎?老闆會反過來指責你:有必要這麼多 (投資)嗎?公司投資多30%,收視會不會比上一部多30%呢?有人能擔保嗎?”

  劉順安會忍不住想起從前的那些日子:1987年的某一天,在天藍雲白的內蒙古大草原上,萬梓良、黃日華、劉青雲三個皮膚黝黑的小伙子,在一望無垠的綠茵上策馬奔馳,他們的歡呼聲、尖哨聲,交織着嘯嘯馬鳴,響徹整個草原。那一年,TVB古裝傳奇大劇《成吉思汗》開拍。“那是劉天賜做總監、添哥做主任的時代,那時管理層的態度是,題材好的,成本就放大來做,做好它。製作部浩浩蕩蕩拉隊往蒙古,《成吉思汗》就在當年那個不毛之地,一個月拍攝成功。所有管理層、經理都去了蒙古,高層們還親自客串做了一回演員,拍出一部古裝巨製,取得很好的收視。現在,管理層不會再支持這些!”

  去年,記者在採訪TVB兩部“台慶巨製”《宮心計》和《富貴門》時發現,儘管宣傳聲勢十足,《宮心計》號稱“靚人靚衫靚景”,《富貴門》號稱“夢幻陣容+夢幻的富豪世界”,但揭開華麗的宣傳口號,背後卻是港劇製作日趨拮据的真相。

  《宮心計》本欲拍出一部華麗的宮廷大劇,但無線收緊預算,監製只好放棄在內地取景,用電腦技術幫助,將香港荔枝角公園變成唐代的宮廷花園,才騰出百萬經費砸在戲服和頭飾上。當監製聲稱演員身上的華衣美服、珠釵翠環都是重金打造,網友卻圖文並茂地揭秘,許多戲服不過是舊衣新穿,珠釵翠環也是能在淘寶上買到的廉價貨色。

  《富貴門》欲再現“豪門劇”的風光,邀請了呂良偉、羅嘉良、戚美珍等好戲之人回巢,表面看似下足重本,細看卻處處有硬充富豪之嫌:半山巨型豪宅原來建在錄影廠,窗外的維港夜景只是一張超大掛曆,百萬名表與鑽飾被演員踢爆是明星的私伙裝備,頓頓山珍海味只是贊助商的植入廣告。

  港劇曾經雄霸東南亞,成為一代年輕人的精神消費品。現在,內地劇、韓劇、日劇甚至泰國劇,都在紛紛趕超,TVB的製作人仍在節流的縫隙中生存,“我們只有兩個字:心死。”劉順安說。

  底層之苦

  底層員工日挨夜挨,底薪六七千

  今年1月14日傍晚6時許,入冬的香港天氣乍暖還寒,TVB電視城的大門外,此刻本該站滿打卡下班的員工。但這天一反常態,400多名穿上紅衫的幕後員工,在門口聳立的TV Buddy公仔前聚集。他們舉起標語牌,上面寫着“反剝削,我們憤怒了”、“底薪六七千,TVB可恥”、“加人工出花紅”等字樣,並在電視城的門閘上綁起紅絲帶,進行無聲的抗議。人群中,突然有人振臂高呼“罷工”,瞬即得到沉默的參與者們熱烈拍手支持。

  每年接近年關的時候,對這間龐大電視機構逾3000名的幕後員工來說,都是一個艱難的時候。全香港都在談論年尾的花紅或雙薪,一年干到頭,TVB員工對公司自然也有期望,然而管理層卻按兵不動。劉順安號召工會同事連夜印製傳單,呼籲TVB全體員工在14日這天“着紅衫、齊抗議”,要求TVB給全體員工加薪5%,並發放一個月花紅,調整底薪過低員工的工資,以達到合理收入水平。

  TVB的新聞採訪隊也來到了現場。這時,在置景組工作的柯先生稍稍遲疑了一下,終於走到自家的電視鏡頭前,他申訴着:“10年前自己加入公司時底薪只有5800元,加上超時工作津貼每月仍可有逾萬元月薪。10年來日挨夜挨掙取補貼才夠生活,但現在底薪只加到7300元,超時津貼卻被大幅削減,每月收入只得9000多元,差點到了供不起房甚至要賣房的地步!加薪5%也不過300多元,我們並不是拿刀去搶公司啊!”因為情緒激動,他的淚水幾乎湧出。

  人群中又一陣騷動,李添勝出現在電視城門口。他身穿里外兩層紅衣,走到員工簽名徵集處,對着圍觀記者一片白花花的閃光燈,寫下自己的名字。全場頓時掌聲一片。添哥很含蓄,記者的麥克風堵到他面前,他沒多說什麼:“我支持紅衫運動,純粹是從精神上支持一班手足,因為我也是從底層做起,很了解他們的處境。”

