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經歷：我家馬嫂家都被抄家

發動文革的516通知55周年之際，想起了我家文革中被抄家的經歷。

文革中的1968年大約是秋天時分的某天，吃完晚飯，一家人安靜坐在一起聊天，在成都電訊工程學院讀書的莉芬嬢嬢那晚也在我家。突然聽見有人敲門，打開門後，湧進來一幫革命群眾造反派，大部分是文革前夕分到機關的大學生，最記得的是其中一個大學生，院子裡的孩子們給他起了個外號叫公鴨嗓子。他們進門後，把全家集中到一間屋子不准走動，然後就在其它房間翻箱倒櫃，搜到了我姐的小學三好學生證書好幾張，公鴨嗓子手裡拿着這些證書對我說: 你們成績不錯啊。整個搜查時間應該沒有超過一個小時。搜查出來的最大的罪證是發現了一張成都市委的空白信箋，為此鬥了父親很長時間，要父親交代，與市委何人有勾結，為什麼你家會有成都市委信箋。鬥爭父親最厲害的造反派頭子姓魏，他威脅父親: 文斗你不交代，我們就要用武鬥了。

我姐在微信群里對那次造反派對我家抄家有如下回憶：

“你們記性真好，記得那麼多細節，我只記得爸坐着 ，拿了把指甲刀，做出剪指甲的樣子，手有點抖，根本就剪不了，看他這樣子， 我很難過。他這個樣子一直印在我腦海里，至今不忘。”

與馬嫂結婚近40年，最近向她談起我家文革中被抄家的經歷後，才知道她家文革中也被抄家過。

那天她家全家都已經睡下，突然家外面有人砸門叫喊。打開門後家裡湧入一幫革命造反派群眾。與我家被抄家時發生的情形一樣，所有家人被集中到一間房間裡不准隨意走動。然後他們就在家裡到處翻箱倒櫃尋找罪證。那次造反派的抄家行動主要針對馬嫂母親。他們找到馬嫂家私人相冊，一面撕下照片一面質問馬嫂的母親: 這是誰啊？答: 這是我爺爺。這是誰啊？答: 這是我小時候。撕下的私人相冊上馬嫂母親娘家人照片都被拿走。文革後期歸還照片時，發現很多照片都有破損，應該就是革命群眾撕下時搞壞的。

我家那次抄家經歷讓父母一直心有餘悸。1976年北京四五事件時我在昆明。那天晚上我與姐妹們外出觀看節目，回家後聽父母親說，電台廣播北京天安門出大事了，然後他們開始清理家裡的文字資料，燒毀了姐姐從北京寄回的幾封家信，姐姐在信中對江青四人幫所作所為頗有批評之言，父母害怕會像1968年那次那樣再被抄家，一張成都市委食物`空白信簽都會惹出禍來，為防萬一，家裡所有有可能會帶來麻煩的文字資料統統找出燒掉。

我家和馬嫂家經歷的被抄家，並沒有經濟損失，因為家裡都沒有什麼金銀財寶。造反派來抄家的目的也不是來尋找金銀財寶，而是找尋可以從政治上整倒父母的證據，而他們最後都徒勞無功一無所獲。現在回頭去想，最不能忘記的是那種被侮辱被侵犯的感覺。

想起了西方那句流傳很廣的說法:

“即使是最窮的人,在他的小屋裡也敢於對抗國王的權威.屋子可能很破舊,屋頂可能搖搖欲墜；但風能進,雨能進,國王不能進,他的千軍萬馬也不敢跨過這間破房子的門檻.

“The poorest man may in his cottage bid defiance to all the forces of the Crown.It may be frail,its roof may shake; the wind may blow through it; the storm may enter,the rain may enter -- but the King of England cannot enter; all his force dares not cross the threshold of the ruined tenement!”

一個公正清明的社會，做到這點是最基本的：就算是政府公權力，也不可以隨意進入私人住宅，更不用說翻動並拿走私人物件。而文革中的造反派抄家行動，他們們連公權力都不代表，就可以以革命群眾的名義強行闖入民宅，拿走別人的私人物品，那是一個多麼黑暗醜陋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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