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國的中國女外交官

李忠效

筆名鍾笑，海軍航空兵政治部創作室專業作家，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報告文學學會會員。1955年11月生於旅順，1969年12月從丹東市應征入伍；歷任潛艇輪機兵、輪機班長、輪機軍士長、宣傳幹事、創作員、潛艇副政委等職。1974年8月開始發表文學作品，至今已發表200余萬字，並有電影、電視連續劇問世，文學作品多次獲獎。1989年畢業於解放軍藝術學院文學系。

第四章 家世和學生時代

從崇真小學到聖瑪利亞女校

邢洚的母親莊學貞出生於上海一個殷實人家，邢洚的外祖父是個包工頭出身的建築商。莊學貞是外祖父的小女兒，外祖父很喜歡她。她從小心胸很大，小學畢業以後還想繼續讀書，還想學鋼琴。可外祖父就是不讓她讀書，不讓她學鋼琴。當時正值本世紀初，人們的思想還比較封建，認為女孩子讀書無用，學鋼琴更是想入非非。女子無才便是德嘛 ！邢洚的母親莊學貞滿懷遺憾地走出閨閣，把自己沒有實現的志向寄托在了下一代的身上。

莊學貞婚後生下的第一個孩子是個男孩，可惜出生不久就夭折了。之後生下了邢洚，全家人都把對那個失去的男孩的疼愛傾注到了邢洚的身上。小邢洚很聰明，母親很喜歡她，並對她寄予很大的希望。儘管邢洚在母親和姑媽產生矛盾的時候，她經常是站在姑媽一邊。當時像他們這種中產階級家庭出身的女孩子，是很少上學，讀書的，往往是在深閨中長大，然後嫁人了事。但邢洚的母親堅持要讓邢洚上學讀書，父親和祖父只好同意。結果邢洚十分給母親爭氣，學習成績很好，小學畢業考了個第一名，中學畢業又考了個第一名，使得家人沒有理由不讓她繼續讀下去。

邢洚從小學到中學到大學，一直是在教會學校讀書，可她並不信教。上小學時，那所學校叫崇真小學，就在他們家附近的凱自邇路上，是天主教教會辦的，校長嬤嬤是個中國人，穿黑衣服，戴白帽子，人很慈祥。她見邢洚聰明伶俐，幾次動員邢洚入天主教，邢洚堅決不入，她坦率地告訴校長嬤嬤，她不信天主。校長嬤嬤自然很失望，但對這個聰穎過人的女孩子也沒辦法。

邢洚小學畢業的時候，很嚮往上海以外的地方。她父親的一個結拜兄弟是蘇州人，得知她想去外地讀書，便問她想不想去蘇州，她說想。這位蘇州的長輩就熱情地介紹她到蘇州去找他的姐夫顧明道。

顧明道是個作家，小說《荒江女俠》的作者。邢洚到蘇州以後，顧明道介紹她到蘇州英華女中讀書。那是個基督教的教會學校，地點在光明巷的慕家花園。邢洚在英華女中時學習仍然很好，中文考試全校第一，老師都非常喜歡她。她平時住在學校里，節假日就住在顧明道的家裡，顧家能比在學校里吃得好一點，她挺喜歡蘇州的環境，也挺喜歡蘇州的生活。但是她在蘇州只呆了半年，由於日本人在中國發動的侵略戰爭正在向南方擴展，家裡人對她一人在外不放心，就又把她接回上海。

心胸很大的母親一直對邢洚寄予厚望，希望她能繼續進入比較好的學校學習。當時上海比較好的女子學校有聖瑪利亞女校和中西女中。邢洚有個表親戚在教會辦的廣仁醫院裡做護士長，和基督教的關係很密切，因此，家裡就叫邢洚投考聖瑪利亞。這所學校在上海郊區的梵王渡路(也稱白利南路)，離家很遠，學校也只招住讀生。邢洚考上聖瑪利亞女校後，平時就住在學校里。

學校的房屋建築很像中世紀的修道院，說不定過去這里就是一座修道院，別人都開玩笑說女校的學生是“小尼姑”。學校管理很嚴，不准男人進入，學生只能一個月回一次家。學校共有不到三百個學生，大都是大買辦、大官僚、大資本家等有錢人家的孩子。像邢洚這樣中產階級人家出身的學生很少。後來成為著名作家的張愛玲當時也在這所學校讀書，雖然她當時還不出名，但在學校里已經比較引人注目。

“她當時打扮得古里古怪的，穿衣服不講究，不愛修飾，一天到晚神情迷迷糊糊的，總像在想什麼事情，也許她那個時候就開始用心構思些小說了。”邢洚回，說，“她喜歡看書，我幾乎每天晚上都能在圖書館里看見她。”

