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北京土著（轉載）

我是一個地道的北京人，第五代，胡同里長大，南城人，土著，丫頭片子，這些年來我走南闖北，我見過的生活最幸福的人都在我的老家，那便是北京。

先說我的小學同學，他們至少一半沒有上過大學。也許按照現世的普遍觀點來看，他們都沒有什麼“大出息”，但是論幸福指數的話，他們的人生我感覺質量最高。我的小學同學有在公園門口檢票的，有在檯球廳看場子的，有內聯升北京布鞋的傳人，有國家一級大廚…他們沒誰在北京有五套房，他們很多人還和父母擠在老房子裡，但他們不着急，也不焦慮。不慌不忙、心平氣和、大大咧咧、成天到晚嘻嘻哈哈，是我同學們身上最突出的特點。

我最喜歡看我小學同學們的朋友圈，尤其是聽多了來自全國各地的精英們大罵北京房價高，然後一個個出手在東三環買個150平米的豪宅後…我的小學同學就曬他家10平米的平房來了新家具，隔三差五把家具重新擺一擺，無非是把床橫過來，再豎過來，累出了一身汗，搬個馬扎到當街抽口水煙。我最喜歡聽我的小學同學聊天，“互懟”和“逗貧”是最主要的內容，從來不聊“國家大事”，連“娛樂新聞”都少，聊得全都是有的沒的“屁事兒”，這裡沒有“裝B”，只有一個個的“傻B呵呵”。

有時候，我跟同學們說：“咱聚會說點兒有營養的怎麼樣？”我同學會回答我：“行啊，大肘子怎麼樣？”我最喜歡聽我的小學同學談論他們的人生理想，有人說就想在公園的花班上班，上午圍着陶然亭公園的湖轉一圈，下午再圍着陶然亭公園的湖轉一圈，然後下班了。很多人說北京人普遍“缺心眼兒”，一個嫁給了我小學同學的外地女生糾正我：“北京人那是不計較！”

沒錯兒，北京人的大氣並不是我們家家都有祖宅，可能是在大北京生活久了，街道橫平豎直，馬路寬廣通達，大家沾染了這裡的氣質。我的小學同學們“大隱隱於市”，他們活得健康、活得快樂，是因為熱愛生活、懂得生活。

北京人的人情味兒

北京最有人情味北京人最講究人情味。因為小的時候你爺爺和我爺爺把鳥兒籠曾掛在同一顆樹上，我爸爸和你爸爸曾坐在那個坡兒上下棋，咱倆每天在同一個漏風的公共廁所見上十幾面，如今走在大街上你領着的兒子會叫我媽媽一聲“奶奶”…我們都認識，還總能碰見，這就是我們北京的人情味。

還有，誰說我們北京同學不聚會的？我每次回京招呼聚會，10分鐘最少能招呼出5個人。我一般就問：“同學們，聚會吧？”大家便會紛紛回我：“妥”。我們就會在老地方見，那就是學校附近。小20年過去了，我們都還住在學校附近，這就是我們北京人，我們哪兒生哪兒長哪兒一輩子。哪兒就都是濃濃的人情味兒。

北京有2000萬人“假裝在生活”？我們這樣的北京土著怎麼也得有幾百萬吧？您是不是生活在了一個“假北京”啊？再來說說我的初中同學，我的初中同學也全是北京人。我的初中不是什麼重點學校，同學們大多沒有外地生從小就有的“競爭意識”，“嘮閒篇兒”是最為主要的生活內容，“胡同串子”大概從這裡形成。那時候我們已經普遍有了思想，“仗義”、“講究”和“局氣”於是開始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泛濫。現在和同學們打交道，遇到有誰矯情了，大家最愛說的一句話就是：“你丫是北京人嗎？”北京人特有的幽默，也就是外地人眼裡北京人的“貧”，也在初中階段開始發酵。

今年香港回歸20周年慶當天，我在初中同學的群里說“20年前香港回歸當天，我們還在天安門廣場跳了一夜的集體舞呢，時間過得可真快啊！”立馬就有同學糾正我：“咱真不是97年去的，咱是99年澳門回歸！”我反問對方是不是記錯了。對方也懶得反駁：“我不知道你哈，反正我98年上的初中。”這就是北京人的風格，不會跟你爭個“頭破血流”，沒什麼“大是大非”，無所謂“誰對誰錯”。“行行行”是我們的口頭禪。我們愛面子，也不愛駁別人的面子。這就是北京的人情味兒。

