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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科學盛筵--雅魯藏布大峽谷
送交者: 一葉扁舟 2006年03月14日08:37:57 於 [史地人物] 發送悄悄話

第十二章 科學盛筵--雅魯藏布大峽谷

  --地球上的最後秘境--1973年初訪大峽谷--里氏8.6級特大地震震中位置--令人聞風喪膽的螞蟥山--植物類型的天然博物館--大峽谷水汽通道--八十年代南迦巴瓦登山科考--熱帶菌類在北緯29度出現--發現眼鏡王蛇--飛禽走獸和有關老虎的傳說故事--對於大峽谷的人文考察簡歷--李渤生小組五壯士越冬考察,發現半常綠闊葉林--路遇"森林女神"徐鳳翔--"當代徐霞客"楊逸疇,逃生泥石流--各學科滿載而歸,唯有地質古生物白白吃苦--九十年代地質科學進入,發現地球在此開了一個天窗--大峽谷是地球"熱點"之一--有關世界第一大峽谷的論證,以及向世界公布--

  隱藏在雲霧雪山密林中的人間絕域

  鮮花雲集之地,世間正紛紛揚揚着你的傳奇

  說你總攬南方北方兩塊古陸氣勢浩蕩光彩照人

  說你將冰峰苔原森林激流和瀑布群薈萃一身

  說你有亞馬遜河的濕潤溫情又兼具喜馬拉雅的嚴寒冷峻

  可你總歸是你,奇異深邃既長且大位尊世界峽谷第一

  深山藏嬌萬載不名而今多少人正在向你走近

  請你撩開神秘面紗一睹造訪者的倦容與驚喜

  大峽谷如今成為熱點地區,大峽谷作為一個目標正在被爭相前往。

  讓我們先來看一看它--雅魯藏布大峽谷的位置所在。

  面積廣為250萬平方公里的青藏高原,是一個完整的巨型地貌構造單元。在地形圖上,它既像一枚芒果,又像一隻無首無腿的駝鳥:它中間寬敞兩端狹窄。這是由於南方古老堅硬的印度地盾持續不斷的俯衝擠壓,與北方同樣古老堅硬的塔里木、華北地塊的強烈抵禦合力造成的:夾持在兩者之間的年輕的青藏高原,就像可塑的硅膠那樣被推搡抬升起皺,兩端向外逸出並擰轉彎曲。

  說到喜馬拉雅山脈,總要不由自主地在這一名詞前冠上"雄偉的"三個字。且讓我們通常地表達--雄偉的喜馬拉雅山脈,它高峻而綿長。2500公里的長距離,築就大高原南緣屏障;向南,它俯瞰海拔僅祗幾百米的印度平原,向北,則統領着高原面上的萬水千山。仿佛就為對應,在它的東西兩個極端處,各有一個地結--巴基斯坦境內的西喜馬拉雅構造結和藏東南的東喜馬拉雅構造結,就像是兩個地楔,鎖定並支撐起大高原。兩地結處分別矗立起兩座大山--南迦巴瓦峰和南迦帕爾巴特峰;各有一水作馬蹄形環山繞過,向南而下--東南行的是雅魯藏布江,流入印度叫布拉馬普特拉河;西南行的是印度河上源的一支,長流不息地匯入印度河。源於喜馬拉雅並以相反方向流過幾千公里之後,它們分別從孟加拉灣和阿拉伯海入海,在印度洋會合--大山大川同為造化的不朽之作。

  全長為2057公里的雅魯藏布江,就這樣與喜馬拉雅山脈平行前進,由西向東流貫整個藏南谷地,到達米林的派地。這裡是東喜馬拉雅尾閭處,海拔7787米的南迦巴瓦峰和海拔7257米的佳拉白壘峰隔江對峙,矗立雲天,儼若峽谷之門。穿過峽谷之門,江水環繞南迦巴瓦雪峰一個馬蹄形大拐彎,隱現在墨脫的熱帶季雨林,一路轟響而過,一路浪花飛濺。

  這一世界第一大峽谷被確認之前,世人惟知最長的峽谷為美國的科羅拉多大峽谷,它長達440公里;最深的峽谷為秘魯的科爾卡峽谷,它深達3200米。而中國的雅魯藏布大峽谷,則以其長--504.6公里,以其深--6009米,以其海拔的高差跌宕,以其所擁有的垂直植被,以其豐富的生物多樣性資源,以其絕世之美之神奇,堪稱世界之最,首領天下眾峽第一風光。

  長久以來,連西藏人都稱它為"隱藏在雲霧雪山密林中的人間絕域",後來又有日本科學家稱它為"地球上的最後秘境",都是極言其難以到達,也極言其"未知"的誘惑。它的神秘面紗一點一點地被撩開,它所飽含的信息一點一點地被譯介給外部世界,花費了那麼長久的時間--從三十年代的英國植物學家金.沃德,到中科院青藏隊於1973年首次造訪大峽谷,隨後歷經七、八十年代進行的包括地質、地貌、植物、動物、氣象、水文等諸多學科的多番綜合考察和科學論證,1994年,經由中國官方通訊社新華社向全世界公布了中國人在本世紀末的這項重大地理發現--雅魯藏布大峽谷為世界第一大峽谷。作為青藏高原科考隊的代表,同時被公布的三名發現者是地理學家楊逸疇、大氣物理學家高登義、植物學家李渤生。在他們的背後,是青藏科考隊的一個群體,是包括西藏"地方軍"和各種"盟軍"在內的中國科學界。

