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曉康:漫說中原 |
送交者: 芨芨草 2021年08月03日06:35:42 於 [史地人物] 發送悄悄話 |
蘇曉康:漫說中原
【按:古老中原,到現代出了「水旱蝗湯」,四九後改為「水旱謊黨」,愈貧瘠愈產「極左」,這是從河南產生的規律嗎?富饒的豫南竟鬧出餓死百萬人的慘禍,今日鄭州大水,跟「左傾思潮」有關嗎?「中國崛起」在古老中原是什麼效應,這場大水可以提供什麼教訓?】 河南人最愛把河南叫作中原、中州,那典型是一種文化優越感。潼關以西,黃淮之間的這塊黃土,當真是隨地一腳就能踢出盛唐大宋的土坷垃。洛陽是六朝古都,近郊白馬寺是亞洲大陸的佛教「祖廷」,那一帶的農地至今還是海外垂涎的出土文物「高產田」,一犁耙下去興許就掘出個武則天朝的熏爐來;東邊的鞏縣埋着北宋七帝八陵,往東南走是武林勝地嵩山少林寺,再往東就是開封,那個「水滸傳」和「清明上河圖」里的京師汴梁,如此等等,在歷史文物方面,中原人除了還要往西邊的長安咸陽讓一分,便睨視天下,連燕京、建康也不放在眼裡的。雖然近代以來中原極度衰落,但那種以古老悠久為榮的心態還在。 不過,中原的古蹟也是所剩無幾。從東漢末董卓焚洛陽、唐武宗滅佛砸龍門石窟、南宋時劉庸掘宋陵、明末李自成淹開封,到近代已是一片銅駝荊棘。這半個世紀文物的最大劫難自然是「文革」,人們又蜂擁去砸龍門石窟,幸好本地的紅衛兵接到指令前去保護;但在洛陽的另一頭,白馬寺大隊支書帶農民沖進寺內,砸碎了一千多年前的遼代泥塑十八羅漢,還燒了兩千年前高僧鳩目什羅從印度駝來的貝葉經。後來,落難的柬埔寨西哈努克親王非要朝拜「祖廷」白馬寺,弄得周恩來只好把北京故宮里的貝葉經,和香山碧雲寺的清代夾苎十八羅漢,運來洛陽頂替。 中原本來極富饒,哺育了一個最長久的文明之後,只剩下脊薄黃土。按照現代經濟學的觀點來看,一種「耗竭式」的資源利用模式,使中國從十五世紀就開始了能源危機,富比羅馬帝國的北宋,中國經濟已達峰顛卻不可能邁進現代經濟的門檻,最大的障隘是環境破壞、資源枯竭。留在這塊黃土上的中原子民,伴隨着物化了的文物古蹟和傳統虛榮,卻註定要捱貧受窮。加之「中原乃兵家必爭之地」,本世紀以來兵頻仍,盜賊蜂起,各種戰禍蹂躪中原,到四十年代,河南人說自己的家園是所謂「水、旱、蝗、湯」的苦境,那「湯」是指駐扎中原的湯恩伯部隊。這四個字,到1949年以後,便要稍加修改,叫作「水、旱、謊、黨」。 河南黨與「謊禍」 三四十年代中國的政治經濟中心在東南江浙一帶,抗戰時又內移川中,中原一直是兵禍的走廊,雖未成為可被革命割據的邊區地帶,但也出現過豫南大別山(內戰時期)和黃河北岸冀魯豫(抗戰時期)兩處「紅色根據地」。 二十年代豫西偃師一帶有個中學教員,名叫吳芝圃,搞了一場農民暴動,就跑到廣州農民講習所受業於毛澤東,是一個典型的狂熱小知識分子。這個人日後成為河南的執政者,加上「水旱蝗湯」本已是生成「烏托邦」迷狂的溫床,於是五零年代河南成為合作化運動最高漲的省份,出現了好幾個集體化的全國典型,如封丘縣應舉社、新鄉縣七里營等,都是受到毛澤東大力推薦的。這反過來也導致了河南的黨組織極端好大喜功、虛誇蠻幹的作風。 大躍進前一年,在毛澤東批判鄧子恢右傾路線的誘發下,1957年夏天,河南省長吳芝圃拿省委第一書記潘復生開刀,在全省批判以潘復生為代表的右傾路線。省長敢斗省委書記,下面各級班子自然斗得更凶,黨內外大抓「小潘復生」,一切實事求是、體察民情的聲音都消聲匿跡,從此養成河南幹部凶蠻無理、欺壓百姓無所忌憚的臭名昭著的作風,至今依然。 研究中國的大躍進,必須分析從河南產生的「公共食堂」制度,因為它是後來造成大面積飢荒的一個決定性因素。