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浦江》(长篇小说连载) (8) |
送交者: 畏齐 2022年08月02日05:29:34 于 [影视娱乐] 发送悄悄话 |
这一跌一扶,虽然纯属偶然,却着实看来不雅。 宾贤见女儿出此大丑,心里不是滋味,叫佣人扶了小姐下去。 结亲的话,便只好压下不提。 客人走后,宾贤去看玉娴,心里不忍,嘴上却怪女儿太不小心。 玉娴心里委屈,哭着怨恨一双小脚,说要是玉屏,奔走如飞,也不能出这个丑。 宾贤是个明白人,缠足的坏处,岂能不知?如今虽然有身份人家的小姐,都是缠足的,可是世风日渐不古,洋货西学流行,只怕时势难违,缠足这种传统,早晚是要废弃的。汉唐的女子不是不缠足而且能学骑射吗? 可是上海人并不是个个都像他蒋宾贤这样又饱学又开通,懂得大道之存废,不是拘泥陋习可以左右的。他书香门第蒋家的女儿,若不缠足,岂不会让人议论? 宾贤念及此,心里疼惜女儿,嘴上不能说,直是暗羡阿良,没有家门名望的牵掣,允玉屏留得一双天足。 蒋太太却是极有教养,深谙妇道的人。她日常里每以自己那一对精心包裹得有棱有角的三寸金莲为荣,对女儿的脚也分外关心。这当儿搂着女儿疼爱了一会,便又摆了一番大家闺秀淑女风范的道理。 宾贤一边听了,嫌她啰唆,摇摇头,喃喃道:“由她,由她。”也不知说的是由太太还是由女儿。 元宵之后玉娴一直闷闷不乐了几个月。 玉屏平素里凡事护卫着玉娴,此时更为玉娴抱不平,决意要助玉娴摆脱了这缠足的苦痛。 这晚玉屏来到玉娴房里,与玉娴暗暗商议,教唆玉娴解缠放足。 玉娴却哭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已经缠了这么多年,就是放开了,又怎么能长得大?” “啊呀玉娴,那是大人们骗你的。要是放开了不能长大,为什么你妈这么大年纪还要缠着?就是怕脚长大呀。” 玉娴不信:“你只管那这话来哄我,我妈缠着是怕肿胀变形,就不好看了,长是长不回去的了。你听说过有缠了足又长回去成天足的吗?” 玉屏很肯定地说:“当然有,不过呢,”她看着玉娴,狡黠地眨眨眼睛,“你先告诉我,若我想出办法来,你敢不敢放?不会在人家怀里坐了一坐,就心里活络了?刘家人可是喜欢女人缠小脚的。” 玉娴恨道:“我平白受了委屈,你却还欺负我。”说着眼角沁出珠泪。 玉屏急忙拉住玉娴的手:“好啦好啦,我们俩什么关系,我还舍得欺负你吗?我告诉你吧,我们柳家先前有个七姑奶奶,就是十六岁上放了足,一年后就成了天足,还能练武,飞檐走壁呢。” 玉屏说得虽然夸张,却也有点凭据。 原来柳阿良有个七姑母,少年时看上了一个极俊的镖局武师,便寻机央求那镖师教习武艺。那镖师却说,你这一双小脚,先就过不了站桩这一关,以后还要跑山,练毽子功,没有一双大脚是练不成下盘功夫的。 想是那镖师自知江湖风险,原意是要她知难而退,说的却也是实话。可是七姑奶奶却是心比天高,从此每夜暗暗解开裹脚布,白天又松松地包上,又自己做了大一号的鞋,又寻访良医,得到治疗骨伤的方子,暗暗地泡洗双脚,立志要还原成天足。 那镖师感于她用心良苦,便为她的双脚正骨推拿,并传以疏通经脉的内功心法。这样过了一年多,七姑奶奶的脚虽然没有成天足,却真长了两寸,走路登梯,轻便了许多。 后来那镖师不知为了什么江湖事,要远走高飞了,七姑奶奶便仗着一双半大足,跟着镖师私奔了。当时乡里人口耳相传,都道七姑真的得到神仙奇遇,复原了天足。 玉屏虽然知道这故事半真半假,这时却说得娓娓动听,使劲鼓励玉娴放足,就是半大足,也比三寸金莲强啊。 想了多日,玉娴自忖别无选择,便依了玉屏。 蒋太太正忙着安排小木匠做生活,最近不太管玉娴了,于是双璧姐妹的放足计划,便每夜在暗中进行。 解裹布,做大鞋,找到疏筋松骨活血化瘀的药方,这些都难不倒玉屏,只有一件,经常去药铺买药来泡脚,却须有人代劳。年轻女孩子家成天往药铺跑,很快就会传得沸沸扬扬,不知会传成什么故事呢。 