  廣義的雅魯藏布江大峽谷地區,概指藏東南林芝、米林、波密和墨脫四縣,方圓2.5萬平方公里。那裡一年四季鬱鬱蒼蒼,是西藏最美麗的森林地帶,與遼闊的高原面自然面貌差異如同天壤。把南北地貌風景來一個人格化的比喻的話,那麼西藏高原恰似一位健壯牧女,她頭戴五光十色的玉石首飾,身上卻穿一件油黑的光板羊皮大袍--藏東南一帶就是西藏最美麗的頭飾。不僅僅是風光的差異,就如同一般的環境與習俗的關係,那一帶宗教文化歷史傳統和生存外貌也有別於高原面上的藏民族。波密一帶雖以藏族為主,舊時卻是波密土王的領地,長期拒絕西藏地方政府管轄;米林、墨脫則是門巴族、珞巴族聚居區,國際學術界通常把它與喜馬拉雅另一側的居民及鄉土文化一併界定為"喜馬拉雅文化",以示與藏學的區別。

  狹義的大峽谷地區,特指秘境中的秘境--墨脫。迄今,那裡仍是全中國唯一不通公路的縣份。即使歷史上的西藏人也不免感到它的隔膜。他們對於這一地區的態度讓後人、讓外人看來真是撲朔迷離:一方面把它看作未經教化的荒蠻之地、潮濕不潔的瘴癘之地、發配犯人的流放之地,另一方面,經書上記載的、民間長久傳聞的,是那裡的聖地白瑪崗。白瑪崗本身即是殊勝聖地,更何況那兒還藏有打開通往極樂世界神門的金鑰匙。於是古往今來,一批批虔誠信徒們拋家舍業,扶老攜幼,從四面八方趕來,翻過多雄拉積雪的山峰,沿着險峭的山道,穿過旱螞蟥、毒蛇和毒蜂盤踞的險惡之境,一走好些天。濕熱環境和勞累困頓使沿途不時有人倒斃,倖存者到達神山神湖環繞的白瑪崗而神門當然沒開。現今大峽谷地區土著的藏族人、門巴人,大抵是歷史上朝聖者的後裔,連同一些為逃避農奴命運前來尋求自由的人。久而久之人口反而超過了土著的珞巴族。據說本世紀五十年代,還有上百名藏東川西的朝聖者來到這裡,或食物中毒,或病餓而死,至今墨脫的老人們還記得那幕慘劇。

  墨脫,是"花兒"之意,白瑪崗,是"蓮花山"。

  1973年,又一批尋找"神門"的人來了。他們與歷代朝聖者走的是同一條路,吃的是一樣的苦,不過他們尋找的不是通往極樂界的神門,而是打開科學寶庫的神門。這是西藏地區考察的第一年,在完成了藏東南地區的考察任務後,大部隊返回北京,青藏隊隊長何希吾帶領一群不回家的人--大峽谷水力資源考察組:組長、水資源學家關志華、地質學家鄭錫瀾、地貌學家楊逸疇、地熱專家章銘陶,還有副組長馬正發等一行八人,這是第一批進入大峽谷腹地的中國科學家。從派鄉沿江下行,攀峭壁,穿密林,一路測量江水,整整一個月後,到達一個名叫白馬狗熊的地方,當地嚮導說,前面再沒路啦。

  第二年,1974年9月,又是大部隊收隊返京時,大峽谷水力資源考察組原班人馬再次向大峽谷腹地進發。這一次走的是翻越多雄拉一線,直達峽谷底部,從雅江下游的希讓村出發,沿江上溯。一路考察測量,一路訪問百姓,千辛萬苦走了幾個月,接近大峽谷頂端的江邊又是無路可尋。攀一根溜索到達對岸的八玉村,已是跨了年度的元月份。兩次沿江考察,核心江段仍有90多公里沒能走通。

  當年英國植物學家金.沃德也曾走過某些江段,並命名過兩條河床大瀑布為"虹霞瀑布"。這位嚴肅的科學家曾在他的《藏東南考察記》中描述了這一奇觀:大江的主幹上生成大瀑布,在陽光的照耀下,飛流直下的瀑布上方升起美麗的彩虹。同時拍有黑白照片為證。楊逸疇特想一見勝百聞,但沿江徒步考察過程中,"虹霞瀑布"始終不見。訪問當地老人,老人們就說,那都是1950年大地震以前的事情了。那場大地震之大,不僅使虹霞瀑布消失,還把村莊夷為平地;山崩地裂,雅魯藏布江先後多次被堵截,一度斷流,復又決堤而去使印度平原洪澇成災呢。這一線索導致了大峽谷地區兩次考察的一個成果:對于震中位置的重新修正。

