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 Brother, Where Art Thou -- II

石勒死後，石虎手握重兵，而且戰功累累，他篡位上台別人也奈何不得。到了石虎的下一代，幾個兒子
雖然都位居高官，但真正立功掌權的卻是姚弋仲，苻洪和石閔等人，而且他完全靠石閔和李農等人平定
了石沖的叛亂，穩定了局面。石遵雖然上台當了天王，但他的位置及其不穩固，隨時可能被別人推翻。
石閔雖然姓石，但他卻不是羯人而是漢人，他原姓冉，他的父親冉瞻是河北內黃人。冉瞻自小被石虎收
養，成為石虎的養子，其中的過程和原因就不得而知了。冉瞻長大成人，跟隨石虎東征西伐，很受石虎
的喜愛，所以冉閔出生後，一直是被當成石虎的養孫。提起冉閔，也是後趙的一名猛將。石虎曾經和北
方的慕容鮮卑交戰，結果被慕容皝打得一敗塗地，幾路軍隊幾乎全軍覆沒，只有游擊將軍冉閔“一軍獨
存” ，於是冉閔倍受石虎的器重。東晉成帝咸康五年(339年) 時，石虎還在世，駐紮在武昌的東晉征
西大將軍庾亮心血來潮準備北伐後趙，收復中原失土。庾亮是晉成帝司馬衍的舅舅，司馬衍即位的時候
還是個小孩，庾亮作為皇帝的舅舅輔政。他當政時在朝中獨攬大權任用親信排斥異己，導致了蘇峻祖約
造反。雖然最後的結果是造反被鎮壓，蘇峻被殺頭，祖約則跑到了北方投奔了石勒(祖約就是那個聞雞
起舞的祖狄的弟弟) ，但庾亮在朝中卻被搞得威風掃地，灰溜溜外放到武昌做了荊州刺史。庾亮夢想着
能通過北伐重振旗鼓再掌大權，他到了武昌後就派手下大將毛寶樊峻占據了和武昌隔江想望的邾城(現
在武漢市的新洲區) 。庾亮的前任荊州刺史陶侃長年駐兵武昌，卻一直沒有派兵占領長江北岸的邾城。
陶侃認為邾城孤懸江北，易攻難守，按荊州現有的兵力，憑藉長江天險勉強能保住江南地區，實在無力
再守江北的邾城。庾亮一來認定了邾城是北伐的基地，必須立刻派兵占領。石虎得知毛寶樊峻進入了邾
城，馬上派以夔安為首帶領石鑒冉閔李農張貉李菟五員大將領五萬人馬進攻邾城。冉閔和東晉將軍蔡懷
在沔陰展開激戰，結果大敗東晉軍隊，蔡懷本人也戰死。庾亮的其他幾支部隊也在戰鬥中失利，損兵折
將，毛寶在邾城西損失了一萬餘人後被迫推出邾城撤回到江南。庾亮的北伐大計八字還沒一撇就遭當頭
一棒，從此不敢再提北伐了。冉閔通過這幾次戰鬥，逐漸奠定了自己在後趙軍隊中的地位。石虎去世
前，冉閔被派到陝西甘肅(秦州涼州)一帶鎮壓劉曜餘部的叛亂。秦涼平叛後，冉閔的名聲大振，他和姚
弋仲，苻洪三人已經成為後趙的三個實權人物。事實上，這三人後來都獨立割據稱霸一方。

石遵在尋求冉閔的幫助時曾經許諾把太子的位置留給冉閔，但他上台後卻食言另立石虎另一個兒子石斌
的兒子石衍為皇太子。冉閔當太子的如意算盤落了空，心裡不免怨恨石遵。中國古代做皇帝總是害怕手
下大將功高震主，冉閔在軍中威望甚高，又都督各方軍事，石遵也害怕冉閔尾大不掉，居然偷偷招來兄
弟石鑒等人準備謀殺冉閔。真是天算不如人算，石鑒偷偷地把石遵的陰謀告訴了冉閔，這下石遵的下場
大家都很容易想到。冉閔先下手為強，派人把石遵一刀砍為兩段，並擁戴石鑒上台當了趙天王。石世只
在位八十天左右就被迫下台，而石遵比石世好不了多少，過了六個月的天王癮就成了刀下之鬼。石虎的
幾個兒子都是恩將仇報又不自量力的主，石鑒剛僥倖坐上了寶座，就迫不及待地要除掉冉閔李農等人。
孫伏都劉銖兩人在石鑒的授意下，率領三千羯人士兵埋伏在胡天(祆教之神)廟準備殺個石閔措手不及。
不料冉閔李農早有防備，三千羯人反被殺個精光，並趁機殺入王宮，軟禁了石鑒。

