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裕大將的夫人楚青去世

記者從粟裕與楚青的女婿陳小魯處獲悉，開國大將粟裕將軍的夫人楚青女士於2016年2月21日上午10時5分在北京逝世，享年93歲。

楚青原名詹永珠，1923年出生於江蘇揚州。父親詹克明是一位銀行家。楚青小學畢業後，以優異的成績考入省屬揚州中學。1937年12月，揚州淪陷時，日本鬼子進城殺人放火，搶財奪物，還挨家挨戶姦淫婦女。當年，500多名婦女躲在法國教堂里也被鬼子強姦。揚州陷落後楚青隨父親逃難到上海租界，就讀於上海省立揚州中學滬校班。

1938年秋冬的一天，15歲的楚青聽一女同學說：“我今天要去送一個朋友，他要參加新四軍。”

楚青立馬興奮不已地說：“能不能跟他說說，把我也帶去？”

“那行啊。”這位女同學十分熱情。

第二天，楚青便和姐姐一起跟着這位同學的朋友悄悄地去投奔新四軍。當晚她們的父親知道了這件事，便打電話給在寧波的楚青四叔，讓他設法攔住姊妹倆。當船到了寧波碼頭，姊妹倆被帶到了四叔家。經過一番周折，姐姐無可奈何地留下了，楚青還是走上了尋找抗日救國之路的道路。

據她本人回憶：「大約是1938年11月底，我來到皖南張家渡新四軍招待所。當時招待所住着7個人，大家互相不認識，我是第7個到的。因為我們都沒有介紹信，新四軍不收我們。後來來了一名煤業救護隊（為抗日做一些救濟工作的黨的外圍組織）的女同志，她有介紹信。我悄悄對她說：“你能不能（在介紹信上）加上我的名字？”她說：“那當然可以啊。”就這樣，我參加了新四軍。而其他６個人沒有介紹信，呆了七八天也只好回去了。」

到了新四軍里，她被編入新四軍軍部教導總隊第八隊、新四軍軍部速記訓練班學習，1939年3月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楚青改名是和粟裕大將愛情故事裡的一個插曲。參加革命後，為了保護家人，不讓日本鬼子、漢奸曉得真實姓名，讓家人不因為自己而受到牽連，70％-80％的人都改了名字，楚青也是在這個背景下改名的。楚青回憶：“這個姓還是粟裕起的。那天他在紙上寫了一二十個姓，讓我挑。那個時候，我認為‘王’姓、‘李’姓什麼的，人太多，就沒有選，看到這個‘楚’字，覺得上口，就選做自己的姓。後來，粟裕開玩笑說，你上當了，我的家鄉湖南屬楚國，你是我們家鄉的人了。”

有趣的是，他們的愛情，是男主角粟裕三次碰壁後“突然降臨的幸福”。

1939年立春後一天，新四軍第二支隊副司令員粟裕來到教導總隊，準備挑選幾個學員到二支隊工作。教導總隊負責人梁國斌向粟裕推薦楚青。結果，第一次見面，粟裕就喜歡上這位清秀俊氣的姑娘。

離開教導隊後，粟裕寫了一封求愛信寄給楚青，但沒有收到回音。

不久，支隊政治部主任王集成到軍部辦事，找到楚青，說：“詹永珠同志啊，我給你帶來好東西„„”把粟裕的信遞了過去。

楚青一看信封，臉色大變，看也不看就撕掉了。

這年冬，新四軍成立江南指揮部，陳毅任指揮，粟裕任副指揮。不久，楚青畢業，分配到江南指揮部機要科，擔任速記員。楚青成了粟裕的部下。

司令部設在江蘇省溧陽縣水西村光裕祠堂，機要科幾個女兵跟粟裕住在同一棟大屋裡。粟裕經常工作到深夜，公務員買了一些餅乾放在粟裕床後的竹筒內。一天，楚青等幾個女兵將竹筒內的餅乾悄悄吃光了，還寫了一張紙條“小老鼠偷吃了”放在空筒里。第二天，粟裕看到楚青等時，微笑着說：“歡迎小老鼠再來光臨。”

