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認為是流氓無產者的搬運工——現代百姓生活(9) |
送交者: 漫漫求索 2024年05月17日06:38:04 於 [史地人物] 發送悄悄話 |
上世紀六十年代前後,運輸多半要依靠人力,運輸工人常常是干苦力活的。他們也自認為自己已處於社會底層,再低也不會比目前的地位更低,用他們自己的話說,最多不過是“草蓆上滾到地上”,還怕得了誰?因此,常常無法無天,往往被視作是江湖上的流氓無產者。 C廠在當時是一個規模比較大的化工廠,運輸量比較大,因此,由三支不同體制的運輸力量來承擔。 第一支運輸力量實際上是一些扛包工,他們每天將一袋袋麻袋扛在背上,從船碼頭經過跳板將物質背進倉庫。因為是苦力活,廠里沒人願意干,只好外包給廠外人員,這些人雖然也有組織,但是,似乎沒有正式編制,多為所謂的社會“閒雜”人員。 廠里的起重吊裝活,由一支暫由工廠代管的集體所有制人員承擔。他們的頭兒姓姚,雖然個兒不高,但是非常強壯,人稱“姚大塊頭”。姚大塊頭畢業於體育學院,據說,還被入選過國家舉重隊,有那份不平凡的經歷,手下的徒子徒孫對他崇拜的五體投地,把他當成祖師爺。 起重吊裝是是技術活,往往難度很高,姚大塊頭腦子靈,常能幹出讓人嘖嘖稱讚的活兒。手下的子弟兵也個個趾高氣揚,自然瞧不起那些扛包工,一次,聽說扛包工里有個摔跤能手,幾人就前去挑戰,不料,才一交手,就被人家摔得鼻青眼腫,回去向姚大塊頭哭訴了一番,徒子徒孫出醜,祖師爺自然要出來挽回面子。於是,雙方約好時間地點,上演了一場吊裝工pk扛包工,洋摔跤PK土招數的對決。姚大塊頭矮壯結實,扛包工與之相比顯然單薄得多,再加上姚大塊頭受過正規訓練,扛包工只是鄉間學來的野路數,因此,姚大塊頭應該穩操勝券。雙方站穩後,互相抓住對方肩膀,姚大塊頭首先發起進攻,右腳猛往扛包工小腿掃去,本想乘其立足不穩,順勢反向一拉,把他拉倒。沒想到的是,扛包工天天背上要背100公斤重的麻袋在跳板上走無數遍,練就的兩條腿上力量遠非等閒可比,姚大塊頭的腳掃上去,就象遇到銅鑄的一般紋絲不動。姚大塊頭自己反倒立足不穩,被扛包工四兩撥千斤,摔了個四腳朝天。姚大塊頭滿臉羞慚的站起來,兩人重新開始,可能由於急於挽回面子,姚大塊頭沒細想就故伎重演,結果再一次摔了個仰面朝天。事先說好三賽兩勝,姚大塊頭丟盡面子,只好帶着徒子徒孫灰溜溜的走了。 第三支運輸力量是本廠職工組成的運輸隊,屬於全民所有制。也能幹一些簡單的吊裝,更多的是裝運和拉車。頭頭原本是一名公安人員,由於婚前跟自己未來的老婆發生了性關係,就因為犯下這個“嚴重錯誤”,被清理出公安隊伍。雖說,本廠運輸隊員工也屬全民所有制,是響噹噹的工人階級,但是,與廠里其他正式工人相比,他們是最吊兒郎當、最蠻不講理和最讓領導頭疼的一夥。廠領導拿他們實在沒治,只好物質刺激,跟他們搞計件制,除了正常工資,還按累計的噸公里算勞動報酬。他們有他們的辦法,明明只有一噸重的貨,非要你承認是三噸的,明明是三噸的,偏要寫成十噸,否則就休想請得動他們。 這夥人中,刁阿財更是最凶最刁的。刁阿財有一個非常值得榮耀的出身,他父親在舊社會是人力車夫,而他從小就上街討飯,因此,是典型的苦大仇深。現今,刁阿財在運輸隊拉板車,雖說是子承父業,但過去其父拉的是地主、資本家和他們的太太、少爺,而現在,刁阿財是一名地道的產業工人,拉的是貨物和設備,本質上是絕對不同的,畢竟是翻身當家作了主人的了。 到廠外拉貨,刁阿財必定會要經辦幹部陪同前往,理由是,板車上橋時,必須有人在後面幫着推。載貨回來的半路上,刁阿財會停下來對陪同的幹部說: “肚子餓,拉不動了,借些糧票和鈔票來,買些吃的。” 雖說是借,當然是永遠不會還的,而且也沒有憑據可以報銷,只能被他敲竹槓。刁阿財不僅普通幹部的竹槓要敲,廠里一把手的黨委書記的竹槓也敢敲。1960年代三年經濟困難時期,大家吃不飽飯,他守在食堂門口向老書記討飯票。老書記只好把自己的飯票撕下來給他,回到辦公室里喝白開水充飢。 1962年左右,國家經濟非常困難,工廠開始將一部分人員推回社會。