  這場發生在二十多年前的大地震,事後被青藏隊的科學家們測算為震級里氏8.5級,地震烈度為12度,至于震中,此前國內一直認為是察隅,

  那是1950年8月15日(藏曆第十六繞迥鐵虎年七月二日)22:09'34",世界各地的地震儀同時記錄到了這一強大震波,但由於當時觀測地震的台網稀少,能夠確定出大致方位,出現一兩百公里的誤差也在情理之中。最主要的是,大峽谷閉塞難行,以當時的條件,不具備地震烈度調查的可能。因此這一里氏8.5級的大地震,震中位置就被確定在察隅,"察隅大地震",在印度,同一場地震則被稱之為"阿薩姆地震"。加之那位當時正在察隅、親歷了這場地震的植物學家的《藏東南考察記》的描述佐證,世界就普遍把震中位置確定在察隅了。

  章銘陶、楊逸疇他們就成為現場了解這一災難事件的第一批科學家。他們走訪了19戶人家,找到了當年的倖存者,聽人們描述災難降臨時的恐怖情景:震前狗熊紛紛下山,雞飛狗吠,不得安寧。大地震發生時,雪崩、冰崩、地裂山崩,大地抖動轟鳴,除了耀眼的地光之外,還有四濺的火星火光,那是石頭撞石頭時迸發的燧火,恐怖的聲與光"如毀滅劫數已臨"。大峽彎本就壁陡谷深,危若累卵,如何經得起如此震動,一夜間面目全非。民房倒塌,寺院被毀,僧尼百姓在劫難逃。一爿爿山巒垮下,冰川泥石流隨之爆發,好幾個村莊或被掩埋,或被席捲而去;一位當年曾給金.沃德當過背夫的希讓村老人,地震後曾去過阿薩姆,他說,他看到沿途江水多處被堵斷流,被阻江水後來衝決堵塞物,大水又漫灌了阿薩姆平原,洪災泛濫。從另一位婦女那裡則了解了直白村覆滅記:南迦巴瓦峰的冰川崩裂滑落,作分段式躍動,埋葬了雅魯藏布江邊的直白村。那當兒,全村人都在自家房裡,只有這位勤快的婦女正在院子裡磨穀子,見勢不妙急忙躲在碾盤下。所幸有生穀子充飢,一個月後冰川融化才得以生還,才得以多年後向章銘陶他們訴說往事。震中附近還有個大村莊格林村,不僅被夷為平地,而是陷落成為沼澤地,全村400多人差不多無一倖免。二十多年過去,這個原格林村遺址成為沼澤草甸地帶,有松林生長--此地不叫格林村了,科學家在地圖上標上了"格林盆地"字樣。

  根據調查得來的情況,與上一年在察隅的災情訪問相比較,墨脫受損情況顯然具有毀滅性:烈度為12度。報請國家地震局專家審核,從此這次本世紀中國大陸最大地震的震中被更改為墨脫。

  調查中得知1890年時大峽谷中還發生過一次類似規模的破壞性地震。

  --看來不過一次次災難事件,但其後對它的研究中卻發現了具有地質科學價值的端倪,不過那是九十年代的話題了。

  首次對大峽谷地區的考察,自然是最基礎的本底調查。此前國內對這一地區還缺乏最起碼的認識。一片空白之中,楊逸疇忙於地理填圖,他還從未見過如此複雜的地貌呢。章銘陶統計地熱出露點,詳細調查了八處溫泉。大家一起幫助關志華測流速,章銘陶背上一包木頭,攀溜索到江心,等待何希吾揮手示意,就往流水中丟木頭,關志華掐表--以最原始的方式,測得大峽谷河段雅魯藏布江最急流處,最大流速為每秒16米,平均流量為4425秒立方!

  初訪大峽谷,每人都空前地感到震驚興奮和滿心喜悅:從來沒有見過、別處再也不會見到的如此如此美麗的雪峰森林,雲遮霧掩中的山光水色;如此如此豐富的生物群落自然資源,奇花異草,珍禽異獸;大自然將鍾靈毓秀集於這一身,從熱帶到寒帶盡在此間。還有此地淳樸的山民,詭奇特異的民俗現象,它這樣長久地隱身於喜馬拉雅的深山幽谷,才得以保持了如此純粹的自然面貌,一個令人神往的世外桃源。

  然而通往這一猶如天堂般美麗世界的道路卻如同煉獄。汽車只通到人世間邊緣地帶那個叫"派"的地方,那是米林縣的一個區公所駐地。須趕在中午前到達多雄拉山頂,否則過午天氣必變,風雪交加中無法下山。多雄拉海拔並不高,山頂處只有4221米,山頂雪原上還生長着奇怪的旗樹,因為樹冠形狀像迎風飄揚的旗幟所以就叫旗樹了,那是寒流風雪長期固定的風向吹揚所致;下山的路很險要,一側是峭壁,一側是垂直深谷,谷底是奔騰江水。連善走的馬也難免失足,沿途可見馬的骨架,正在腐爛的則臭氣熏天。下山要走三天的路,第一天住拿格,第二天住汗密,第三天才到達江邊墨脫縣駐地背崩村。走路之辛苦已是難耐,最可怕的是令人聞風喪膽的瑪蟥山。樹葉上、草叢裡密密麻麻滿是螞蟥,一旦聞到人的氣味,纖細柔軟的身體即刻招搖,神速地從一切可能的縫隙附體,直到纖細之軀成了圓球方才滾落,吸血同時釋放一種抗凝血劑,它吸過多少血,傷口還要再流多少血,跑步穿過這一地區,每個人都是鮮血淋淋,新傷累累。八十年代有個生物組,就是搞動物的、捉蛇的、采蘑菇的卯曉嵐他們一群,路過嘎龍拉一帶,事先未得到任何提醒,一路採集標本,毫無防範地走進了2400米處的螞蟥區,隨即--那情形可想而知,伴隨着一片驚恐的大呼小叫,這群專與毒蛇猛獸打交道的人、從不知恐懼為何物的人,居然魂飛魄散,逃命飛奔,一口氣衝過埋伏區,第一件事就是各自清理全身,然後互相清理,再然後一起跑到江邊,洗,江水一片一片地給染紅了。許多年過去,講起這段往事,都還心有餘悸驚魂未定的樣子,並且渾身起雞皮疙瘩。