北京大？那不是我們的北京

都說北京有多少個紐約、巴黎或者上海大的，但是有多少個北京人一天到晚老往昌平跑的？住在房山別墅里的叫做“有錢人”，很多“北京人”還住在二環的胡同里，北京人的眼中北京基本只包括西城、東城、豐臺、海淀、朝陽和石景山。

怎麼才叫北京人？有了北京戶口就叫做北京人？我接觸的當自己是北京人的人都是出生在北京城、生長在北京城的人。我爸媽都是北京人，他們不覺得北京大，因為他們連二環都很少出。我爺爺奶奶也是北京人，是北京還有“地主”的時候就出生在了北京的人。我剛結婚那會兒在東三環買了房子，我奶奶不開心問我為啥把房子買在了“城鄉結合部”？

很多人說北京的出租車司機很拽，因為他們是北京人，其實絕大多數的他們在開出租車之前並沒有去過天安門，不知道和平門、宣武門和崇文門，他們生長生活在平谷、昌平等遠郊區，這些人和我定義的北京人不一樣，我不了解這些人。很多人說提起北京就是故宮和長城。我印象中我從來沒有爬過北京的長城，只有小學的時候春遊去過故宮。

我離開北京工作已經5年了，我最想念的北京是西單的圖書大廈和華威韓國城，天橋的自然博物館和批發市場，王府井的小吃街和東單的大華電影院，南鑼鼓巷的小酒吧和後海上划船，南池子的京味和使館區的寂靜。北京後來又建設了的三里屯、望京、藍色港灣以及各種SOHO，讓北京可玩兒的地方更加“洋氣”起來。我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以及最豐富的品種都是在北京，比如陶然亭門口的窯台涮肉，虎坊路的炙子烤肉，全聚德的烤鴨，前門的灌腸和爆肚，簋街的“辣”，大紅門的“鮮”....北京還有各省市的駐京辦，全世界各國的西餐。這些吃喝玩樂的地方相隔並沒有多遠，我從我父母家的南二環打個車到我自己家的東三環也就30分鐘，途中經過很多個好玩好吃的地方。在這樣一個1000多平方公里的地方，吃喝玩樂，有文化的，有奢華的，有接地氣的，有高大上的，你說北京太大了，不方便？

戀家的北京人

那些成天抱怨北京霧霾嚴重、北京交通擁擠的人，大多不是出生在這裡的北京人。北京人都覺得北京很可愛，我的家鄉“沒毛病”。我在美國一所常青藤念書的時候，我們班上的中國同學大多是上海人，包括我在內只有3個北京人。上海的同學一半想着要留在美國，也留在了美國；我們三個北京人從上學第一天起就說“我要回北京”，之後也都算是回了北京（或者北京、香港兩地跑）。

北京人應該是全國人民最不愛離開自己家鄉的一個群體了。北京人為什麼這麼愛北京？可能是天生在首都，享受了各種首都的資源優勢，我們就覺得哪裡都比不上自己的家鄉？我在芝加哥、紐約、香港、上海和深圳特區都生活過，即使面對更加氣派的大樓，更加雄偉的街道，更加現代化的設施，我也從來都覺得北京遠是更好。那出門在外、長了見識的北京人為何還是覺得北京最好？他們說只有在國外才能享受到的心平氣和，我卻只有回到家的時候才能體會。

我感覺北京是與世無爭的。即使大環境變得更加艱難，競爭日益激烈，從大雜院搬到了大高樓里的北京老百姓，還是那麼的天真、簡單和淡然。北京人面對外地有錢人在北京開的豪車買的洋房只會“嘖嘖”稱讚，不會自卑也不會憤怒。

北京人覺得，你有錢，你在北京可以有很好的生活；我沒錢，也可以在北京很好地生活：“你的生活，我不羨慕！”但如果你說你在北京沒房、沒車、沒戶口，你不行，那麼我覺得你是還沒有“北京人的心態”，你沒有學會北京人的“想得開”。

北京人“不愛較勁”，因為北京人特怕“累着自己”。和這樣的北京人相處，會不會覺得更舒服？北京也是我見過最為包容的城市。我在芝加哥感受到的本地人的“落寞”，紐約人的“傲慢”，香港人的“狂躁”，上海人的“排外”以及深圳人的“玩樂”心態，我在北京人的身上沒有感覺到。北京人有一種踏踏實實過日子的感覺，真真切切我活着的感覺…我又開始想念北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