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0月，德國二十來天的旅行，大小城市十來個，最難忘的是德累斯頓。並非因為其博物館的珍寶，儘管綠穹博物館的奇珍異寶璀璨奪目，讓人流連忘返；也不是古典大師畫廊的曠世傑作，雖然拉菲爾的《西斯廷聖母》可能比達芬奇的《莫娜·麗莎》更動人動容。讓人難忘的是德累斯頓老城浴火重生的規模和細節。

德累斯頓大教堂（上圖）。從茨溫格宮看薩克森王宮（下圖）。

1945年2月13日星期六晚九點多，英國空軍出動了800多架轟炸機對德累斯頓進行了大規模空襲，由於使用了高爆炸彈和大量燃燒彈，城市迅速陷入一片火海。午夜後又出動了數百架飛機進行了第二輪轟炸。兩輪空襲共用了1800枚烈性爆破彈 (用以破壞建築屋頂和門窗，以便小型燃燒彈進入建築物內部)，65萬枚燃燒彈，529枚威力強大的薄殼空投炸彈。大轟炸後，全城滿目焦土、數以萬計的平民喪生。第二天，美軍又出動數百架飛機進行了第三、四波轟炸。以下五幅黑白照片來自維基資源共享。

轟炸結束後，德累斯頓民眾從廢墟中辨認出重要建築的殘件，將它們逐一收集，並編號存放，以待來日。也許那時人們就已經預見到，在不遠的將來，這座城市還可以恢復到它被摧毀前的樣子。

市中心廣場聖母教堂廢墟前（下圖）。

對於這場大轟炸的是非，確切傷亡人數，爭議從未平息，留下的創傷也難以癒合。由於歷史原因，德累斯頓被毀的老城戰後只得到了部分修復。東德政府保留了聖母教堂的殘垣破壁作為紀念碑（下圖）。

聖母教堂是德累斯頓的標誌建築。與茨溫格宮和森珀歌劇院並稱當地的三大名勝。戰後茨溫格宮的修複比較早，森帕歌劇院的重建1985年才完成，聖母教堂的重建直到1990年東西德統一後才因為民眾的強烈呼聲和各界的支援捐助才成為可能。

聖母教堂始建於1726年，歷時17年完成。教堂高95米。圓形拱頂由砂岩構成，重量超過 12,000 噸。高24米，直徑26米，規模巨大，精巧華麗，是新教教堂建築的代表作。重建工程從1994年開始，歷時11年，2005年完成，耗資1.79億歐元，捐款占四分之三。全世界50多萬人參加了捐贈，包括許多猶太人。

教堂前的廣場上矗立着新教奠基人馬丁·路德的紀念碑。

步入教堂，抬頭仰望恢宏的圓穹，身邊一片祥和寧靜。根據教堂官網 https://www.frauenkirche-dresden.de/architecture 的介紹，樓廊共五層，可容納約三分之二聽眾。弧形樓廊從三面擁抱教堂空間，讓聽眾感到受歡迎和安全。弧形樓廊上延連接圓拱，象徵不斷向上和升華。

教堂的管風琴有4873個音管和4個鍵盤，最小的音管不到十厘米，最大的超過五米，整琴重達20噸。管風琴下方是布道台。大轟炸後從廢墟中找回了上千個殘件，重建的布道台80%用的是舊材料。

佇立聖母教堂北側，眼前的外牆應該是當年殘留的一部分，顏色深淺不一斑駁陸離，帶有煙熏火燎痕跡的灰黑色石塊與較新的土黃色砂岩石塊像拼圖一般緊密嵌合。根據聖母教堂官網的說明，“舊聖母教堂具有典型的生鏽砂岩的深色，而今天的建築以其淺色立面中多處參雜着深色石塊。新舊石頭結合在一起，以讓聖母教堂的歷史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仍然清晰可辨。新舊並存說明過去永遠是現在的一部分。”

從聖母教堂北行一百多米就是薩克森王宮。18世紀初，奧古斯都二世在宮裡辟了一個珍寶館，安放他歷年收藏的珍寶。因其綠色的穹頂，被稱作綠穹珍寶館。大轟炸中，王宮的房頂都被炸毀，只剩牆壁。1946年加蓋了臨時屋頂。1960年安裝了新的窗戶。1980年代才開始大規模重建工作。珍寶館收藏了數千件藝術珍品。1938年，眼看戰爭一觸即發，館內收藏被運往國王石要塞保護。1845年，這些寶藏被蘇軍沒收並運往蘇聯，1958年才歸還給東德。

綠穹珍寶館的展品中，雅各布·澤勒(1581-1620) 創作的象牙護衛艦無疑是個亮點。雕塑連底座高一米多。海神尼普頓用雙臂將船體托起。

船側刻有薩克遜王國諸侯的名字。金線製成的索具、大炮、錨鏈精細入微。真正堪稱巧奪天工的是象牙薄片作成的船帆，主帆上面甚至有浮雕，刻的是選帝侯約翰·格奧爾格一世和他妻子的徽章。