  有關這條路的兩個傳說顯然被人誇張了,但換了別的路就斷不會有類似虛構。其一是關於多雄拉的,說一個戰士坐在雪山上喝酒,這一喝就喝成永遠的姿勢了:他成了一座冰雕;其二是關於螞蟥山的,說一個外來人走得太累了,在一棵樹下倒頭便睡,這一睡就永遠沒起來:他的血被吸光了。

  早年有記者採訪過墨脫的考察,如實寫下考察過程中的艱難,特別是關於螞蟥之類,結果被報社領導扣下未發,第一這未免太不可思議,第二呢,怕發表之後引起副作用--如此一來有誰還敢再踏上這一畏途呢?

  其實擔心多餘。何希吾他們之後,1973年之後,各學科聞訊紛至沓來,不少人千方百計地擠進來;來過一次還要來第二次、第三次,僅楊逸疇就先後八次往返於大峽谷。大峽谷是一幅耐看的畫,每見一次都有新感受;大峽谷是一部深奧的書,每讀一遍都有新收穫。

  緊步後塵的是與綠色打交道的李文華、武素功、韓裕豐、陳偉烈、張新時等森林、植物學家。1974年夏季,沿着數條前往墨脫通道中最主要的"幹線"派-多雄拉-拿格-汗密-背崩之路,垂直角度40公里,三天中無異於走過了自北極到海南島植物王國全程。"芝麻開門",這座罕見的綠色寶庫、植物類型的天然博物館向不畏艱辛勞苦前來朝覲它的人敞開了胸懷。

  阻隔了墨脫與外部世界交流的天然屏障多雄拉山,冰封雪裹,每年難得幾個月的開山時節。從派徒步攀上山口,已是過午2時。想要居高臨下地飽覽一番喜馬拉雅南坡風光的願望落了空:山頂霧靄濃重,間有濕風漫捲雨雪而來。當天空重又變得湛藍,植物學家們驚喜地發現了最初出現的高山植物,是那類生存在最惡劣的環境中、被列入"低等"類的生命。首先是五彩斑斕地覆蓋在裸岩上的地衣和苔蘚,作為植物世界的先驅,它們在任何"高等"類無以存身之處,頑強地守土有責:用它們分泌出的地衣酸,溶解和腐蝕着岩石表面,使頑石粉碎為原始土壤,並以自己的死亡之軀為其它植物的生長鋪平道路。俯身察看,岩石間積累了細細的土質,數一數,共有幾十種植物生長其上,座墊狀植物、綠絨蒿、雪蓮花......風雪中它們綻開了五顏六色的花朵,小小的,嬌嫩的,頑強地。

  由此過渡到高山草甸地帶。點地梅、銀蓮花、報春、龍膽,正開得熱烈,為多雄拉山頂戴上一圈美麗花環。

  灌叢出現,以杜鵑為主。起先它們匍匐在地,越往前走越見它向上伸展,高可及人。人們稱西藏是杜鵑花的故鄉,當名不虛傳。雖終生寂寞山野,仍奼紫嫣紅地開得自我沉醉。杜鵑之外,還有伏地柳、金露梅、紅景天等木本植物。這一層植被中含有名貴藥用成份,具有相當的經濟價值。

  在灌木與喬木的交接邊緣地帶拿格站,度過了進入大峽谷腹地的第一夜。此次出行,對於李文華來說是一次特別痛苦的經歷:他的膝關節出了問題,每落下一步都是刺骨之痛,這種尖銳而敏感的痛,是暴露的牙神經猝遇刺激時的那種最不堪忍受之痛。李文華咬緊牙關強挺着,不說出來--說出來也無益,反而徒增大家操心不說,除非是你自己想要停止前進,返回休息。這對李文華來說絕無可能。作為一位生態學家,能來大峽谷一走,今生夫復何求!察隅考察已使植物學家們讚嘆不已,相比較大峽谷而言,那可真是小巫與大巫之別。

  第二天進入李文華本專業--暗針葉林世界。海拔4000米處,樺樹和落葉松之後,冷杉大森林迎面而來。此地冷杉奇大,其粗胸徑處超過1米,其高一般可達50米,最高的足有70米高度,相當於王府井的北京飯店之巍峨。林下資源之豐富,也為北方暗針葉林所難比擬。跨越北半球三、四十個緯度帶廣泛分布的暗針葉林,使李文華聯想到冰期中植物的南北遷移,正是反覆交替的冰期間冰期,促使了物種的傳播和演化,造就了今天地球上植被分布的多彩格局。畢竟,"在任何區域裡,植物終是自然界中最主要的裝飾品"(達爾文語)。