1958年七月,在從合作社合併為公社的風潮中,河南個別地方自發辦起公共食堂,吳芝圃抓住這個苗頭,要求全省效法,家家戶戶停灶到食堂吃飯。吳芝圃提出的口號是不准一家農戶煙囪冒煙,甚至挨家挨戶沒收鐵鍋,通通拿去煉鋼。一個月後,河南就出現27萬個食堂,參加人數占農村人口的百分之七十九,為全國之最。公共食堂受到毛澤東的熱情讚揚,這頗符合他所憧憬的東漢三斗米道的「吃飯不要錢」,因而也要求全國效法。但各省多有抵制。後來的大飢荒證明,公共食堂辦得凶、解散得晚的省分,餓死人就多。 1958年春季,吳芝圃提出了全國最為激進荒誕的目標:一年之內在河南全省實現小麥畝產四百斤、水稻五百斤,水利化,「四無省」(無蒼蠅、蚊子、老鼠、麻雀),綠化,消滅文盲,等等,誘發了普遍的吹牛浮誇之風,如信陽地區的西平縣竟宣布小麥每畝產量高達7,320斤;新鄉地區也吹牛日產鋼鐵120萬噸,均為「世界之最」。 這起因當然是因為毛澤東大講廢除工資制、在全國實行吃飯不要錢的供給制,「現在看來搞十幾億人口也不要緊」,「將來我們要搞地球委員會,搞地球統一計劃,哪裡缺糧,我們就給他」,等等。1958年各省紛紛拍胸脯,爭報高指標,全國匯總數字高達一萬億斤(實際只有4,000億斤),北戴河會議便把1958年的糧食總產定為7,000億斤,登報向全世界吹牛。既然吹了牛、登了報,就得如數上繳糧食,於是省里催縣里,縣里催公社,公社逼農民,交不出糧食就吊打、捆人。各級幹部都怕上級扣一頂「右傾」的帽子下來,也怕追究說謊的責任。可是哪裡有那麼多糧食呢?河南的吳芝圃自然是牛皮吹得最大的。1958年全省糧食實際產量只有281億斤,可省委硬是向中央上報了702億斤,於是河南的各級幹部向農民追逼糧食就尤其兇狠,全省各地大肆拷打、逮捕交不出糧食的農民。到年底,豫東黃泛區的農民已經因飢餓而普遍得了浮腫病,餓死人的現象也開始蔓延。 1959年河南適逢水旱交加,糧食大幅度減產,全省實產210億斤。8月中旬吳芝圃開完廬山會議下山來,立即召開三級干部會議,在全省再一次掀起批判右傾機會主義的鬥爭高潮。這一次,他把右傾的罪名分為八種:即批「三論」(唯條件論、悲觀論、神秘論),又批「五派」(促退派、觀潮派、伸手派、秋後算帳派、爐前搖頭派),人人對號,人人過關,人人自危,全省「恐右病「流行。同時,吳芝圃硬要把災年當豐年,明明只有二百多億斤產量,他竟估產為450億斤,用這樣高出一倍的指標向農民征購,哪個基層幹部完不成指標,就是「小彭德懷」;哪個農民交不夠糧食,就會被捆起來吊打追逼,名曰「拔白旗」、「反瞞產」。如此兇狠的追逼,把農民的口糧、種子糧甚至餵牲口的飼料糧,統統搜刮而去。到1960年春天青黃不接的時候,各地公共食堂普遍斷炊,農民開始偷偷挖地里未成熟的青莊稼,後來就只有挖草根、剝樹皮、吃觀音土了。 信陽事件 餓死一百多萬人的「信陽事件」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發生的。 1959年冬天開始發生大飢荒的消息,最早從河南傳出來。那是北京一些高級幹部從老家親戚偷偷寫來的信里發現的。據說,連時任南京軍區司令員的許世友在大別山老家的哥哥,也淪落到要飯的境地。對這些零星消息,北京只去向河南省委作一般的查詢,河南省委也極力掩蓋。直到大飢荒的消息越傳越凶,在當時的國家主席劉少奇的嚴厲追問下,河南省委才承認災情嚴重。等到1960年底中共中央派出工作組赴河南調查時,死亡最嚴重的信陽地區已是餓殍盈野。中共黨史上稱此為「信陽事件」。這是中共自大躍進以來處理的第一個飢餓事件,也是全國唯一得到處理的飢餓事件。信陽事發後,瘋狂的大躍進才漸漸停下來。從此以後,中共對信陽事件以及大躍進中餓死人的情況,諱莫如深,絕口不提,也不准任何人涉足。