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中的父親——張春橋女兒訪談錄(7/11) |
送交者: 芨芨草 2016年04月11日18:22:12 於 [史地人物] 發送悄悄話 |
我眼中的父親——張春橋女兒訪談錄(7/11)
(七)出獄之後 陪我去的人對我兒子說:“這是你媽媽。”我兒子看了我一眼,就用上海話說:“我媽媽已經死掉了。” 【問】:釋放你出來的時候,他們給的是什麼理由呢? 【答】:1977年12月28日,他們把我放出來了。正如關我的時候沒有理由一樣,釋放我也是沒有理由的,只簡單地說:“沒事了,你可以出去了。”他們都已經查遍了,實在沒有道理再關我了。文革中,我從來沒有斗過老師,什麼壞事都沒有做過。文革後復旦附中第一次搞返校活動時,我沒去,姜拱紳校長還叫我們班同學帶話給我說:“復旦附中的大門永遠向張維維打開。”學校對我的表現肯定是沒有什麼好說的。我是學生會主席,所有課外活動都負責組織的,運動會、歌詠比賽,不僅組織還帶頭參加。1968年我進的儀表廠,工作八年幾乎沒有請過病假或事假,從來不遲到或早走。白天上班努力幹活,下班後做團委的工作、開會、學習。黨支部交給我的任務,找人談心、幫助群眾、工會安排家訪等等,我一直很熱情地去做,這都是有目共睹的。 【問】:放你出來的時候,家裡有人來接你麼?家裡的情況怎麼樣? 【答】:家裡沒有人來接,審查我的人把我送到家裡的。當時,弟弟在農場被隔離着,小妹妹中斷復旦的學業,回部隊被隔離着,我愛人在醫院裡被隔離着。他完全是因為我才被審查的,雖然我被放出來了,但是仍然不許他回家。後來審查我的人也覺得太莫名其妙了,到他單位去說,一個多月後,才讓他回家。大妹妹還在家裡,我與她見了一面。小妹妹和弟弟是很久以後才見上面的。審查我的人陪我去看我兒子,把我關進去的時候孩子只有一歲半。陪我去的人對我兒子說:“這是你媽媽。”我兒子看了我一眼,就用上海話說:“我媽媽已經死掉了。”當時我的感覺,有一句上海話最能表達,就是“觸心經”。(44)在監獄裡面的時候,心裡當然很想念兒子。放風的時候,我在外面揀到兩根小竹條剖開來,在窗台外面磨了兩根毛線針。然後把褲子裡的鬆緊帶拆下來,把鬆緊帶抽掉,弄成一根很細的帶子,饒在針上,做了兩根環形針。我就幫我兒子織了兩條褲子。還不是毛線的,是兩條氯綸的棉毛褲。我把棉毛褲一根根拆下來接起來,給他打了兩條褲子。出來以後,他就穿了,很合身,很好看。這對我也是個安慰。看守們還都來跟我學,所以說是我在監獄裡的奇妙人生吧。後來我還把自己的毛衣拆掉,又用那個環形針重新織了件毛衣呢。 【問】:奶奶自殺是怎麼回事? 【答】:還是我在監獄裡時,他們就把我們家搬到東安新村了。我奶奶就是在那裡自殺的。 說起我奶奶,她是個非常能幹的家庭主婦,勤儉持家,對爸爸影響很大,我爸爸對她也特別好。奶奶比爺爺大五歲,爺爺是家裡的老二.封建地主家庭,老大很看重的,老二就不看重了。老大上了北京大學。老二雖然功課更好,但家裡沒有能力培養兩個大學生。爺爺雖然也考上了北京大學,但家裡沒讓他上,所以,他一直有很不得志的感覺。爺爺後來去山東讀了個醫科大專。爺爺家是破落的地主家庭,家境每況日下,魯西南本來就很窮。家裡人給他娶了我奶奶。奶奶娘家是個上升的富裕中農,有幾個哥哥,她也是很寶貝的,高不成低不就,很晚才嫁出去。爸爸的舅舅們很保護奶奶,我爸爸去延安,還是幾個舅舅送他去的。後來奶奶生了很多孩子,奶奶的娘家還一直資助我們家。我奶奶是一個很頂事情的人,她是什麼都不怕的。在濟南的時候,外面炮聲隆隆,她就在家裡守着,她也沒有逃走。 我們都被抓進去之後,別人家她也不能長住,她就住到了東安新村。她已經八十多歲了,一個人住在那兒。如果有一個孫子或孫女在身邊,她可能也就不會自殺了。奶奶自殺之前,要見我弟弟,他們不讓見。我奶奶最後身邊還有一百多塊錢,想給我弟弟的。後來還是我表妹去看過她一次,奶奶把錢給這個外孫女了。沒有人安葬我奶奶,他們去找我姑夫,但最後的喪葬費我姑夫不肯出。我們只知道奶奶沒有了,最後如何處理的具體情況我們都不知道了。只有一點是清楚的,那就是喪葬費最後是算到我媽媽頭上的。我媽媽出來之後,政府給她的生活費中,還把奶奶的喪葬費扣掉了。 【問】:你媽媽是什麼時候被放出來的? 【答】:媽媽關了三四年。她出來後身體很不好,先在華東醫院住着,我們還不知道。後來公安局的人來找我們,讓我們接她回家。我們也不知道她到底有什麼問題,我們就對公安局的人說:“你們說她有很多問題,不能回家。