女兵們都紅着臉，笑着跑開了。

在司令部，粟裕和楚青兩人天天見面。過了一段時間，粟裕把楚青單獨約到了辦公室，再次表明了愛慕之情。楚青把早想好的話說了出來：“首長，我對您的為人和指揮才能，內心是欽佩的。可我現在年齡還小，對談戀愛沒有興趣。我經常想，自從日軍入侵後，許許多多的父老鄉親死在日本鬼子的刀槍下，我們活着的人應牢牢記住他們的追求和痛苦，不能先考慮自己的生活小事，要時刻不忘為他們報仇 ！”

微言大義。

但是，粟裕沒有罷休，回答說：“你說得對，我們應該牢記烈士的遺願，努力去爭取抗戰的勝利。但作為一個革命者，關鍵是應該處理好革命和愛情的關係，而不是要抹煞男人和女人之間的感情。這樣吧，我請你再考慮一下，最好我倆能交個朋友，一起幹革命和為烈士們報仇。”

楚青還是堅持說：“首長，雖然您是一番好意，但我現在還是不想考慮這個問題„„”

粟裕再次碰壁。

事後，陳毅關切地說：“粟裕同志，女孩硬是不願意，你乾脆換一個算了。”大有天涯何處無芳草之意。

粟裕說：“不行啊！我已經把她掛在自己的心上了，堅持‘三年游擊困難時期’吧„„”

陳毅一聽，搖着頭說：“哎呀呀！你呀你！”突然笑着說：“粟裕，你何必等呢？要是鬼子突然來掃蕩，你背起那個女孩子撒腿就跑，這婚事不就一錘定音了？”

粟裕自然不會這麼去做。

情場不利，粟裕在戰場上卻連連告捷。1940年10月，他指揮黃橋戰役以少勝多，大獲全勝。這次巨大勝利終於打開了愛情僵局。

隨着接觸的不斷增加，楚青聽到許多關於粟裕的故事，漸漸，粟裕成為她心目中的傳奇人物，對粟裕的欽佩，轉化為愛慕。一天傍晚，粟裕第四次相約楚青，楚青應約而去。

粟裕先詢問了她的工作情況，接着說：“詹永珠同志，我會尊重你的意見，尊重你的人格的，你放心好了。現在，我再一次鄭重地向你——求愛 ！”

楚青沒有出聲。

見對方不語，粟裕又說：“我只是希望你知道，我是真心愛你的。如果你暫時還不能接受我的愛，我可以等，等一年、兩年、三年我都會等的。”

楚青抬起頭，問道：“那，三年後我還是不答應你呢？”

“如果真是這樣，我繼續等，再等一個三年、兩個三年、三個三年，一直等到你答應為止。”

楚青聽了，看了粟裕一眼，說：“那„„我要是現在就答應你呢？”

幸福就這樣突然降臨了。

1941年12月26日，在新四軍一師司令部所在的如東縣石莊，楚青與粟裕結婚。楚青18歲、粟裕34歲。結婚剛過三天，他們就投入反“掃蕩”作戰。

隨後，他們共同一起走過了43年。1984年粟裕去世，留下了62歲的楚青。

經中央批准，楚青按粟裕的遺囑把丈夫的骨灰撒在他曾經戰鬥過的江西、福建、浙江、安徽、江蘇、上海、山東、河南幾省、市的大地上。在那些徹夜難眠的日子裡，楚青用日記與粟裕對話，用詩詞寄託哀思：

“我一年一度的生日來了。往年，你每當新的日曆收到，就查找出農曆的這個日子，在那一頁上用紅筆畫上一個桃子，作為記號。那一天的前幾天就開始提醒兒女，並悄悄地安排歡樂的家宴。”

楚青填詞悼念：

長相憶，兄長與伴侶。甜酸苦辛共品嘗，崎嶇坎坷相扶攜，能不記心裡。

此外，楚青還寫過一首《遣懷》詩，以此寄託與粟裕共同戰鬥、生活40多年的無限深情：

時晴時雨正清明，萬里送君伴君行。寬慰似見忠魂笑，遣懷珍惜戰友情。 唯思躍馬揮鞭日，但憶疆場捷報頻。東南此刻花似錦，堪慰英靈一片心。

粟裕去世後，楚青一直在做着一件事情，就是對粟裕難以釋懷的事情——粟裕的無端蒙冤申訴，要求平反。她多次感慨地說：“粟裕近60年的革命生涯，有近30年時間是挨整，等於隔一天就受一天整。戰功比他大的人不多，挨整比他時間長的人也不多。”

