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思想融合中西貫通古今 |
送交者: 花蜜蜂 2017年11月17日17:48:42 於 [史地人物] 發送悄悄話 |
原文標題鏈接:“下層社會儒家傳統”是孕育革命思想的母體
作者 文揚 {復旦大學中國研究院研究員,春秋發展戰略研究院研,2017年8月21日 } 前一篇提到,馬列主義進入中國後,越過了上層社會直接滲透到下層社會中,與“下層社會儒家傳統”發生了結合。 正是在這個結合中,馬列主義實現了中國化,傳統“中國思想”開始復活,誕生出一套全新的“中國思想”。其主體,就是被稱為“中國共產黨集體智慧結晶”的毛澤東思想。 毛澤東思想是一種革命思想,其中的革命觀念,既來自於馬列主義,也來自於“下層社會儒家傳統”,兩者相輔相成。 本篇嘗試詳解這個過程。 一、毛澤東思想形成過程的三個階段 根據《毛澤東年譜》記載,毛澤東的啟蒙讀物主要是國學典籍。十三歲入鄉里的私塾,讀四書五經,並閱讀《精忠傳》、《水滸傳》、《三國演義》、《西遊記》、《隋唐演義》等小說。十七歲時讀過《綱鑑類纂》、《史記》、《漢書》等古籍。這段時間也接觸到鄭觀應、馮桂芬等人的時政新書,並開始閱讀梁啓超主編的《新民叢報》,對康梁二人心生崇拜。 凡是從《論語》、從四書五經啟蒙的中國讀書人,都算是傳統中國人。因為這是兩千年來“中國思想”的一個總源泉。自宋儒從《禮記》中抽出《大學》《中庸》,合諸《論語》《孟子》稱為“四書”之後,近六七百年來,四書五經即成為支配着中國人內外生活方方面面的一般常識之基礎,國民心理之關鍵。所以,早年的毛澤東,其思想基礎,與千千萬萬舊式讀書人並無二致。這是第一階段。 他十八歲之後正式接觸到西學,辛亥革命後第一次看到“社會主義”這個名詞,十九歲退學到湖南省立圖書館讀書自修半年,讀了嚴復譯的亞當·斯密《原富》,孟德斯鳩《法意》,盧梭《民約論》,約翰·穆勒《穆勒名學》,赫胥黎《天演論》和達爾文關於物種起源方面的書,以及一些俄、美、英、法等國的歷史、地理書籍,古代希臘、羅馬的文藝作品等,並第一次看到了世界地圖。 二十歲進入湖南省立師範學校後,大量讀書,受楊昌濟和徐特立的影響,立下宏志。二十三歲在日記里寫下“與天奮鬥,其樂無窮!與地奮鬥,其樂無窮!與人奮鬥,其樂無窮!”此事可以視為他在接受西學之後出現的一個標誌性反應。這是第二階段。 他二十四歲那年俄國“十月革命”爆發,二十五歲來到北大,通過李大釗,讀到了一些傳播馬克思主義的書刊。二十六歲時“五四運動”爆發,7月他在湖南創刊並主編《湘江評論》,推崇陳獨秀,稱之為“思想界的明星”,同月連載發表《民眾的大聯合》一文。
在當時的中國,毛澤東只是一個從湖南鄉村里走出來的青年學生,一個典型的下層小人物,不屬於任何一個上層社會團體。從他的位置往上,層層疊疊無數大人物,不必說政界和軍界,就說思想界,也是群星燦爛,大師雲集,還未曾出現毛澤東這個名字。 但是,正是在毛澤東讀書求學的這十幾年時間裡,在他的頭腦中發生了一個內涵深刻、意義深遠的中西思想結合。到了第三階段,“毛澤東思想”的萌芽破土而出。 第一階段時沒有西學,只有國學,也就是舊式讀書人必讀的那些儒學經典。而學生時期的毛澤東在國學上是非常用功的。在一封給朋友的信中,他介紹自己的讀書方法,即讀一篇而及於全書,並加以詳細研究,使“國學常識羅於胸中”。信中推崇曾國藩的讀書方法:一為演繹法,察其曲以知其全,執其微以會其通;一為中心統轄法,守其中而得大,施於內而遍於外。 但是,也就是在這一國學啟蒙階段,毛澤東救國救民的宏圖大志和一些基本思想即開始形成。據《毛澤東年譜》的記載,他在十四、五歲閱讀小說時忽然想到,小說中頌揚的都是人民的統治者,這些人是不必種田的,因為土地歸他們所有和控制。他十七歲離家入縣立高等小學堂,行前賦詩:“男兒立志出鄉關,學不成名死不還,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無處不青山”。入學後,在學校的藏書樓里讀了很多關於古代帝王堯、舜、秦始皇、漢武帝豐功偉績的書,心生仰慕。 