玉屏想到这浦东来的小木匠最老实可靠,此间又没有熟人,又与此事毫无干系,决不会不愿赚几个小钱,况且做木工活的人,有时会受些小伤痛,用伤药是名正言顺的。 这天玉屏便拦住了孝成说:“孝成,你可愿意帮我一个忙?” 话没说完,孝成一张脸已炸成酱色,受宠若惊地问:“帮忙?玉 …… 小姐,当然,呃,给谁做棺材呢?”他还是没有习惯直呼其名。 玉屏被他逗笑了:“啊呀你个小罗师傅大木匠师傅,要你帮忙就一定是做棺材呀?不是棺材,比做棺材容易多啦,只是你须答应要保守你看见的秘密。” 孝成闻言忽然变得战战兢兢,回道:“秘密?我没看见啊,也不会告诉别人。” 玉屏一听警惕起来:“你没看见什么?你不告诉人什么?” 原来孝成春心初起,到蒋家后便处处注意双璧姐妹的行踪,见玉屏常到玉娴房里去关门密语,料想她们必有什么秘密。原本蒋家上下人人知道他们姐妹要好,两人自小在一起,也有时会神神秘秘,大家都没看出最近有什么特别古怪,偏偏孝成新到蒋家,不知底细,反而看出了问题。 当下被追问不过,孝成便说:“你和玉娴小姐必定在商量个秘密。” 玉屏听他并不知道真相,宽了心,却又逼问他如何得知这个秘密。 孝成只得再招供,是每日暗中观察两人。 玉屏听了,心里有些明白,脸也红了起来。 两人相对无言了一会,玉屏又问道:“那你想不想知道我们的秘密?” 孝成急忙否认:“不不,我不想知道。” 玉屏心里觉得好笑,盯着问:“我偏要告诉你,还一定要你保密,还一定要你帮忙,你愿不愿意?” 孝成受宠若惊:“当然啦,一定保密,一定帮忙!” 从此玉娴放足的事,就成了他们三个人的秘密。 前街的药铺寿春堂成了孝成经常光顾的地方,他知道自己不会在蒋家久留,除了玉屏叮嘱买的药,又添上自己的钱多买,一个月内,足买了够用一年的药。 玉娴感激,便常托玉屏把些城隍庙的糖果小吃,拿去送给孝成。 在蒋家两个月如白驹过隙,孝成就要卷铺盖回浦东去了。 他来向将太太告别,蒋太太夸他干活勤恳,又能吃苦,工钱之外,又另给他一个信封,说:“这是药铺的账,你手伤了也不告诉我,还是前天寿春堂的老许告诉我说你家小木匠已经用了一个多月伤药了。” 孝成听得此言,心中吃惊,忙说小伤没事。 玉屏和玉娴在一旁,各自心中鹿跳。 蒋太太又夸了孝成能干,许诺什么时候造房子,一定再请他来。 玉屏受了玉娴之托,送孝成到蒋府大门口,一路谢了他好几次,说她们姐妹欠他一个人情。 临别,孝成忽然问玉屏:“我有一件事一直想问,又不敢问。” 玉屏笑道:“有事就问么,你男子汉怕什么!”说完心中却忽然一惊,他可别问个不着边际的问题啊。 孝成犹豫片刻,终于开口问:“什么叫金钱鼠尾?” “什么什么?金钱鼠?”玉屏不解。 “我阿爸听说那是满人以前的发型,他觉得满人都变了,我们种田人的生活也要变一变,所以希望我想法子到浦西来。但是金钱鼠尾是什么样的,我爸也不知道。” “哦,这种古怪学问蒋家人是最灵通了,我给你问去。你等一下。”玉屏说罢转身要走。 “不用了,”孝成叫住玉屏,“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要麻烦了,我下次回来问你。” “那也是,”玉屏停了步,“下回你来浦西,我告诉你。” “那谢谢了,唉,不知什么时候再来浦西。”孝成回头望着蒋府的房子,脸上微露伤感。 “会回来的,我还有干妈都会给你留心机会的。”玉屏抱拳行礼,与孝成相别。 孝成也学着她抱拳行礼,依依不舍:“下次回来,我一定要好好做一些大的木工活,多赚点钱,希望能在浦西长住下来。那时候玉娴小姐的脚也好了。” “是啊是啊,她的脚会变成我一样难看的大脚啦。”玉屏说罢,两人都咯咯笑起来。 走出蒋家大门,孝成往左右看看,记得两个月前寻来时是从左边过来的,现在可以照着师傅的或者阿良叔的地图反着走,出了城回江边去也只能边走边问了。 那姓杨的朋友,终究还是不知在哪里。 也许他已经离开蒋家?或者像师傅一样,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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