  和明星相比,這班長期在底層從事木工、漆工、美工、燈光、道具等繁瑣工作的幕後人,仍處在未被關注的角落。香港生活成本居高不下,一萬港元的底薪維持生活也十分艱難。當TVB的最高管理層、集團總經理李寶安,成為年薪400萬港元的精英階層;相當多的TVB底層員工,卻拿着六七千的底薪,隨時可能面臨裁員潮,命運猶如搖曳不定的草芥。記者在TVB外事部副總監曾醒明的案頭,看到了厚厚一疊TVB工會抗爭的記錄。2004年2月16日工會第一次發起“黑衣行動”,抗議TVB盈利下的裁員,至今,大大小小的工潮此起彼伏。

  2002~2003年的一場SARS風暴,TVB廣告業務受到衝擊,隨之而來的是員工一個月雙薪、一個月花紅(即一年14個月薪酬)的福利制度被取消。TVB與每個員工重新簽訂了一份合約,員工承諾與公司共度時艱,公司也承諾如果將來業績轉好,會再發花紅。然而,2008奧運年,TVB盈利再次衝破10億港元,公司的承諾卻沒有兌現。2008年底,金融海嘯來襲,TVB一次性裁員200多人,涉及多個幕後部門。翡翠台新聞的鏡頭裡,那些為無線服務30年以上的老員工,在電視城門口落寞轉身。這一幕,讓每個TVB人都黯然神傷。

  據TVB歷年業績報告顯示,自 SARS之後,TVB的盈利屢創佳績,每年都錄得以10億計的利潤。2005年至2009年6月中,其累積利潤達港元50.26億,累積股息達30.63 億,但其間整體員工薪酬只增加了一億。員工分享不到公司的盈利成果,工資增幅甚至滯後於通脹。

  TVB員工抗爭的報道陸續登上各大報章,一石激起千層浪,事件開始露出一線曙光。今年2月,TVB發出內部通告,稱2月8日將為全體員工發放半個月花紅,員工整體加薪幅度將與工會要求的5% 相若。但其後工會收到大部分基層員工投訴加薪幅度偏低,部分只有1.5%、2%及3%,僅少數低薪員工達標。2月22日,工會決定再次發起“集體請病假一天”行動,40名幕後員工遞上病假條,令新劇《讀心神探》被迫停工一天。

  後記

  夜深了,茶涼了,人聲也漸漸散去。辛勞的電視人又將開始今夜的工作,劉順安也不例外。這個仍常常談及理想的中年導演,並非不清楚時勢:“我一直比喻現在的TVB是老人家,一個固執了多年的老人家,覺得自己有40多年的根基,大樹盤根,外面的刀子不會那麼容易就傷到自己。”

  但他仍然對清水灣年代的TVB往事難以忘懷。

  “以前TVB在清水灣的年代,那段日子很開心,大家群策群力,遇上什麼難題都沒喊過苦。當年我和添哥在南海拍《碧血劍》的大結局,長平公主送別袁承志,佘詩曼在山頭揮手,接着林家棟在船上揚手。那時廣東正打着八級颱風,我們一把機器放上船,船就已經飄走了,助導、道具、甚至演員都跳下水去扶着船,不讓船漂走。當時我和攝影師不斷地跑,放下機器,‘不行,過了一點’,再跑……多大的風啊,人都站不住,還下着雨,所有人都濕透了,但大家一心撲在戲上,只為了拍一個鏡頭。現在會不會有這樣的光景?不會了!這是十幾年前的事。我常常感到一種東西,就是心痛,新人不會覺得,只有我們這種做了二十多年的人才會覺得。我們不再愛惜這間公司,就像公司不再愛惜我們一樣。”他回憶着,眼中似有淚光。

  TVB如是說

  曾醒明:我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采寫:本報記者 蔡麗怡 實習生 李若蘭

  2010年,香港免費電視市場將進入戰國時代。城市電訊、有線電視及電訊盈科都相繼向政府申請免費電視牌照。誰能申請成功,仍是未知之數,但可以肯定的是,TVB四十二年打造的電視王國,即將面臨新的競爭者。而此時,卻正值TVB的多事之秋:“版稅之爭”懸而未決,員工要求加薪的抗爭此起彼伏,高層涉貪暴露藝人備受壓榨的內幕……外憂內患之下,TVB如何修補自己的企業形象?記者要求專訪“陳志雲事件”之後新崛起的高層、TVB現任集團總經理李寶安,遭到對方婉拒。外事部副總監曾醒明,代為接受了本報的專訪。

  公司需要更多的資金來承擔飛速的發展

  南方都市報(以下簡稱“南都”):相比TVB盈利的增長,員工工資的增長一直緩慢,比例懸殊,導致怨聲日重。TVB管理層怎麼看這個問題?