河南的老百姓說:那是毛主席臉上的疤瘌。 信陽是河南最靠南的一個專區。京廣鐵路貫穿其間。東南部是大別山區,緊靠安徽,極為貧窮;北部數縣又是淮河支流洪汝河流域,近代以來一直是水患頻仍的老災區。只有南端與湖北接壤,已屬江漢平原,盛產稻米,算得上是魚米之鄉,人口一千萬。信陽在大躍進中很出風頭,有兩件事是載入史冊的:一件是遂平縣的查牙山衛星合作社,在1958年4月率先由二十七個小社合併為大社,成為全國第一個人民公社,受到毛澤東的高度讚揚,全國紛紛朝聖取經;另一件事是河南、湖北的一些合作社互相比賽放高產衛星,你爭我奪,信口雌黃,放出一個個彌天大謊,最後是信陽的西平縣和平社宣布小麥畝產已達7,320斤。這是大躍進中放出的最大一個衛星,當時的河南日報和人民日報都突出加以報導,使信陽名聲大噪。至今人們提起中國大躍進的荒唐,總會舉到這件事例。 當時的信陽地委書記名叫路憲文,是一個大躍進的極端激進派。信陽產生上述兩個出風頭的全國典型,自然是他推行的激進政策的結果,反過來又成為他的政治資本。1959年廬山會議以後,路憲文愈加積極地執行毛澤東和吳芝圃的極左政策,在信陽展開又一次對農民的瘋狂掠奪。在這次狂潮中,全區不僅處處私設公堂,打人成風,而且公安部門也任意抓人。據後來中央工作組關於路憲文所犯罪行的報告稱,從1959年11月到1960年七月,整個信陽地區為追逼糧食,正式逮捕1,774人,其中369人死在獄中;拘留10,720人,其中死在拘留所667人。信陽老百姓形容當時的恐怖情形說:「幹部好似閻王爺,大隊好似閻王殿;只見活人去,不見活人還!」打人最嚴重的光山縣,公社一級的幹部親自主持和動手打過人的占百分之九十三,斗山公社的一個黨委委員、團委書記,親自拷打農民九十二人,打死四人,其中有一個農民,是被他吊起來活活燒死的,當地稱為「點天燈」。後來河南省委在向中央的檢討中,也不得不稱這個時期的信陽「一時間形成了一種恐怖世界、黑暗世界」。 在如此殘酷的追逼之下,農民手中的糧食被搜盡,到1960年春天,信陽地區的公共食堂也普遍斷糧。在大躍進的公共食堂制度下,只要食堂一斷炊,全村人就都無處吃飯。有的村子八十天沒有一粒糧食。於是農民開始大量外出逃荒。如果那時共產黨允許人們逃荒,或許象信陽這樣的地方不至於餓死上百萬人。但是,據中央工作組的報告記載,當時路憲文指示社隊幹部派民兵封鎖村莊,指示城鎮機關、工廠、學校一律不准收留農村來人,要求各個縣委做到「街頭、交通要道沒有一個流浪漢」,並下令公安局「限期消滅外流」。路憲文這樣做,顯然是害怕信陽斷糧的情形傳出去,與信陽這樣一個大躍進「先進」地區的名聲不符。中央工作組的報告裡記載着當時路憲文的講話,他說:「不是沒有糧食,而是糧食很多,百分之九十的人是思想問題」。這個報告還稱他「把該地區發生的糧食嚴重減產和大量餓、病、死人的現象,一概歸之於壞人當權和地主封建勢力的破壞,因而提出打倒反革命復辟勢力的做法」。 慘絕人寰的信陽事件究竟死了多少人,至今仍然是一個謎。今天人們所說的一百多萬這個數字,是根據中央工作組的粗略統計。這個數字的最早出處,在中央工作組組長陶鑄1961年4月間的一個講話中,他在那次講話說:我看死亡數字就不要再統計下去了,已經一百多萬了„„。從中央工作組的檔案里,我們只能看到兩個驚心動魄的數字:一是表面統計餓死十萬人的息縣,竟有639個自然村幾乎無人倖存,永遠從地圖抹去了;二是僅據潢川、光山、息縣三個縣的統計,家裡大人死光了的孤兒竟有一萬兩千人之多。 1961年初,劉少奇派中南局第一書記陶鑄和第二書記王任重,率領工作組赴鄭州處理信陽事件,大興問罪之師,逮捕了全河南生產隊長以上的幹部約八千人,集中整肅,交代罪行。