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鞍鋼不倒的袖裡乾坤

國情專家胡鞍鋼得罪輿論，引致數千清華學人呼籲校方開除，但胡仍然出面稱自己是憑數據說話的學者，老神在在。實情是，胡多年來已被中南海定為有重大貢獻的專家，言路直達最高層，撼鞍鋼談何容易。

1993年，他和耶魯學者王紹光合寫論國家能力的報告，受到領導層的認可，成為國策。計劃經濟時代，中國政府的收入來自國營企業的上交，稅收微乎其微，被稱為“自產型”國家。改革後，國企減少，社會實行利改稅，地方政府控制了稅收大部分，中央政府收入大減，政府和軍費開支困難，嚴重影響了行政能力。胡王報告以建設國家能力立論，提出中央和地方分稅的辦法，作為重大國策得到北京的採納。從此國稅局和地方稅局並行，直接建立到基層，控制了稅源，保證了國家稅收。以後，他們又提出建立增值稅，使國稅隨着經濟發展不斷擴大，也被中央採納，使國家財政日益堅實，大大增加了國家能力。從此胡鞍鋼成為著名的國情專家，有言路不斷向中央提供政策建議。議案分內外，胡公開文章以“歌德”為主是國情的必然，策論專供高層人士參閱不公開也是慣例。這就涉及中共的“內參”體系。

中共各部門，各系統有多種內部資料，信息，和報告系統。比較有名的是新華社的“內參”，由於編輯採訪隊伍強大，又擔負高層的任務，刊物出版迅速，反映問題尖銳，發行保密，省軍級也不是全能看到，在中共歷史上發揮着重要作用。

一個例子，就是新華社記者寫內參有功而被提拔為大使。 1960年代，中蘇分裂，進入軍事對峙狀態，北京急於了解蘇聯的戰略方向是歐洲還是中國。當時新華社駐德國的王姓記者及時寫了一份分析，刊登在內參上。他認為蘇聯當時面臨的壓力還是歐洲方向大，尤其在東西德，是美蘇對抗的最前線。他認為中國和西德如果建立關係，可以加大蘇聯在歐洲的壓力，減輕對中國的威脅。他進一步建議，中國可以和西德的在野反對黨先拉關係，因為反對黨對中國比較友好，而當時的執政黨比較反華。這份報告直送到毛澤東手裡，毛十分讚賞，親自任命王出任駐西德大使。後來西德果然在1970年代和北京建交，在西方世界一直對北京比較友好。 這是內參作用的一例子，胡鞍鋼的稅改建議也是通過新華書內參上報中央的。

中共軍界自有本身的管道，韓戰時軍界內參也有突出貢獻。當年北韓開戰後長驅直入，占領90%南韓土地，南韓僅剩釜山海邊一地，只差一步就占領全境。在社會主義陣營一片樂觀時，解放軍總參一位雷參謀提出不同意見，認為美軍可能進行仁川登陸，截斷北韓後路，將重擊金日成軍隊。分析經周恩來報毛澤東，毛畢竟經過長年戰爭，判斷雷的分析有理，親自招見雷參謀聽取意見後，決定採納。中共一方面將意見通報斯大林和金日成，一方面布置一個兵團前進中朝邊界備戰。 後來美軍的仁川戰役打垮北韓的驕兵，追擊到中國邊界。中國因提前準備，出兵援朝後7個月五次戰役打過三八線，占領漢城。這時領軍的彭德懷記取北韓的教訓，為防止美軍再來仁川登陸，決定撤回三八線固守，與美軍攻守三年後簽訂停戰協定結束韓戰。   再如中印戰爭，當初北京中央軍委因為不了解印度軍力，計劃只打印度一個營。但是前線部隊認為打一個營，印度一個旅會一起反攻，因此建議打一個旅為目標，並根據平時對印軍了解，報告有能力消滅一個旅。報告層層上報到軍委，幾個元帥都定不了，還是毛澤東召見西藏軍區司令聽取意見後，決定聽前線官兵意見。結果共軍一天就消滅一個整旅，活捉印軍旅長，被總結為“軍事民主”的結果。

在科技界，1950年代百廢待興時代，錢學森等科學家就提出研發火箭，衛星等宇航技術，以跟蹤世界潮流的建議書。在國力有限時，錢提出優先研發導彈，因為導彈比飛機簡單，成本低，而威力大。據錢本人回憶，毛澤東曾每周和他見面聽取意見。中國宇航有今天，科學家當初的建議是很大原因。例如超高音速飛行器，錢學森在美國時就推導出“錢學森彈道”，中國現在連續試驗成功7次，領先世界，是幾十年研發的果實。

還可以提提何新。這位知青大學也只讀了一年，但自學成才，在國際問題方面日本首相，美國副總統，古巴卡斯特羅都接見他，聽取看法。早年，他的一位同學的父親是軍方高官，將他的見解輾轉報到鄧小平手中。鄧很賞識，稱“何新是好青年”，特命將何安排為全國政協委員，可以有正式管道上報策論。鄧對他的意見很重視，哲學家李澤厚因被認為右傾，出國受阻，何新代他申述，老鄧親自批准放行。何新有何大俠之稱，膽大敢言，他不滿朱鎔基的經濟政策，上書言事，認為朱不懂經濟，不應當總理，結果政協委員被停職一年，但他著作等身，眼界不凡，趙紫陽，江澤民都重視他，是個人物。

胡鞍鋼捧場過高引起反感，那是他的公開文章，在內參領域，他必然要提不同意見，才能有新意，受到重視。內外有別，各國智囊通行，例如《文明的衝突》是杭廷頓的專題研究，其中有一部分論美國在後冷戰時代的戰略戰術至今也沒有公開。

中共歷史上，也不是捧場就能上去的。林彪文革時大樹特樹毛澤東主義，毛本人當時就反感，寫信給江青認為林別有用心。  毛澤東大躍進思維，對於三峽工程很感興趣，李銳當年對於三峽水電項目是反對的, 他寫了反對的理由，毛很賞識，反而調李銳當工業秘書。 當然唱反調也有危險，如彭德懷。不過毛也承認彭的具體意見是對的，打倒他不在意見不同，而是因為彭當眾罵娘等等反骨行為，另外有多年複雜的黨內鬥爭的原因，打彭只是一個由頭和引子。這些題外話，應是另一篇文章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