  曾醒明:因為現在市道普遍還不是太好,以及營運成本的上升,公司要把若干的資金作為增加競爭力(之用)。公司從前年起開始發展數碼廣播,TVB承諾要重新投資超過十個億(港元),重新架設發射站,添置很多儀器。數碼化之後又多了很多頻道,互動新聞台、高清翡翠台、J2、收費電視等,公司在人手調配上,員工所要兼顧的工作自然多了。還有其他多元化的發展,如涉獵電影。未來幾年,公司還要成立一個數據中心,在將軍澳買一塊新地,那裡差不多有一萬五千英尺,希望能在那建一個新的大型演藝中心。而這一切,公司並沒有向銀行進行借貸,純粹是通過自己的能力來承擔這件事情。所以,可能同事們看到公司的盈利在增加,但它也需要更多的資金來承擔飛速的發展。

  南都:工會一直要求與管理層直接對話,從陳志雲到李寶安,管理層對員工的訴求,在處理態度上有何變化?

  曾醒明:以前是由業務總經理陳志雲和工會代表談的,陳生本來就很喜歡聆聽,也會去很感性地做一些事情。現在李寶安先生是集團總經理,掌管人事、行政和財務,從去年開始由他直接和工會代表對話。但是,現在工會很懂得通過傳媒事先宣揚,還找了立法會議員(註:李卓人,香港職工會聯盟秘書長)一起來開會,因為議員始終不是TVB的員工,所以處理上花的時間會較長一些。但兩位管理層都是有誠意的,希望能夠儘量舒緩他們的情緒,多點聆聽他們在工作上的意見。我們不敢說百分之百能夠舒緩,但裡面有些問題是可以解決的。

  其實任何人都是海鮮價

  南都:2月8日TVB給員工發放花紅及加薪後,工會反映大部分基層員工投訴加薪幅度仍偏低,而藝人更是未能在這次加薪行動中受惠。

  曾醒明:這樣說,是以偏概全的。作為受薪階層,當然希望公司能夠加得越多越好。公司有一些底薪較低的員工,薪水是加得比較高的;底薪較高一點的,就會加得比較少,很難做到全部都加5%。藝人是沒有加薪的,藝人在合約期結束之後,藝員科再和他們商量,考慮他(她)那一年的表現再看,藝人是海鮮價。藝人最重要的是參與TVB的演出,把TVB當做一個平台、跳板。你看看柴九,戲紅了,賺錢的機會自然雪花般飛來;還有謝雪心,她在ATV工作了這麼多年,只有圈內人認識她,但一轉來TVB,一個叫大奶奶的角色,廣告、登台、出席活動的機會多得數不勝數。這些都是TVB帶給藝人的間接利潤。

  南都:香港免費電視市場今年將會加入更多新的競爭者,假若對方為演藝人才、幕後人才提供更優厚的條件,TVB有何策略去保持自己的優勢?

  曾醒明:從長遠來看,TVB仍然要建立一個健康的制度,同時也要儲備多一些人才,把節目辦得更好,才能維持我們的競爭力。至於說外間有新的競爭者想來挖人,TVB一向都在這方面充當一個搖籃的角色。但如果TVB真的覺得很需要某個人才,公司還是願意出一個合理的價錢的。其實任何人都是海鮮價來的。

  有些負面報道是一種鞭策

  南都:當藝人、員工的低薪過勞問題逐漸被媒體曝光,TVB在處理時仍展現出一慣的強勢態度,坊間多了很多聲音,指責無線的霸道、恃強凌弱、一台獨大。管理層怎麼考慮企業形象的經營呢?

  曾醒明:因為TVB有四十多年歷史,有它輝煌的年代,在整個華人社會、特別在香港本土,它是一個舉足輕重的傳媒翹楚。無形中,它是樹大招風的。這幾年香港傳媒的生態有了很大改變,有人是想借罵TVB出位,或者有些藝人想借罵TVB去爭取曝光。雖然,有些地方我們也的確做得不夠。總之,我們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們在未來的日子仍會做好自己的本分。其實有些負面報道是一種鞭策,最主要看管理階層能否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其實我們一向都抱着這樣的信念: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大家給我們的意見,我們都是重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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