  冷杉之下是鐵杉,氣候變得溫暖,杜鵑已成大樹,植物葉片擴大,由針葉而闊葉--經歷了昨天的寒帶和溫帶,第二夜住汗密時,已是亞熱帶環境,置身於亞熱帶常綠闊葉林中了。

  亞熱帶常綠闊葉林中物種更其豐富,景觀更其多彩。不僅擁有名貴的優良木材,如樟、桂、栲、楠一類耐朽防蟲、散發着香味的樹種,植物學家們更注意到了那些珍稀的"活化石"樹種,樹蕨,桫欏,雙扇蕨,那些歷史長達7000萬年前直到上億年前的古老物種,在地球環境漸變與突變的過程中,在別處已消失殆盡的物種,只在大峽谷出現了。由此,大峽谷又有了"植物避難所"之稱。

  第三天,由亞熱帶進入山地熱帶,住墨脫縣背崩村。墨脫縣海拔1000米以下的河谷低地,為熱帶常綠雨林,是西藏的西雙版納。通常認為熱帶植被到北緯23度37分為止,但在墨脫,它突破了這一防線,北上了近6個緯度。

  對於植被景觀,1974年這次只是印象式考察,全面深入地進行,尚待八、九年後的南迦巴瓦峰登山科考中,李渤生帶領越冬小組隊進行的連續5個月的越冬考察。

  植物的考察是這樣,其它各單學科也是這樣,深入的、全面的首次做出解釋、並最終構成理論體系的,是在八十年代對這一地區的大規模考察之後,尤其是,七十年代風靡全球地學界的板塊構造說、大陸漂移說被中國地學界普遍接受,大峽谷地區的原籍為印度板塊一部分已無庸置疑;地質學的參與,以岩石地球化學證實了南迦巴瓦峰的地質年代與印度台地同齡:7.49億年,是整個喜馬拉雅最早脫海成陸的地方;以古地磁測定大峽谷地區在白堊紀不足上億年前時,所處位置在現今北緯13度左右(相當于越南柬埔寨南緣),它至今已向北延伸了15度之多--這一系列背景資料非常重要,不然面對那些只在熱帶非洲生存的植物、動物、菌類和小生靈們,居然在喜馬拉雅山中出現這一現象,定會感到百思千思而不得解,必定要對這一地區列出一長串的自然之謎題,然後為時長久地進行艱苦討論。

  在每天都有新發現的昆蟲學家那裡,大陸漂移理論對於大峽谷豐富的昆蟲世界的直接意義,早已被提上了討論議程。繼1973年在察隅採集到兩隻稀有目的缺翅蟲之後,一個嶄新的世界向昆蟲學家黃復生展開,處處有所發現的強烈誘惑,吸引着、激勵着他走向這一世界人跡未到的深處,去探索大自然的演替奧秘。他滿懷憧憬地走向了大峽谷。與察隅只有一山之隔,想來此地定會有缺翅目出現吧。果然,他找到了這種習性特別的小生靈,這種翅羽退化但行走迅疾如飛的稀有昆蟲。雖然季節尚早,1974年這次只採集到了幼蟲,但大峽谷之行令黃復生在發現的領域應接不暇--最狹窄空間裡體現了最豐富程度。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真難以想象到在這世界偏僻一隅,居然隱藏着、聚集着如此眾多的生物界古老種群。黃復生仔細端詳着一隻剛捕獲的金龜子,它堅硬的彩色甲殼上幽幽地散射着熒光。把它歸於哪一種呢?都像,又都不像。不,它具有好幾個科的特徵,它是一種非常古老的種類。黃復生仿佛看到了一個源頭,從它身上看到現今廣布世界各地的金龜子的先民時代。就這樣,作為金龜子的進化鏈條在大峽谷里被找到了。

  由於採集缺翅蟲要趕季節,黃復生三進大峽谷,這一次是單槍匹馬。1975年結束了西部吉隆地區的考察後,黃復生執意離開大部隊,一個人返回林芝,趕到派區,隨運送給養的馬幫進入大峽谷,一個人留在了汗密,住一所廢棄的小木屋,兩天后再隨那個馬幫踏上歸程。這兩天從早到晚,黃復生在汗密的常綠闊葉林中留連不歸,在缺翅蟲出沒的枯木朽株、枯枝敗葉中,一心一意尋找捉拿。這一次收穫頗豐,不僅捉到了成蟲,其中還有帶翅膀的。雖然只有一山之隔,距離不過200公里,但源自同一祖先的這類昆蟲卻沿着不同的進化之路各自前行,分化成了兩個新種--察隅的"中華缺翅蟲"和隨後命名的大峽谷腹地的"墨脫缺翅蟲"。後來這幾十隻有翅的無翅的小蟲被分送給國內有關院校生物系做教材。有關文章發表後,在國際生物學界引起了一個小轟動,這一連印度也未見報道的熱帶昆蟲,竟然在北緯29度的西藏山林中出現,真是不可思議。許多國外同行來信索要資料,探討問題;這一信息作為新資料也被收進國外多種生物學辭典。