刁阿財錯誤估計了形勢,認為到了社會上可以混到更多的外快,也要求離開工廠。人事保衛科求之不得,立刻同意。手續還在辦理中,刁阿財卻發覺苗頭不對,又到人保科去翻悔。人保科長譏諷他說: “不是你自己死吵活吵的要走的嗎,怎麼又來吵着不走了?” 換了別人,肯定羞愧的無地自容,可是,刁阿財就是刁阿財不是別人,當即左右開弓“啪、啪”兩下扇了自己兩記響亮耳光: “我自打嘴巴,總可以了吧!” 遇到這樣的人,你還能有什麼辦法?刁阿財於是還是被留下了。 以後,政治形勢發生變化,全國開始反修防修。廠長在工廠的長白班全體會議上,點名批評運輸隊搞計件制,是修正主義苗子。刁阿財故意夾着一支煙走上前去,坐到廠長的正對面,一面吞雲吐霧,一面笑眯眯的看着廠長。明擺着向廠長示威。廠里也沒辦法,計件制也只能繼續搞下去。 文革開始,刁阿財發現了一個生財之道。那時候,公園被認定為修正主義的溫床,先是被關閉,後來,也只是有條件開放。在公園裡談戀愛,得冒很大的風險,因為鬧不好會被當作搞腐化,抓進工人糾察隊挨整。於是,刁阿財每天晚上手臂上套上一個“工人糾察隊”的袖章,到公園裡去“巡視”,看到有單獨男女在樹叢里談戀愛,就上前去抓。見到“工人糾察隊”誰不害怕?在挨整和罰款之間,寧可選擇罰款。於是,這些罰款就輕而易舉的進入了刁阿財的個人腰包。 一天,一位被罰者在馬路上看到刁阿財正在拉板車,心生疑竇,悄悄跟到廠里,向旁人一問,知道他根本不是“工糾”隊員,於是,就跑到群專組去反映經過。刁阿財非常清楚,群專組可不是當年的人保科,要想耍賴絕對沒門,挨批鬥還是小事,鬧不好被還要關進市裡的“強迫勞動改造隊”,嘗嘗挨“無產階級專政的鐵拳”的滋味,這一回,他可是生平第一次感到害怕了,老老實實誠懇檢討了一番,總算過了關。 可是,緊接着刁阿財又倒了一次大霉,吃足了苦頭。一天,刁阿財上一道樓梯,那房子是1958年大躍進時代的產物,刁阿財一腳踩下去, “轟隆”一聲,腳下的那步樓梯級突然斷裂,刁阿財整個身子墜落下去,卡在兩個樓梯級之間。這還不算,天底下還偏有這樣的巧事,樓梯級的折斷的鋼筋,居然不偏不倚直刺進他的陰莖,整個刺穿過去。刁阿財大叫一聲當場暈死過去。聽到喊叫的人開始以為他惡作劇,沒予理會,後來抬頭往上一看,發現他確實被卡在樓梯級之間,就一起趕忙使勁把他往上拉,這一拉不打緊,把刁阿財痛醒過來,急叫“不能拉..,不能拉!” 眾人看他滿頭冷汗,面無血色,褲襠里鮮血淋淋,覺得確實不妙,連忙檢查,發現他身子底下有一根鋼筋刺了進去。連忙叫來一名鉗工用鋼鋸把鋼筋鋸斷。人身上的這個部位是神經高度集中的地方,非常敏感,每次鋸條的來回振動,都把刁阿財疼得死去活來。鋼筋鋸斷,刁阿財被送進醫院搶救。 半年後,刁阿財回來上班,吹噓起自己在醫院的經歷來: “開始幾天疼得厲害,每天早晨護士進病房,掀開被子替我換藥,我說: ‘疼死了,能不能把這傢伙割掉算了!’ 護士白了我一眼,罵: ‘神經病!’” 刁阿財邊吹噓,邊象占了大便宜似的得意洋洋。 那次苦頭之後,他那玩意兒是不是從此喪失功能,不得而知,至少沒聽說過他老婆要鬧離婚。不過,刁阿財以前的刁頑還是減去了大半,二十多年後的一天,偶然遇到已經是老頭的刁阿財,他正在罵年青人: “現在這些年青人,不懂規矩,只知道搗亂!” 運輸隊裡的人也並不都象刁阿財那樣的無賴行徑,實際上也是魚龍混雜。有一位當年是解放軍少尉,轉業後不願當幹部,寧可拉大車。還有一位運輸工的女兒考上了大學(那年頭考上大學,比現在當博士生還難。)女孩長得很漂亮,有一次來到廠里運輸隊看她父親,廠里的年青技術員都找藉口去偷偷看她。 一位扛包工是在大學裡戴上右派帽子的,娶了個文盲老婆,80年代被平反,進了工廠研究室,多年荒廢,實際上也幹不了研究了。 姚大塊頭後來當了一家高溫鍋爐廠的廠長,在他的帶領下,這個廠的高溫鍋爐銷到全國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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