一個學期之後，張愛玲畢業離開了這所學校，以後邢洚再沒有見過她。邢洚倒是看過一些她寫的書。後來邢洚到聯合國工作時，碰巧遇上了也在聯合國工作的張愛玲的弟弟布萊斯·張，邢洚從他那裡得知張愛玲此時已定居美國。但她早知道張愛玲在學校時性格孤僻，與人寡合，現在年紀大了脾氣會更怪，所以就沒有去看她。

邢洚在蘇州英華女中讀書的時候，中文學得比較好，而聖瑪利亞女校對英語的要求比較高。這個學校有兩個相當於小學五六年級的預科班：P-1班和P-2班。P-1相當於五年級，P-2相當於六年級。一般考進學校時成績差的學生要在P-1讀一年，在P-2讀一年，然後才能讀到初一。邢洚知道自己英語是弱項，入校之後，發奮攻英語，結果很快跟了上去。校方認為她的英語水平超過了P-1班的同學，就讓她跳級進入P-2班。又過了不長時間，校方認為她的英語水平超過了P-2班的同學，達到了初一的要求，就讓她再次跳級進入了初一班。在半年的時間里，兩次跳級，學校老師們都說，這在聖瑪利亞還是很少見的。

邢洚自己的感覺是：對我來講，讀書不難。

邢洚說自己讀書好，可能跟看書多有關係。

邢洚喜歡看書，她在蘇州上學的半年時間里，幾乎把顧明道家所有的書都看了一遍。進入聖瑪利亞之後，每天都到圖書館看一兩個小時的書，而且看的大都是英文版的古典名著，如司各特和狄更斯等人的小說。她還看了不少美國作家的名著，對提高她的英語水平和豐富知識幫助很大。到聖瑪利亞上學不久，她就能流利地朗讀莎士比亞了。在這里，她還看了魯迅、茅盾等一批中國進步作家的作品並開始接受進步思想。這對她日後參加革命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邢洚在學校里不僅學習成績好，而且人緣也好。同學們都擁戴她，曾選她當校刊《鳳藻》的主編，後來又選她當“國光會”和“自治會”的會長。 聖瑪利亞女校是美國教會聖公會辦的學校，校長和大部分老師都是美國人，所以也學着美國的那一套，在學生中間搞一些群眾性的團體活動。全校一共有兩個組織，一個叫“國光會”，一個叫“自治會”，和後來中國學校里的學生會差不多，純屬學生自己的組織，鼓勵學生自治，團結、愛國。這些組織的主要活動就是，組織學生進行講演比賽啦，體育比賽啦，或者和別的學校搞聯誼活動啦，等等。兩會的會長每個學年選舉一次，而且當選者必須是高中生。

邢洚升入高中以後，在學校里已經是出類拔萃的佼佼者，正好趕上兩會會長改選，同學們都投她的票，結果她被同時選上了兩個會的會長。

“其實我這個人並不是愛出風頭的人．也沒有後台，年輕的時候也不是很漂亮。”晚年時的邢洚如是說。

那麼，為什麼上學時受人擁戴呢？邢洚的結論是！學習好，人緣好。

美國校長對邢洚說：“你的事情太多了，應該分給人家點事情做，你就當國光會會長吧！”

於是邢洚把“自治會”會長讓給了別人。但是邢洚的好朋友夏孟英(後來改名林北銘，在總工會工作多年，曾任國際部東方研究所副所長，“文革”中含冤死去)卻為她打抱不平。她們兩人自P-2級一起進入初一，友情很深，功課都很好。她們的中文老師汪宏聲曾給邢洚在紀念冊上題詞：“如果孟英是李白，足下便是杜甫”，雖然兩人都不是詩人。

為邢洚讓出“自治會”會長一事，夏孟英去找校長講理，說，我們選她，這是我們民主的意思，你不能干涉。結果一個叫庫帕的美國老師批評了她。庫帕說，校長的決定也是有道理的，邢洚也是學生，負責的事情太多會影響她的學習。

邢洚從聖瑪利亞女校畢業的時候，學校在大光明電影院舉行典禮。邢洚覺得大光明電影院離家比較近，就對母親說：“明天去看我們的畢業典禮吧 ！”

母親高興地說，好。

邢洚只知道畢業典禮上要給考試獲第一的同學發金牌，但不知能發給誰。金牌是清朝的兩江總督以前專門贈送給聖瑪利亞女校的，邢洚畢業時還在沿用。每次只頒發兩枚——中文第一名和英文第一名。

畢業典禮開始以後，校長宣布：中文第一名——邢洚同學；英文第一名——夏孟英同學！

邢洚自己大為意外，母親更是高興得不得了。當校長把金光閃閃的獎牌掛到邢洚脖子上的時候，母親忍不住高興地流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