無可置疑,即使只讀四書五經和經史子集,一個下層社會農家子弟也會產生出改造天下、建功立業、濟世救民的思想。這就是為什麼說,中國的傳統儒家思想,並不專屬於上層社會統治階級,而是屬於天下所有讀書人,也包括下層社會的平民知識分子。尤其是在大亂之世,正如顧炎武之名言:“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有人質疑這個觀點,反問“難道同一套四書五經不同的人讀還能讀出不同的口味?”,本人的回答是:一點沒錯。中國自古以來就是一個“天下”,包括很多不同階級、不同民族和不同地域的人群,但是天下的學問卻是同一套,所以同一套四書五經在各個不同人群中都會讀出不同的口味,也生成不同的思想。 若從“修齊治平”上看,修身和齊家的教誨對於所有人都是一樣的,無論貧富貴賤,都講仁義孝悌、中庸之道,這是個人的方面。但是到了治國和平天下的層次,上層階級從儒家傳統中解讀出綱常禮教等統治術,而下層階級卻從中解讀出關於“天命”和“道統”的思想,一旦認定“天下無道”,就會受到“匹夫有責”的鞭策,投身於匡扶社稷、重建天下的大事業當中。 毛澤東的青年時代,正處在亡國和亡天下的危機同時爆發的一個歷史時期。從他的人生道路上看,這段時期他開始尋求救國之道,積極投身革命運動;而從他的思想形成上看,這段時期在他的頭腦中,首先是中國“下層社會儒家傳統”的復活,接下來是大量“西方思想”的進入,兩者共同為馬列主義的到來做好了準備。 對馬列主義的吸收,是為第三階段。1920年,毛澤東同何叔衡等人創建長沙共產主義組織,在寫給蔡和森的一封長信中他表明自己接受了馬克思主義,認為中國應該走俄國十月革命的道路,同意以“改造中國與世界”為新民學會的方針,並說這“正與我平日的主張相合”,認為這個方針是世界主義的。“這種世界主義,就是四海同胞主義,就是願意自己好也願意別人好的主義,也就是所謂社會主義。”信中寫道:“我對於絕對的自由主義,無政府的主義,以及德謨克拉西主義,依我現在的看法,都只認為於理論上說得好聽,事實上是做不到的。” 三個階段過後,中西思想的結合,在毛澤東的頭腦中大體完成。若沒有第一階段厚實的國學基礎,或沒有第二階段對西學的廣泛涉獵,這個結合都不會完成得很好。這一點,對於今天那些食古不化的國粹派或食洋不化的自由派,仍有教育意義。可以說,在毛澤東的頭腦中,“中國思想”與“西方思想”的結合從初始時期就大體上是平衡的。1917年時值二十四歲的毛澤東在給友人的信中寫道:東方思想雖然有許多不切於實際生活,但“西方思想亦未必儘是,幾多之部分,亦應與東方思想同時改造”。
二、“下層社會儒家傳統”的持久生命力 毛澤東早年極為崇拜康有為和梁啓超。據斯諾筆錄《毛澤東自傳》,十七歲那年他從表兄文運昌處得到兩本書刊,一本是介紹康有為與維新運動的,另一本則是梁啓超主編的《新民叢報》。毛日後回憶說:“(這兩本書)我讀而又讀,一直到我能夠背誦出來。我很崇拜康有為和梁啓超,並十分感激我的表兄。” 1911年,毛澤東寫了一篇政論文章貼在學校的牆壁上,“主張將孫中山由日本召回,就任新政府的總統,並以康有為任副總理,梁啓超任外交部長”。 就連治學方法,毛澤東也效仿康梁。在1915年寫給同學的一封信中,他提到自修問題時寫道:康有為“四十歲以前,學遍中國學問;四十年以後,又吸收西國學問之精華”;梁啓超“先業詞章,後治各科”。 康梁二人的思想,在當時就是主流。雖然二人在戊戌變法失敗後流亡海外,但他們所代表的“公羊春秋”思想貫穿於清末變法維新運動的始終,曾有過“滿朝滿野講《公羊》”(吳承仕語)的盛況。 然而,同樣都是繼承儒家傳統,都是結合中西學問,而且康梁二人還堪稱是毛的啟蒙老師,為什麼反倒是後者異軍突起,不僅建構出一套完整思想體系,而且切實應用到了中國革命實踐中並取得了成功? 答案恐怕就在“上層社會儒家傳統”和“下層社會儒家傳統”的差別之中。 追根溯源,中華儒家傳統的原典是詩、書、禮、樂、易、春秋“六經”,這一套經典文本,經過孔子的編纂注釋,加上“記”和“傳”等,生成為儒家傳統思想的核心。 孔子、孟子晚於周公,但先於秦始皇、漢武帝。這就是說,若將秦漢大一統國家視為兩千多年中華政治制度的基礎,那麼實際上是中華政治文化先於中華政治制度。