據工作組的檔案記載,大飢荒使河南全省死亡人數在二百萬以上,死亡牲畜七十四萬多頭,土地荒蕪四百四十餘萬畝,拆毀農民房屋一百六十多萬間。據說毛澤東得知實情,放聲大哭。吳芝圃當時也自請死刑。但到最後他非但沒有受到任何懲罰,反而升調中南局任第三書記,並且一直是中央委員。「文革」後中央還為他平了反。原定槍決以平民憤的路憲文和光山縣委書記馬龍山,後來也留了活口,據說是毛澤東講的,「信陽事件」一個不殺,因為責任在他自己和中央。路憲文也一直被關在河南北部的一個勞改農場,「文革」結束後,他還活着,居然乘着平反「冤、假、錯」案的風頭,給胡耀邦寫申訴,說當年陶鑄、王任重冤枉了他,要求平反。胡耀邦批示道:如果連路憲文這樣人都要平反,我們還搞什麼撥亂反正? 中州「文革」 信陽事件後河南來了一位新「巡撫」,叫劉建勛。此人籍貫河北,早年在保定讀書時,參與過高蠡暴動。大躍進當中他任廣西省委第一書記,據說較早發現餓死人,搶救及時,災情不重,因而頗得北京賞識,派來河南恢復民氣。劉建勛倒是個不愛爭強好勝的人,上任後於民休息,凡事留有餘地,河南從此甘居中下游,不報高指標。 但是這位劉書記又過於陰柔,官場里工於心計,上任沒幾年碰上「文革」,知道「順之者昌,逆之者亡」。於是1966年八屆十一中全會毛澤東拋出他的那張大字報「炮打司令部」後,劉建勛立即效法,但做得比毛還「陰損」,他一面秘密與鄭州大學的紅衛兵頭頭黨言川聯絡,授意其炮打河南省委,另一面又召集省委緊急會議,部署各級黨委堅決頂住。在這當兒,劉卻飄然逸出,親自出來支持紅衛兵。這一着棋,頗得毛之真傳,立即被接納進入「紅色司令部」,在大批河南幹部掛牌挨斗之時,劉卻調京去作「京兆尹」了。 當時「候補」在河南省委書記處里有個山西人名叫紀登奎,挨斗最凶,死去活來。造反派「二七公社」把他搶來藏着,以備後用。誰料1967年毛澤東路經河南竟問起這個紀登奎,說「我那個老朋友哪裡去了?」原來,大躍進時毛視察許昌,頗欣賞當時的地委書記紀登奎。這點姻緣,又引出許多故事,例如後來紀登奎做到政治局常委,是處理林彪事件時唯一緊隨周恩來左右的人。 1967年七月武漢事件後,在毛澤東支持下,全國造反派大奪權,劉建勛回河南成立革委會,起用紀登奎,還有一個武漢空軍政委王新,七月武漢陳再道兵諫時護過毛澤東的駕,三人主事河南,人稱「劉王紀」。他們自然以「二七公社」一派掌權,清洗所有「保皇派」,在河南穩穩地統治了十年。這種「造反派」上台執政的情形,「文革」中也就上海王洪文的「工人赤衛隊」辦到了。待「九大」紀登奎進京後,朝里有了人,劉建勛坐得更穩了。「九一三」林彪事件後,劉又開始接近江青、張春橋,鄧小平復出搞整頓,他不買帳,以至「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時,劉建勛在北京當面批判他過去在二野時的上司鄧小平,結下不解之怨。1976年粉碎「四人幫」後,劉建勛罷官、紀登奎遭貶、河南大翻個,「二七公社」各級頭目紛紛入獄。劉建勛受審查後被開除黨籍,直到臨死前,才由他的老友李先念向中央說情,趕到病床前宣布恢復他的黨籍。與毛澤東有知遇之恩的紀登奎,後來雖受到趙紫陽的特別關照,一度還可望復出,但終於未成,抑鬱而死。 鄧小平時代的河南毫無特色。改革剛起步時,毗鄰的安徽率先搞起「連產承包」,四川立即跟進,天下都說「要吃糧,找紫陽;要吃米,找萬里」。河南不敢為天下先,只是謹慎守攤,待改革大潮湧起,茫然無措,省委換了幾茬,還是不死不活。象河南這樣的內陸農業大省,一無臨海靠港的優勢,二無豐厚的地下資源,本來就缺乏吸引外資的魅力,再無中央的優惠,便只好滯留在農業時代苦熬。依照所謂"馬太效應",中原與東南的差距將越拉越大。 中原性格 中原民風純朴,宗法社會隱約還在,農人靠天吃飯,觀念不易趨新,維系穩定仍是傳統力量。