  1980年在京召開的青藏高原國際科學術討論會上,黃復生提交了《缺翅目昆蟲和它的地理分布》等三篇論文,這是在中國首次運用大陸漂移學說探討昆蟲區系的起源文章。黃復生認為隨着印度板塊向北漂移,非洲的區系成份被帶到北方,並侵入新生的西藏陸地;歐亞成份也逐漸伸入,共同組成西藏多源性的昆蟲區系雛形;隨着高原的不斷抬升隆起,區系雛形又產生巨大變化,最後形成了獨特的高原區系。這一理論直接豐富了昆蟲地理學的新內容。

  八、九十年代繼續考察的結果,對於大峽谷地區的昆蟲世界又有了進一步認識。其特點是東洋區成分多於古北區成分,這與此地的籍貫與古地理有關;並由於地貌複雜,小環境彼此隔離,新種和特有種豐富;而且原始種類多,雖歷經若干次冰期,但溝谷地帶在印度洋暖濕氣流的保護翼下,古老種群安然無恙。這一特點同樣適於其它物種。就生物種類豐度而言,大峽谷地區集中了青藏高原60%的生物資源,因此大峽谷地區被認為是物種起源、分化中心,是物種資源寶庫,是從事生物多樣性研究的天然實驗室、山地生物物種的基因庫。

  來自南方熱帶地區只是問題的一個方面,另一個必不可缺的條件是巨大的水汽通道的存在,否則遠道而來的古老物種就難以存活。這是大氣物理學家所做的論證工作。1983年高登義在大峽谷地區施放過幾百個探空氣球,從三千米、五千米到七千米,探空氣球上的無線電波傳回了每一層面的數據。定量化研究證實,大峽谷河谷是一條水汽通道,且是青藏高原上最大的水汽通道,雖然青藏高原南側多有山口通道,利於水汽通過,但所有的通道輸送的水汽熱量相加,尚不足大峽谷通道的五分之一。印度洋暖濕氣團經大峽谷這條濕舌湧入青藏高原,使雅魯藏布江谷地成為青藏高原最為溫暖濕潤地區的同時,大峽谷首先獲益--在這裡熱帶隨氣流向北推進,成為全球熱帶的最北限。

  所以七十年代中期的考察只是初識,1982-1984年進入大規模多學科綜合考察。配合國家登山隊攀登南迦巴瓦峰登山計劃,青藏隊在實施大規模的橫斷山脈綜合考察的同時,中科院又組織了由24個單位、26個專業共100多人次參加的科學考察隊,對大峽谷地區波密、林芝、米林、墨脫四縣進行了路線為主的綜合考察,重點地區在墨脫縣境內。

  為雅魯藏布江激流所環繞的南迦巴瓦峰,位居東喜馬拉雅群峰之尊,海拔7787米,為世界第十五高峰。它兼具奇偉與秀麗,陽剛與陰柔;海洋性氣候使它有別於喜馬拉雅山叢中的任何一座高峰。天氣晴好的時候,稜角分明的三角體峰頂直插蒼穹,銀光閃閃,那是無與倫比的純粹的藍與白;當氣流襲來,空氣濕潤,雲海漫捲,雲瀑流蕩,山巔有雲霧輕移,山腰有帶狀層雲纏繞,山下溝谷氣流則蒸騰而起,飄飄渺渺使南峰猶如仙境。海洋性冰川披瀝而下,逸向蒼茫林海,使山群具有了動感。當地百姓相傳,本世紀初曾有一些外國探險家經印度來到這裡,希望一睹神山芳容,拍下一張照片,但整整等了一個月,南峰始終為濃雲所掩,只好望山興嘆,抱憾而歸。

  那一定是在望山不見的夏季了。大峽谷地區氣候分為乾濕兩季,乾季只在3-5月和9-11月兩段,這是登山、科考和旅遊的最佳季節,其餘時間為雨季,大峽谷內終日大雨如注,南峰群山始終滿布雨雲。欲睹南峰真面目,應該選擇乾爽的旱季進行,此為探險、旅遊、登山者須知。

  從南迦巴瓦到大峽谷腹地,這一考察進行了三年。從野外環境看來,這是一次最令人賞心悅目的活動。較之其它地區,這裏海拔較低,氣候宜人,風景優美,至少不缺氧吧,雖然艱苦考驗來自其它方面。大峽谷地區提供了如此繁複豐盛的研究對象,使每一學科都碩果纍纍,不虛此行。

  1982年在大峽谷腹地之外的相關地區考察,接連不斷的發現就已令人振奮,次年將要進入大峽谷,更讓人心神俱往。對這一地區的考察,有許多專業都是第一次,菌類學家卯曉嵐第一年就在峽谷邊緣處採集了大型真菌蘑菇之類近800號,更加急不可耐地翹盼第二年趕快到來。但考察隊在京例行體檢時,不意被發現轉氨酶過高,考慮到當時中年科學家多有英年早逝的情況,單位領導堅決不准他再出野外,打算拿出兩個人來替換他。這一下卯曉嵐傻了,思來想去的結果,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啥也不做,除了吃飯就是睡覺,一個月後去複查--