這一點很重要。因為這也就意味着,先有了關於大一統政治的一套思想理念,一個理想標準,也就是所謂“道統”,而後才有歷代帝王各自獨立的大一統政治實踐。由於所有儒生都是“道統”的闡釋者和守護者,這就給了他們一個超越性的地位,不僅可以為王者師,而且可以名正言順地“替天行道”,以“天命”的名義發動革命,推翻當前王朝。 中國人關於革命的觀念,源於商湯王暴力推翻夏桀王、周武王暴力推翻商紂王這兩場政權更迭的歷史故事。由於在儒家經典中桀、紂被定為暴君,湯、武被視為聖賢,武力滅夏和伐紂成功被看作正義事業,《易經》中有“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之語,於是衍生出一系列非常經典的儒家思想觀念:一是只要“順乎天而應乎人”,誰都可以鬧革命;二是只要發動革命,就一定要改朝換代;三是只要改朝換代成功,誰都可以做國王;四是只要當上國王,就一定要恢復“道統”。 中華儒家關於“道統”和“革命”的這些觀念,與猶太-基督教中的聖經信仰有一定的共同之處:就是在古代國王“朕即法律”這一原始公義之上,加上了一個以全天下人共同的理想社會為標準、為追求的高級司法。而這一高級司法的解釋權不在朝廷官宦,而在民間精英。在中華社會,就是儒家士大夫,在基督教社會,就是先知。 基督徒對於到達天國的追求是無限的,儒家士大夫對於“大道之行”的追求也是無限的。在基督教社會,清除世間的邪惡、迎接末日的到來是每個信徒的責任;在中華社會,改變“大道既隱”的“據亂世”現狀、恢復“道統”秩序並回歸“太平世”也是每個讀書人的責任。 這就是中國“下層社會儒家傳統”持久不斷的生命力之來源。每當王朝衰落、天下大亂、大一統局面喪失,上層社會中人一定採取保守主義態度,致力於重新恢復秩序,而下層社會中人一定選擇激進主義態度,致力於通過革命改朝換代,重建“道統”。這也是中華儒家傳統的偉大之處,治國是統治者的義務,但平天下是所有人的義務,亡國的責任歸咎於統治者,但亡天下的責任歸咎於所有人。 在自秦朝之後的兩千多年歷史上,由下層社會人士發動革命完成改朝換代並重建大一統的情況很多。漢高祖劉邦是縣城小官吏,隋高祖文皇帝楊堅出身山東寒族,宋太祖趙匡胤出身下級軍官,明太祖朱元璋出身破落農戶,而北魏拓跋氏是鮮卑族人,遼太祖耶律阿保機是契丹族人,金太祖完顏旻是女真族人,大清王朝十帝是滿族人。 由於政治文化先於政治制度,“道統”高於王朝,所以儒家士大夫不僅承認下層社會發動革命的合法性,甚至也承認蠻夷戎狄入主中原的合法性。孔子就曾說過:“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無也。”此話是說,春秋各國時有僭亂,君不君,臣不臣,而夷狄且有君。又《論語·子罕》:“子欲居九夷,或曰陋,如之何?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夷狄可以被君子所居而教化,從而進為華夏;相反,華夏僭亂,亦可以退為夷狄。 綜合上述,“下層社會儒家傳統”甚至“夷狄社會儒家傳統”,都可以成為孕育革命的母體。以毛澤東思想為代表的新型“中國思想”,正是從這種母體中孕育出來的。 但是,正如前面所說,儒家傳統的革命觀念,主要是指改朝換代和重建“道統”。這種革命與馬列主義中的革命——推翻剝削階級、解放生產力、實現共產主義——並不是一回事。所以,毛澤東思想雖然被中國“下層社會儒家傳統”這個母體所孕育,卻並不完全是這個母體的子體。這套思想中關於建設新社會、發展生產力、實現現代化的思想內容,則完全來自於馬列主義這個父體。 所以說,毛澤東思想是馬列主義與“下層社會儒家傳統”兩者的結合,這個結合即是成功的中西結合,也是成功的古今結合、傳統與現代的結合。 關於新型“中國思想”中的現代化內容和未來走向,留到下篇再談。敬請關注,並歡迎批評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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