粟裕的蒙冤是在1958年軍委擴大會議。會上，粟裕受到了錯誤的批判，被調離了軍事指揮第一線。粟裕毫無準備，辯白無門，把自己關在房子裡反省了七天，還是寫不出檢討，最後讓楚青代筆，在檢討中把會上強加給自己的大多數罪名兜下來。楚青回憶說：“有一段時間他極度痛苦 ！”

對於粟裕的冤屈，毛澤東說：“粟裕同志戰爭年代打仗打得好，是為公的。到北京以後是為公還是為私？不能說都是為私吧！請大家來判斷。”

1960年1月，粟裕參加上海舉行的政治局擴大會議，毛澤東又特地對他說：“粟裕呀，你的事情不能怪我呀 ！那是他們那個千人大會上搞的。”粟裕很高興，以為要為他平反。可沒有正式文件認可。

那些“莫須有”的罪名還是在黨內流傳，傷害着他。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後，黨中央着手清理歷史遺留下來的冤假錯案，粟裕似乎看到解決自己冤案的希望。1979年10月9日，針對1958年軍委擴大會議對他進行的錯誤批判，粟裕向中共中央正式寫申訴報告，要求撤銷會議強加給他的一切不實之詞。葉劍英副主席做了批示，要總政組織力量，認真地研究，向軍委提出實事求是的報告，以在適當的時候，妥善處理。

儘管後來胡耀邦、楊尚昆、陳丕顯等都過問此事，但粟裕還是沒等到“適當的時候”，1984年2月5日，他與世長辭。楚青說：

“粟老總最終沒有能夠等到組織為自己平反就走了，走得那麼匆忙，走得又是那麼坦坦蕩蕩——為黨為革命為人民奮鬥了一生，雖然帶着極大遺憾，但他問心無愧地走了。”

這個遺憾，楚青決心去填補，繼續為平反進行奔走。

1987年9月11日，中央軍委常務會議決定，在《中國大百科全書·軍事卷》人物分冊“粟裕”條目中寫上“1958年在所謂反教條主義中受到錯誤的批評”這樣一句話。這是楚青努力的結果。軍委副主席的楊尚昆特地讓人向楚青轉話：“這件事我已費了很大的勁，只能辦成這樣子。”

這樣的結果，自然不是楚青最終希望的。她沒有停止為粟裕申訴。

粟裕在去世10年之後，終於得到正式平反。1993年南京軍區五名退休老幹部金冶、譚肇之、秦叔瑾、黃野松、黃亦凡給軍委寫報告，要求為粟裕平反，傅奎清將報告上呈總政治部。軍委領導很重視這些老同志的意見。1994年12月25日，中央軍委副主席劉華清和張震聯名發表了題為《追憶粟裕同志》的文章，同時在黨中央機關報《人民日報》和中央軍委機關報《解放軍報》刊登。文章除了對粟裕的豐功偉績和崇高品德做了全面的實事求是的評價外，特別明確指出：

“1958年，粟裕同志在軍委擴大會議上受到錯誤批判，並因此長期受到不公正的對待。這是歷史上的一個失誤。這個看法，也是中央軍事委員會的意見。”

這篇文章經由南京軍區和總政治部先後草擬，總政治部、中央軍委、中央黨史工作領導小組修改審定，最後由江澤民總書記審閱發出。 這篇文章代表中央軍委為粟裕正式、公開平反。雖然來得太遲，雖然是以一篇文章的形式，但終於還歷史以本來面目，還粟裕以清白高潔。這一長達36年的歷史公案，總算有了一個公正的了結。

這正是粟裕夫人努力10年的結果。

之後，楚青整理出版了《粟裕戰爭回憶錄》、《粟裕文選》、《粟裕年譜》，使得粟裕成為一個人們沒有忘記傳奇英雄。

到了晚年，楚青說：“粟老總是我的領導，是我的兄長，也是我的伴侶，他對我很關愛，對我教育與幫助很多，我對他很敬佩、傷懷、思念，很深很深，難以言表„„”如今，楚青也走了，追尋她的粟郎去了。

她與粟裕都是在2月走的。

粟裕是1984年2月5日，楚青是2016年2月21日，相差32年零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