  那可真是個嚴峻時刻,如同等待法庭宣判。去醫院取複查結果那一天,卯曉嵐緊張得透不過氣來。急不可耐地把化驗單拿在手上,卻不敢看,從醫院一口氣跑到公共車站,又是好一陣躊躇。鼓足勇氣猛一下打開:(-)--正常!大喜過望的卯曉嵐長舒了一大口氣,滿心都是感激欣慰之情,左顧右盼,眼前的首都大街上人來車往,卯曉嵐直想握住哪一個人的手,表示謝意。

  然後就是翻越多雄拉繼續遭遇螞蟥,這一次有了充分準備,用各種裝備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生物組的專家們都是第一次進入大峽谷。正因為是第一次,更加興奮不已。卯曉嵐是個豪爽快樂的人,他擔任組長的生物組不僅團結好,與藏族民工的關係也好。那些民工確實辛苦,背着東西翻山越嶺,脊背上磨起了血泡。卯曉嵐心疼他們,一到宿營地就親自給民工抹碘酒,傷口處,蚊叮蟲咬處。民工不知其苦,時常在晚飯後唱歌跳舞,一天考察下來累個半死的卯曉嵐,也加入了歌舞行列。和當地居民關係也好,擅長畫蘑菇的卯曉嵐時常留一些畫兒給門巴人家,那一次畫了工筆牡丹,老鄉就把它陳列在簸箕里,來人就展示。有一天在加熱薩地方,一位門巴族老人帶了一罐曼加(雞爪谷)酒,坐等在山梁,以慰勞科學家。卯曉嵐唯恐辜負了當地的盛情,趕緊接過一碗。民工們圍攏過來,大眼小眼地瞪着他,示意不要喝,但卯曉嵐還是一飲而盡。原來墨脫地方的個別門巴從前有放毒陋習,並不是因怨仇才下毒,只是出於迷信,只要見對方有才有貌有福氣,毒死他就可以獲得對方的好運。藏區盛傳這一點,從派區來的民工行前都受過家裡人格外關照,卯曉嵐明知此事,鑑於與地方的關係,也就顧不了那許多。酒里當然無毒,此前此後20多年的考察中,從未發現有人施放毒物,看來這一陋習在當地已經絕跡。

  卯曉嵐考察蘑菇已走遍全國,大峽谷地區仍是特別經歷。在翻過宿瓦拉山進入加熱薩途中,歇腳在殘雪斑斑的山坡。此處海拔近4000米,卯曉嵐躺在一叢灌木旁,定睛一看,那是伏柳枝。心裡不免感嘆植物的頑強生存能力:這一族曾經作為喬木,高大挺拔,迎風起舞。隨着山勢升高,氣候惡化,為生存計,它們唯一能做的,是降低和縮小,到現在只有三厘米的身高啦。這樣想着,情不自禁又向這伏地柳叢看了一眼,這一看非同小可,卯曉嵐跳起來了,叫起來了--隊友們圍攏過來,分享他的喜悅,聽他現場宣講--

  這是牛肝菌,這是鵝膏菌,它們就與這柳樹根相伴共生,那已經有千百萬年的歷史啦。不管環境怎樣變化,海拔由低到高,從熱帶到寒帶;不管柳樹形態怎樣變化,植株由高到矮,以至面目全非,但它們早已搭邦結夥,生死不離了。你們看,樹根小心地為菌類呵護着基本小生境,而牛肝菌又為它的合伙人提供着必不可少的營養。你們看,這兒的夏季都有雪呵,它們就這樣相依為命......

  是造化的奇蹟也是生命的奇蹟,雪地上的聽眾無不深受感動,響應着卯曉嵐,一個勁兒地說一些感嘆詞。

  這類共生關系所傳遞的生命禮讚,在大峽谷各地彼此遙相呼應。枯朽樹下白蟻窩上珍貴的雞樅菌被發現了。它們一同乘坐印度板塊大船漂洋過海而來。它們原籍的根在熱帶非洲,現在又一同定居在北緯29度的家園。雞樅菌拉丁學名本意即為"蛋白質",是一種營養價值極高的食用菌,它從來與白蟻共生,用商業術語講是互惠互利的功利行為;帶些感情色彩的,可以說它們是相濡以沫、同舟共濟:白蟻是菌孢的傳播中介,它帶回了孢子,並以白蟻窩為菌孢成長提供了溫床;而這一高貴食品只是蟻王、蟻后和幼蟻們的"御用品",辛勤的工蟻則無權享用。

  令卯曉嵐遺憾長存的是應該發現塊菌而未能發現。在歐洲,黑孢塊菌價格與黃金等值,因為它所含微量元素氨基酸之類營養價值最高,也因為它至今拒絕接受人工培養,而且它在地下極難尋找,西方只得訓練豬和狗靠靈敏嗅覺發現它。四川西部已有印度塊菌發現,理論上我國西南地區有一條塊菌分布線,理論上應在大峽谷地區有所發現。為此卯曉嵐一直抱怨自己的工作還不夠深入細緻。客觀說來,也存在一個運氣問題。

  就這,已是滿載而歸。僅他自己,就採集了蘑菇等真菌之類標本1600多號,計500余種,加上前人考察的600多種,僅科與屬來說,足足占去全國的50%以上,其中屬於國家新紀錄的100多種,屬於西藏新發現的200多種。