現在又要我們把她接回家來,到底怎麼回事?”回答:“她就是歷史問題,以前都有結論。” 【問】:有文章說你媽媽是“叛徒”或有重大叛變行為,事實怎麼樣? 【答】:1982到1983年間,我媽媽回家以後,公安局專案組的人到我們家來,告訴她最後的結論。我也在場,我看了一眼她的結論。上面寫的是:歷史問題有“變節”行為。我也了解過,什麼叫“變節”。 “變節”和“叛徒”不一樣,如果是叛徒的話,要有出賣組織、出賣同志的行為。她沒有。她是從機關下去到縣裡做縣委宣傳部長。日本人掃蕩時,來不及撤退,整個縣委一起被捕的,我媽媽是受傷昏過去時被抓的。關於她的這個結論是1945年做出的,1949年她重新入黨。 當時都有組織部的統一意見。有人說她寫文章為日寇效力,名字是李淑文,那是張冠李戴。在我媽媽家,她姑姑這一輩的人,名字的中間都是一個淑字,一個家族中,有八九個人是叫“李淑某”的。我媽媽這一輩的人,名字當中都是個“若”字,我媽叫“李若文”。我表哥的那本《直沽世家》,有明確記載。 【問】:你出來後的工作呢? 【答】:放我出來時,原來廠里的工資都發還給我了,一個月有四十幾塊錢。至於工作,公安局的人問我:“你要到哪裡去工作?你想回原來廠還是怎麼樣?”我說:“我怎麼能回原來的廠?那是軍工廠,要保密的。”提審我的人說:“喲,你倒還蠻有自知之明的。”我心想:我對共產黨的了解能比你差麼? 他們把我安排到一個弄堂小廠,手術器械五廠。這個廠在徐匯區,打浦橋那裡,斜徐路,很破很破的。現在那裡有辦出入境的一棟樓,當時是彈格路小菜場。(45)因為他們不讓我多接觸人,廠里就安排我到一個車間,在肇嘉浜路上的一個弄堂裡面。車間的房頂是蘆葦條搭成的,上面又鋪着瓦,夏天非常熱,有時我們要爬上房頂把水潑在瓦上降溫。 出來時,我的身體很不好,但是工作還是很快就上手了。我幹活手腳很快。第一天,一位老工人就叫我電焊插頭,我一會兒就弄好了。他們見我活做得好,對我的看法也就改變了。工人判斷一個人,就看你手裡活是否做得好。後來我還幫他們解決了一些技術難題。我幹完自己的活,就幫別人做準備。一個老工人對我說:“你做慢點好嗎,你做得這麼快,我們的指標都得增加了。”有一批產品退貨,說不合格。我發現是因為受溫度變化影響,我就給大家解釋原因,並一起重新調試產品。他們都來找我這個李師傅幫忙,有幾個年輕人還要我教他們。回家後,我就翻出我上“七二一大學”時的教材來,每天提早一個小時去上班教他們。(46)這樣我進入了這個小集體單位。這裡原來是街道生產組,工人大多數是阿姨媽媽。她們會把自己帶來的菜給我吃,還教我怎麼燒菜。她們給了我溫暖。 後來這個廠關掉了,工人重新分配,我希望專業能對口一點,也想離家近一些。那時候我愛人在人民醫院裡做雜務工,天天洗廁所、洗尿瓶、推車、拖地板,也不許做醫生了。我公公胃出血,婆婆身體不好,不能再為我們帶孩子。兒子三歲,每天上幼兒園要接送。我寫信給儀表局,講了我的情況,也因為前面表現不錯,他們就把我安排到上海醫用電子儀器廠。 這個廠條件要好多了。我開始在總裝車間。後來因為要輪着上早班中班,我無法接送孩子。我提出我的困難後,廠里就把我安排到質檢科做元器件進廠的檢驗員,應該說還是很照顧的。我工作也很努力,自己會去生產廠學習,晶體管廠,顯像管廠,改進檢驗方法,有不少技術革新。比如,當時心電圖機上的熱筆,返修率很高,造成大量的客戶來信。我發現檢驗方法不對,改進了,這個問題就解決了。 所以,廠里要成立無線電計量室時,就讓我籌備。我沒有做過這種工作,以前在“七二一大學”學習時,我也總是做記錄、計算,不喜歡操作儀器儀表。這時,我就跑到科技書店,了解工作的性質和內容,又去了生產示波器、信號發生器等的工廠,慢慢把這項工作開展起來。我們組後來還成了醫藥局的無線電電工計量站。 有空時,我仍然喜歡看書。我跟廠里管圖書的人成了好朋友,那時候,圖書館裡新到《收穫》、《鐘山》、《花城》,她都會告訴我,我想看的書她也會幫我留着。再後來,兒子大了,我和他一起看古龍、梁羽生、金庸的武俠小說。 【注釋】 (44) “觸心經”意為吃驚、刺心地痛。 (45) 彈格路指鵝卵石和小石塊鋪設而成的路面。 (46) “七二一大學”是文革後期為響應毛澤東指示舉辦的工人大學,學制為兩至三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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