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請李佐吃飯

1973年春，父親從四川三線工廠調回雲南工作，父親先走一步，母親計劃隨後帶着全家人從成都搬遷去昆明。外公得知後，由小舅陪着專程由樂山來成都送別。

外公這次來成都還有一個很大的願望就是想與昔日的滇軍袍澤今日的共軍高官李佐見上一面，因為我家離開成都後，外公來成都就不那麼方便了。

外公安排請李佐到我家吃飯，程子華王增長兩個老紅軍作陪，以這樣的方式，與李佐見面。

程子華，共黨共軍著名人物，文革開始前，為西南局書記處書記，三線建委第一副主任，文革中被打倒後，沒有工作，就在我們院裡住，時常提個菜籃子到附近的康莊街買菜。外公有一次來成都住我家，在院子裡很偶然地碰上程子華，兩個人就站在院子裡的馬路上，像多年不見的老熟人那樣聊開了。外公怎麼會認識程子華這樣的共黨共軍大人物，我們沒有問過。歷史上，程子華與外公同在四野。根據網上資料，長春起義前，程子華為東野2兵團司令員，長春起義後，程子華任四野13兵團司令員。雖然外公所在的50軍在四野編制里直屬野戰軍總部，不隸屬於任何兵團，但是程子華任職13兵團司令員時，指揮過南下時解放宜昌等地的的鄂西戰役，而外公的部隊也參加過鄂西戰役，估計就是經由這樣的歷史關係相互認識。

王增長，陝北老紅軍，當時為成都警備區副司令員。外公1955年轉業以前，為重慶步兵學校物質保障部（後勤部）副部長，而王是部長。當時兩家就建立了非常密切的關係。外公曾經救過王增長太太的命。有一年冬天早上，外公起床後發現王增長太太住的房間有點反常（當時王增長出差在外），很長時間房門沒有打開，人沒有出來，外公就去敲門，沒人答應，外公知道情況不好，打碎窗子玻璃翻入屋內，發現她煤氣中毒昏迷不醒，趕緊把她背起來送到診所才搶救過來。外公還說過這樣一件事，當時步校按照蘇聯標準，伙食開得很好，浪費也太大。外公看不慣，提出意見，王當着大家面說隴部長以前見過大場面，現在都感覺浪費太大，希望大家不要浪費。估計這話外公聽起來很如耳，所以一直記住了。

外公文革中與王增長重新建立聯繫，也是很偶然的事。大妹記得有一天她和從樂山來住在我家的外婆在院子裡傳遞室看有無郵件，一轉身，與一個中年女性擦身而過，兩人可能都覺得對方有點面熟，然後同時都再轉回頭去看對方，就相互認出了是老熟人。大妹記得兩人相見後都很激動，那個中年女性緊抓住外婆的手高興的要跳起來，大聲喊叫: “ 老潘老潘，你怎麼在這裡啊？“ 這個中年女性就是王增長的夫人。以後大妹跟着外婆去了她家。她家在院裡一個新近裝修過的小樓里。前段時間就看到有人把那個小樓圍起來在裡面裝修，沒有想搬進來住的是王增長。我也見過王增長一面，一天有人敲門，我打開門，是一個戴眼鏡的老軍人，他微笑問我”潘X X同志住這裡嗎?” 告訴他外婆外出了，他就走了。以後知道他就是王增長。

外公請李佐吃飯時，我已經不在家了，以下關於外公這次請客的一些細節，來自大妹小舅的回憶：

請客那天，外公親自下廚，做了一個川菜豆瓣魚，當然母親也幫着做了不少菜。據母親說，外公雖然是行伍出身，但很講究吃，做飯也是一把好手。

外公請李佐吃飯那天，那天我們家一下子來了兩個老軍人，加上程子華，引起院裡孩子們的注意。因為院子裡而我們家從來沒有過軍人來訪這樣的事。

李佐的車進入院內直接停在我家門口。有的孩子就來問大妹，“來你們家的兩個解放軍老頭是誰啊？你們家也認得解放軍里的老幹部？” 言外之意就是，你爸是地下黨出身，怎麼也會認識解放軍里的人。大妹自豪第回答說：“他們是我外公的老戰友。” 孩子們說：“喔，原來你外公也當過解放軍啊”。很好玩。據大妹說，外公請李佐吃的這頓飯，讓她在院子孩子們中，覺得有面子。

大妹上次找李佐當兵沒有當成，覺得是被他忽悠了，心中不爽，他來我家時都不願意與他多說話。但李佐因為過去見過大妹，對大妹倒是很熱情，他對大妹又說兩年以前同樣的話：“小妹妹，招兵快開始了，這次來找我吧”。大妹笑笑沒有多答理他。

詢問母親大妹小舅記不記得飯桌上說了些什麼話，他們都不太記得了。母親說一直在廚房忙綠，沒有注意也想不起他們聊些什麼了。大妹說好像盡講過去打仗的事。小舅只記得李佐飯桌上對外公說過，當年長春起義你起的作用很關鍵，你是扛大旗的等這樣的話。那頓飯吃的時間很長，因為大家都談興很濃，從中午開始一直到下午3點左後才結束。

外公請吃飯後不久，我全家就都從成都搬回昆明了。

網友潛水大亨曾經留言說：“應該是李佐請你外公吃飯，怎麼會是你外公請李佐吃飯？“  這從道理上講，是對的。可在當年那種大講階級鬥爭的情勢下，他敢請外公去他家吃飯嗎？不敢。現在仔細想想，發現外公很懂李佐的心。外公不可能到成都軍區去拜訪他，那樣有可能給他添麻煩。外公也不可能只請他一人來吃飯。如果外公只請他一個人來吃飯，估計他也不敢來。沒有經過那個時代的人，很難體會那個時代政治因素對人際關係的巨大影響。所以外公想出了這個主意，請兩個老紅軍老共黨程子華和王增長一起來吃飯，這樣才打消了李佐的顧慮，以後一旦政治上有什麼事被追問起來，就可以說，有兩個老紅軍作證，我們就是見面吃個飯，敘敘舊而已。

李佐真如外公所說是個有福之人，當兵從最基層開始，上過無數次戰場，沒有受過一次傷。國軍時一路順風，爬到了副師長職位，起義改編為共軍後，逃過無數次整肅清洗，一直留在部隊當了副軍長還入了黨，離休時為副兵團級待遇，2009年以97歲高齡過世，真是福大命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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