  滿載而歸時的形象,是卯曉嵐扛回了一把漂亮的"小傘"--這是多年生的紅緣多孔菌,表面褐紅,背面有如木質,且如樹木年輪那樣一年一圈生長線。這把小傘的年齡接近而立之年。它生長在杉樹上,近旁有杜鵑灌叢,一根杜鵑枝條不知在哪一年穿透了它,在扇面上招搖,生葉開花,兩個本不相干的生命體就這樣共生共榮,卯曉嵐覺得挺可愛,就一併採集--其實也難以分開,是扛着杜鵑枝上的大蘑菇踏上歸程的。

  多年生菌類還有靈芝。藏東南分布廣泛的樹舌靈芝,長壽到七十高齡。

  對於食用、藥用菌類的考察研究的歸宿是在開發利用方面。卯曉嵐主編一冊《西藏大型經濟真菌》,為未來的開發提供了基礎資料,獲獎。

  植物、動物、菌類是生物圈三大門類,植物是生產系統,動物是消費系統,菌類是分解系統,完成了一個地球表面生物循環過程。考察隊生物組的尋常日子也充滿了生機。每天晚上各自製作標本,又烤又晾,植物和蘑菇很安靜,搞脊椎動物、兩棲爬行動物、鳥類、蛇之類的就熱鬧得多。每晚入睡前,大家都不安地盯住成都生物所小李那個蠕動的裝蛇的袋子,生怕不慎竄出一條。卯曉嵐最怕蛇,睡覺也不安心,老想着帳篷里與蛇共眠。深夜忽覺有響動,原來是自然博物館的脊椎動物專家老王,念念叨叨說我的羊頭哪裡去了,一定是你們的狗給叼走了。大家知道他又在犯糊塗了,咱們哪裡有狗呢!說了他也不聽,還在打着電筒四處尋找。

  每天早上出發,總讓搞動物和鳥類的先走一步,以免人多驚擾了那些會跑動的生命。卯曉嵐李渤生他們遲一些出發。那天走出不遠,忽見前面伏有一人,雙手捂住腦袋,屁股撅得老高,一動不動,正是顧首不顧尾的形象。近前一看,又是老王;聽見有人來了,也不改變姿勢,只是說,我要有你們那麼多頭髮就好了!聲音悽慘,模樣更慘,大家看了又心疼又好笑:光禿禿的腦袋上全是新鮮的正在隆起的包。原來他遭遇了馬蜂群襲擊。下午返迴路上,大家想替他解氣,建議說拿槍把馬蜂窩給端了吧,迂腐的老王還勸阻說,不要和它們過不去。

  大家最佩服的是小李,四川人個子小膽子大。去大峽谷上方帕龍藏布那一路,蛇特多,尤其頭天下過雨,草叢裡水氣大,大大小小的蛇都跑到通風的路上來了,連藏族民工也不敢在前開路。小李大顯身手,有一次竟捉了一窩;剛到岡朗村準備扎帳時,有人驚呼"蛇!蛇!"小李奮勇爭先,用一把手鉗一下子把那蛇提了起來--這條近一米半長、棕裡帶綠的蛇非同一般,它是大峽谷地區首次發現的錦蛇屬的一種,原只見於南亞克什米爾、印度阿薩姆等地,居然在南峰北坡地帶出現,看來有關它的地理分布要更改;它被命名為"南峰錦蛇"。

  對於眼鏡蛇的地理分布此前也有爭議。據說曾有英國人曾在西藏捕獲過眼鏡王蛇,但眼鏡王蛇一般只分布在兩廣、雲南氣候炎熱地區,爭論由此而起。毒蛇中最大最兇猛的眼鏡王蛇在大峽谷出現了,獵獲它的過程可謂驚心動魄。

  在大峽谷南端的希讓村,這一帶考察告一段落,收拾行裝準備離開之際,一位門巴老鄉慌慌張張跑來,門巴話加漢話:"大的朴納西(蛇)有,大的朴納西有!"原來他在江邊熱帶森林裡發現了一條碗口粗的大蛇,趕來報告。門巴人將蛇視為神物,經再三動員,才勉強同意帶路。那大蛇盤踞在草叢中的一個小平台上,一動不動。小李用一根兩米多米長的樹杈欲叉住蛇腦袋,突然大蛇猛地聳起,發起進攻。連膽大包天的小李也不禁驚叫一聲。同伴小楊慌忙向蛇頭開了一槍,受傷的蛇更被激怒毒液噴射,再度進攻。小李迅速叉住了蛇頭,隨手把樹叉交給那位報信的門巴人,叫他摁住,自己動手捉蛇。哪知那人太害怕了,把樹杈一扔,掉頭就跑。那蛇再次揚起了頭,千鈞一髮之際,勇敢的小李奮不顧身衝上前去,死死卡住了蛇的七寸,垂死掙扎的蛇死死纏住小李,小楊沖了上去,合力按住蛇頭,終於將大蛇制服。--好險!在場的每個人都驚出了一身冷汗。對蛇窩檢查的結果,是鋪了五層的25枚蛇卵。這隻正在孵卵的蛇正是眼鏡王蛇,長兩米,重四公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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