石虎的另外一個兒子石祗(石虎比較能生，共有十三個兒子)一直駐紮在襄國，聞知首都宮廷政變連連，
趕緊從駐地出發向鄴城進兵。冉閔乾脆大開城門，城中的老百姓願意留就留，不願意留就隨便離開，絕
不把平民扣留當成人質。結果城裡的羯族人紛紛離開跑到了城外，而城外的漢人則相繼跑到了城裡。兩
個民族截然不同的舉動使冉閔認為羯人都不可信遲早要成為自己的敵人，於是他又下令：凡是漢人(趙
人) 殺一個羯人提頭到首都的鳳陽門，是文官的官階升三級，是武官的馬上封為牙門將。這一道命令一
下，羯人那還能有好日子過。士兵們還能自衛抵擋一陣子，手無寸鐵的老百姓則只有挨刀授首的份。命
令下達只一天，被殺的羯人就有上萬人之多。而且冉閔自己也親自率領軍隊，四處搜誅羯人。他還下令
給駐外的軍官，把軍中的羯族人也統統殺光。一時間羯人紛紛人頭落地，血流成河。史書上記載就此共
有二十萬羯族人被屠殺，且不管數字是否準確，但是羯族作為一個民族從此就在中國歷史上消失了。石
虎家族本身也沒有好下場，石鑒被幽禁幾天后，一家老小也被冉閔殺光。石虎的小兒子石琨逃到了建
康，異想天開地想在東晉尋求政治避難。司馬家人一看不共戴天的仇人自己送上門來，二話不說就把石
琨斬首解恨。石虎的十三個兒子有的和司馬家的兒子們一樣在自相殘殺中送命，有的被冉閔除掉，加上
最後的石琨，石虎家族也在此絕了後。

有人把冉閔的舉動看作是漢人起義，反抗羯族的殘暴統治，在我看來，這個論點似乎站不住腳。冉閔的
父親從小就生活在羯人的貴族家庭中，而冉閔一出生就被當做王孫撫養，他的漢人意識恐怕已經很少
了。而且他長年來在外征戰與東晉為敵，很難想象他的舉動是為漢人復仇，儘管他把羯人的石姓又改回
了漢人的冉姓。也許他的這些動作更多是利用羯漢之間的矛盾衝突和仇恨，為自己的政治目的服務。如
果當初石遵不出爾反爾立他為太子，閔後來很可能就會心安理得當他姓石的趙天王。歷史書上記載後趙
民族矛盾和衝突的具體事跡不多，所以很難對當時羯漢兩族之間的仇恨作一個很詳細具象的描述，我只
能從一些蛛絲馬跡中去推測一下。石勒建立了後趙政權後，執行了很明顯的“崇胡” 政策：不能再把
羯人稱作胡人，而是稱為“國人” ，很多和“胡” 有關係的物品都改了名字：“胡豆” 改叫“國
豆” ，“胡餅” 改稱“麻餅” 等等等等。聯想到最近韓國把“漢城” 改作“首烏爾” ，不能不讓
人感覺當年羯人自卑又自大的心態。後趙的這些政策舉動可能是長期在漢人政權壓迫之下的一種強烈反
彈，西晉時北方的胡人認為“漢人視我如豬狗，待我如奴隸” 。羯人建立了政權後對漢人長期積累起
來的仇恨突發迸發出來也是可以理解的。記載中羯人直接歧視壓迫漢人的記載不多，只看到一則小故
事：晉穆帝永和三年(347年) ，東晉大將桓溫西進滅掉了盤踞成都的成漢政權，聲勢大振，呈現出一派
欣欣向榮的復興跡象。石虎寵信的一個沙門(和尚) 吳進對石虎說：東晉現在勢頭很旺，我們‘胡人’
聲勢不振，應該勞役境內的晉人(漢人) 以壓制他們的氣勢。於是石虎徵用了十六萬漢人男女，強迫他
們服苦役修建王家園林，結果由於暴雨成災，一天之內就死傷數萬人。從這些不起眼的記載中，可以看
出當時民族之間的仇恨很深衝突也很激烈，羯人不幸成為民族矛盾和冉閔個人政治野心的犧牲品。寫到
這裡不僅為羯人長嘆，且不管他們到底是否我們的兄弟，但他們這種悲劇性的下場確實令人心痛。再轉
念一想，我這純粹是替古人擔憂，以羯人區區幾十萬人，即使當時沒有這場種族屠殺，在一千六百多年
的歷史中，估計也會象小河匯入大海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