宮廷金匠丁林格 Dinglinger 的兩件代表作也讓人嘆為觀止。一件是《德里王室慶祝大亨奧倫澤布誕辰》，展現的是朝拜者帶着珍貴的禮物晉見印度傳奇統治者奧倫澤布。

這件作品用了4,909顆小鑽石、164顆祖母綠、160顆紅寶石、一顆藍寶石、16顆珍珠。由丁林格 (Dinglinger)兄弟和助手化了七年時間完成。奧古斯都為此化了近 60,000塔勒，比他建造莫里茨堡城堡的費用還要高。

丁林格生平最後一件作品是 “阿皮斯神壇”。阿皮斯是古埃及主神哈索爾的兒子，被奉為生育、死亡和地獄之神。阿皮斯也象徵着王者勇敢的心、巨大的力量和戰鬥精神，被認為是人和神靈之間的中介。

作品高兩米，寬一米，用了各種寶石、珍珠、金、銀、琺瑯、和鑽石。上方中央平面浮雕上刻的是牛頭人身的阿皮斯與法老，材料是德國南部凱爾海姆 (Kelheim) 出產的紅珊瑚石，據說這些石頭形成於一億五千萬年前。方尖碑底座窄邊上的拉丁銘文闡述了丁林格理解的埃及文化的生死觀和藝術表現的意義。

在王宮的西邊，奧古斯特建了一座帶花園庭院的Zwinger茨溫格宮。遺憾的是，花園庭院正在翻修，2024秋才能完工。下圖是二戰前的庭院場景。

宮西側的王冠門是遊客的熱門打卡點。圍繞庭院四周，宮牆露台圍欄上每隔兩三米就有小天使或花瓶的雕塑。

茨溫格宮中收藏了大量名畫和瓷器，分別歸放在古典大師畫廊和瓷器館。45年大轟炸茨溫格宮也未能倖免，所幸宮內收藏都已被轉移。戰後，許多藏品被蘇軍帶到莫斯科和基輔。50年代大部分畫作被送回，但仍有450幅至今下落不明。

美術館的鎮宮之寶是拉菲爾創作的《西斯庭聖母》，描繪聖母瑪麗亞明知懷中聖子將走上十字架之路，還是毅然決然地帶他走向前方。

奧古斯都二世對中國瓷器十分痴迷，於1715年創立了瓷器館。館中收藏有2萬餘件，平時展出二千件左右，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國明清時期的青花瓷。出於對中國瓷的入迷，奧古斯都二世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終於研究出了瓷器製作的奧秘，並讓人着手開發製作，開創了歐洲瓷器製作的先河。

奧古斯特二世還自己掏腰包建了一個歌劇院，以設計師森帕命名。歌劇院毀於1945年大轟炸，直到1977年才開始重建，並於1985年完成。廣場上聳立的是薩克森第四任國王約翰的騎馬雕像。歌劇院門兩側是哥德和席勒的雕像。歌劇院圍廊和大廳是典型的巴洛克風格，

歌劇院的圓形弧頂有極佳的音響效果。據說不需要任何音響設備，每個角落都能清晰地聽到舞台音樂。歌劇院的常駐樂團是德累斯頓國立管弦樂團，建立於1548年，與萊比錫格萬特豪斯同為世界上歷史最悠久的樂團，貝多芬曾經稱讚為＂最好的樂隊＂，瓦格納和理查德·斯特勞斯都曾擔任過樂團指揮。

奧古斯特二世對自己的文化建設頗以為豪，曾把薩克森都城德雷斯頓比作是德意志的雅典，而鄰國普魯士都城柏林是斯巴達。也有人稱德累斯頓是易北河畔的佛羅倫薩。

從劇院廣場可以看到大型壁畫《王侯隊列圖》的末尾一段。在大轟炸中，長達一百多米的壁畫《王侯隊列圖》竟然毫髮未損，不能不說是個奇蹟！

壁畫製作於1871-1876年間，為慶祝薩克森韋廷王朝800周年。

用的是邁森出產的精細陶瓷片。

壁畫中人物共93人，包括韋廷家族從1123年到1904年間35位侯爵、選帝侯、公爵和國王， 還有59名科學家、工匠、農民和兒童。

人物生動形象，神情各異。

離開老城時，看到不遠處三位老師帶着一隊孩子從博物館魚貫而出。德國學校將二戰歷史列為必修課，讓孩子們反思納粹德國的戰爭罪行。不知老師們會如何對孩子們講德累斯頓這段歷史？

告別了德累斯頓，兩天來的所見所聞不時會一幅幅回放。當被戰火毀壞的城市建築重新屹立，被轉移秘藏的珍寶歸回原處，一切好像是穿越時空，神奇地“復位”了。要是僅看博物館、歌劇院、宮廷、教堂的內部，很難想象這個城市是從廢墟上重生的。感佩德累斯頓人對歷史文化的堅守和執着，將戰火中倖存的＂硬核＂ 併入了城市的重建。那些斑駁陸離的牆體也許有點＂破相＂，但能提配人們毋忘過去。希望這段歷史不會被後人遺忘，這樣的災難別再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