雖有一百多年西風東漸,除城市逐漸開化,鄉間還是鄉土中國。中原生態環境惡化已上千年,人們與洪水旱災周旋,苦境中習以為常,忍耐和狡黠內化在性格中,這種性格的極致,是所謂「貌似忠厚,內藏奸詐」,其代表人物就是那位袁世凱,河南項城人。不過中原人的脾氣,以順從迎合為主,沉默軟抗為輔, 能吃苦耐勞,少創造精神,容易被道德宗教所懾服。 以這四十年應對共產黨統治來說,頗可見出中原人的性格。中原從來不是東南蔣家政權的勢力范圍,但也不是西北中共的范圍。淮海大戰中共勝利的基礎,在於蘇豫皖魯四省農村的土改。五零年代初,中共靠合作化運動,從農民手中奪回土地,有鎮反和「三反五反」的暴力作鋪墊,並扶助赤貧的農村流氓,脅迫富裕農民入社。以寫河南合作化運動着稱的作家李准,本是洛陽郊區一個小會計,因幾分錢的誤帳被打成「老虎」,開除公職。他胸有點墨,悟出這場土地爭奪的結局,農民一定慘敗,於是迎合時勢,不斷深入農村生活,偏偏曲解河南的現實,從《不能走那條路》到《李雙雙》,專寫改造農民的小說和電影,這種「李准現象」正是河南人性格的一個寫照。 中共政權深入縣以下,瓦解宗法制度,又收回土地,等於將農人徹底趕出傳統環境,令其在思想制度高度合模、統管吃喝拉撒睡的「公社」里生活,農人失去任何傳統的反抗手段。因此,當河南發生大飢荒,景況慘烈到易子相食的境地,居然無人造反,不少地方的農人竟是圍在國家糧庫周圍紛紛餓斃。這場劫難後,在農村幹部個個似閻王的河南,卻又出了一個鞠躬盡瘁的焦裕祿,被蘭考人奉若青天,正好讓共產黨拿去宣傳,把大飢荒里丟掉的臉面又賺了回去。暴力和道德「兩條腿走路」,把個中原製得伏伏貼貼。將近三十年裡,河南農人每年向全國提供大量小麥,但河南人要飯的名聲卻傳遍全國,他們自己年年吃糠咽菜,住茅草房,承受各種水旱災害,農村的破敗甚於1949年以前,加上生育失控,人口猛增,教育萎縮,生態惡化,河南人的素質急劇下降,中州原野遍布沉默無言的茫茫人海,人與自然同時退化,這樣的地區,中國傳統難以復蘇,正好成為基督教順暢進入的地方。今日中國近八千萬基督徒中,河南人數居首位。 河南中古人才輩出,中唐後文明南移,近代中原人才凋零,俊傑稀少。進入現代,從豫北黃河拐彎的滯洪區里,出了一個農家子弟趙紫陽,少年時只在武漢讀過高中,抗日中參加共產黨,以後在南方做官,不知是否受了香港的影響,這個趙紫陽竟是共產黨里最懂市場經濟的官員,在中國的改革中成為第一流的治世能臣。此人性格中傳統痕跡尚在,做人還講道德,做官還講風骨。鄧小平對趙有知遇之恩,趙從來未尚稍有違抗,但在1989年的學潮危機中,他不願再作鄧的擋箭牌,一面力諫不可鎮壓,一面向學生剖白苦衷,然後懸崖撒手,退出對抗;事後他又信守初衷,絕不認錯,絲毫不給鄧小平這個面子,頗得海內外敬重。趙紫陽此舉,是對中原人性格的一次大突破。 (嚴家琪一語道破趙紫陽底色:“昨天下午,趙紫陽總書記公開宣布,中國的一切重大決策,都必須經過這位老朽的獨裁者。”蘇曉康要麼見不及此,要麼不肯說。) |
|
|
|
|
實用資訊 | |
|
|
一周點擊熱帖 | 更多>> |
|
|
一周回復熱帖 |
|
|
歷史上的今天:回復熱帖 |
2019: | ▲以史為鑑:萬維讀者網’刷屏奇觀(4 | |
2018: | 鄧大人拉二胡,習大帝彈三胡 | |
2018: | “歲月靜好婊”是何種能量? | |
2017: | 紅朝演義四六:彭真抗命拋出《二月提綱 | |
2017: | 紅朝演義四五:毛氏實施倒劉密派夫人到 | |
2016: | 揭秘Shi Ji中不得好死的人物,誰死得最 | |
2016: | 了解真正中國的100個常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